凌之在楼顶浇花,听见韩冰在背后问:“喂,你歇一歇好吗?聊聊呗。”
韩冰提着两瓶啤酒,放到小桌上。
凌之只得停下手,走过来坐下。
“凌之,你特看不起我吧?”韩冰自己拿起一瓶喝了一大口。
“我凭什么看不起你?我不也离婚了吗?”凌之坐正身体。
韩冰摇摇头:“不是这件事,你一直就看不起我,是,我读书没你多,嘴巴又毒,做事不过脑子,可是,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我不介意你骂我损我,因为我活该,但是,在这件事上,你应该最清楚我的处境,我要真爱钱,我早几年就把佟伟甩了,也不至于拖到今天。”
韩冰见凌之不说话,于是接着说:“你知道我回去跟佟伟摊牌他怎么说吗?”
这个凌之还真想不出:“他骂你了?”
韩冰冷笑:“他自始至终只说了一个字,好。”
好?
“你希望他说什么?挽留你?求你?”
“不是,凌之,我们十几年的夫妻啊,他至少说句话吧,哪怕是骂我,可是什么都没有,”韩冰的笑看起来那么凄惨:“他让我觉得,我们的婚姻,到头来******什么都不是!”
凌之心里想,你都要甩了别人了,还想人家说什么。
“我不是要他多有钱,只要他振作,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打牌,还美其名曰什么,平平淡淡才是真,我跟他在一起,看不到任何希望,每天一模一样的日子,我不用想都知道,难道我还要跟他这么过几十年吗?”
“所以你就揭竿起义了?”
“随你怎么说,他这种态度也好,更坚定了我要离开的决心。”
凌之知道事已至此,她再说也没用。
“你什么时候走?”
“大概下周吧,看魏定哪天的机票。”
“你一个人在外面,自己当心点,少说话,有什么事打电话,知不知道?”
韩冰横她一眼:“这话应该我说吧?你才要当心点,宁愿相信鬼,也不要去相信男人那张嘴。”
“你不信你会跑那么远?”
“我不是信这个人,而是相信这个机会,它会实实在在的改变我的生活。凌之,我太需要改变了。”
“我祝你如愿以偿。”凌之举起酒瓶。
“但愿吧。对了,你跟李亨怎么样了?你真的想好了要跟他在一起?”
提到李亨,凌之不由自主的微笑:“就像你说的,我们都需要改变,不仅是感情,我准备下周开始,上班。”
“你上班?在哪儿上班?”
于是凌之给韩冰讲了自己找到工作的事,大致说了一下公司的情况。
韩冰根本不相信凌之可以上班:“你多少年没有上过班了?别又是去几天就回来吧。”
“这次不会,”凌之特别笃定:“我还指望挣钱呢。”
“你把那点工资叫做挣钱?哈哈哈哈,你笑死我算了。”
“永远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凌之嘲笑她的短视。
韩冰正色道:“李亨不帮你想办法吗?”
“我自己的事,干嘛麻烦别人?何况,我觉得他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办法。”
“你就傻吧你!”韩冰戳凌之的头:“他现在不是你的男人吗?为自己的女人解决问题,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他不肯吗?”
“不是,我没有想去找他,我想尽量自己解决。”
“噢哦!”韩冰捧着头哀号:“我快被你气死了!你怎么就不开窍呢?这是你自己能解决的事吗?就算你真的能够解决,但是,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可以让你知道,一个男人对你的真心到底有多少!”
“你的意思是,有钱就有真心,没钱就没有真心,对吗?”
韩冰几乎跳起来:“金钱就是男人的真心,我告诉你,你可以不在乎金钱,但------是,一个男人花在你身上的金钱,绝对是跟他对你的感情成正比的。所以,你绝对应该试试,起码,会让你看清一些东西,没有几个男人会在利益得失面前保持风度的。”
韩冰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而且,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金钱。”韩冰这句话才是关键。
“我没你说的那么清高,我也喜欢钱,我喜欢很多东西,但是,如果非要去争去抢去拼命,我宁愿放弃。”
韩冰摇头:“天上不会掉馅饼,不去争取,你什么都得不到。”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凌之难得认同她。
“也许,你是好日子过早了。”韩冰故意刺激她。
凌之一口老血差点喷到她脸上:“我要是知道我有今天这道坎,当初真的应该存点钱,哪怕只存两万美金,到现在也该翻几番了吧!”
“两万?说真的,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当年炒外汇,到底挣了多少钱?”
凌之掩面长叹:“最多的时候,我的存折上将近五万美金!92年啊,美金啊!呜呜呜......”
“我的乖乖!你拿这钱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和那帮小子混在一起,整天花天酒地的,就你们那种挥霍法,难怪,来得太容易了,所以去得也快。”
“对对对,这就是我毛病的起因,好像想要的东西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没怎么碰过壁吃过亏。”
“不把钱当回事这个毛病,就是这么来的吧?可你忘了,现在的人,一个个精似鬼,实际得很,你还真不能小看了你面临的难题。”
“曾经有那么多的钱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以后,我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将那些钱全部存上,不,存一半吧,如果非要在这些存款前面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二十年!”凌之高声感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韩冰还不忘补上一刀。
不过------”凌之恢复笑脸:“我觉得吧,现在也不算晚,我总会想到办法的。”
韩冰翻白眼:“你还真乐观啊,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凌之,以你目前的处境,没谁会借钱给你。”
“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先让自己有一个稳定的收入渠道,多少都不是问题,有了以后,才能具备让别人信任的资格。”
“然后呢?去坑蒙拐骗?”韩冰呛声。
凌之嗤之以鼻:“就你那脑子,这么想一点都不奇怪。很多事情我们不可能完全做好准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这件事我非做不可。”
韩冰摇头,再摇头。怎么做?谈何容易。
凌之踱到露台角上的一株桃树面前,桃花早已经开过,不算高的枝条上,长出来一片片碧绿的叶子,她伸出手去,碰碰桃树的叶片,轻声说:“你说,我外婆要是活着,她会怎么说?她一定会说,之啊,不要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会有办法的,不要急,不要急......”
韩冰知道,凌之的外婆最喜欢她,总是处处为她考虑,凌之离婚那几年,要是没有外婆,她的日子会非常难过,凌之也曾经说过,外婆是她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后来外婆去世了,凌之没有把她葬在郊外那种公墓里,而是将她的骨灰埋在了这株桃树下,没事就上去浇浇水,对着桃树嘀嘀咕咕念叨。
“凌之,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就是你有个那么好的外婆,她对你真的是太好了。”
“你父母对你不好吗?”凌之没有回头。
“我父母?”韩冰冷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那种观念,认为离婚就是家门不幸,其实他们是生怕我回去给他们添麻烦,甚至不顾我的生活是否真正幸福,一再告诫我,千万不能离婚,至少现在有男人愿意拿钱给我用,我要是敢离婚,他们绝对不会管我。”
“那你还离?”
“所以,我要为自己找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如果大树也不可靠的话,至少,钱是可靠的,魏给我开出的年薪,我要是好好干上几年,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到时候,即便是我和他没有结果,我也不会害怕,金钱会让我底气十足。”
凌之还在窃窃低语:“我要很多很多的爱,要是没有爱,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好的......”
“你在念叨个什么鬼?”韩冰没有听清楚她的话。
“我在说,你像喜宝,一个贪婪而又傻傻的女人。”
“喜宝是谁?我不认识。”韩冰向来对不熟悉的人没有耐心。
凌之也懒得跟她解释:“就怕你那棵大树未必可靠。”
“不试怎么知道?哼,我要是有个外婆对我说,冰啊,你就是一辈子不出去工作,我们也养得起你,你看我会不会去冒这种险。”
“所以,我还是你羡慕的对象了?”凌之转身。
韩冰喝了一大口啤酒:“可不!你虽然每次听我抱怨,都说让我和你比,说什么自己又没钱,没工作,没老公,和你比一下子就平衡了。我呸!平衡个屁!你那是谦虚的说法,我还真没办法跟你比,我看上去,是,好像什么都有,可我实际上什么都没有!你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吧,有很多朋友吧,有小米吧,有谁也管不了的生活吧,还有大把的男人吧......”
“打住!”凌之赶紧叫停:“什么大把的男人?哪有大把的男人?”
“反正不止一个男人在你面前晃,我知道的就有一......二......三......”韩冰掰着指头算。
“你够了!”凌之佯装气恼:“怎么被你说得跟个****似的。”
韩冰嘿嘿的笑:“女人不坏,男人不爱,你记住我这句话。”
凌之翻白眼:“有男人爱的都是坏女人?鬼扯!”
“至少,男人不会喜欢一本正经的女人,尤其是装正经的女人,听男人夸她一句性感,都要脸红生气的,就像被语言强奸了一样恼羞成怒,这种女人,不仅一点都不可爱,而且还没趣。”
凌之哈哈大笑:“这种人我见过,我表姐美华就是,总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像刘胡兰韩英似的。”
“对对对,美华姐就是这样,像极了那些老片子里的共产党员,一脸的正气,男人见了她们都要腿软吧。”
“软的可不止腿。”凌之慢悠悠补上一句。
韩冰正笑得前仰后合之际,凌之的电话响了。
“喂------你好。”凌之忍住笑,拿起电话。
“我,”张放的大嗓门跟在你面前似的:“凌之,明天还是老时间老地方?”
牌友招战,凌之只要没事,总是来者不拒:“好,知道了。你还是悦琪?你们两口子只能上一个哈,别老是换来换去的。”
“放心,这次是悦琪,我要陪她妈她弟去买东西。”
悦琪的弟弟也怪,最喜欢张放,走哪儿都要张放陪着,他这个姐夫真是够好。
“行,明天见吧。”凌之挂了电话。
“你又要去赌博?”韩冰明知故问。
“麻协例会。”
“你们这个麻协生命力也是强,几十年了还在开会!”
“也打垮了无数人了哈,就我和悦琪两口子还在。”凌之想起那些曾经在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我就不明白,那个麻将有什么好玩的?赢了还好,输了才是又费马达又费电!”
韩冰这种偶尔流露出的小家子气,跟她的外表真是非常不协调,难怪凌之经常说话刺她,而且,凌之知道,韩冰之所以不打麻将的最大原因,就是怕输钱。
“对于你这种不懂国粹精妙的局外人来说,的确没什么好玩的。”
“对了,最近张放他们两口子怎么样了?上次他们那个结婚纪念我没去。”
“对啊,你为什么没有去?”
韩冰耸耸肩:“我见不得马悦琪那张做作的脸,假模假式的,还丁克着呢?”
“对,还丁着呢,悦琪哪里得罪你了?你一直不喜欢她。”
“哼,读书的时候老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跑,毕业了成公务员了,你看她趾高气扬的,一副吃不完用不完的样子,讨厌死了。”
凌之知道悦琪曾经非常自卑过,而她的自卑,却不是因为自身的原因,她以前一直生活得谨小慎微,但是自从进了政府机关以后,见多识广了,自信心也就慢慢起来了,尤其在担任了一个部门的小领导以后,说话做事还真是变了个样子,只有在老同学面前,才稍微收敛一点。
“人家现在是政府官员,你以为都跟你我似的。”
韩冰冷笑:“你还真别跟我提什么政府官员,有几个好人?一个个******都是无耻又无畏,整天虚头巴脑的,没一句实话,趁早离我远点。”
“你这人就是偏激,悦琪哪是你说的这样?是,她现在说话是有点水分,但是,对我们还是比较真诚的。”
“反正我不喜欢她,虚伪!”韩冰义正严辞的宣布。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洗澡,然后早点睡觉,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战斗。”凌之放下空瓶子。
“走走走,磨你爪子去!”韩冰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