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宁锦问夜青:“你抱着个灵瓮是要做什么?”
宁锦性子莽撞,若是被她知道寒琢有难,说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况且夜青已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更不能说这灵瓮里是寒琢。
便道:“这是我的一位挚友,受酆都鬼王指点来此找冥王助他投胎。”
宁锦点点头:“哦,这样啊,用不用我帮你引荐一下?重烨...冥王他日理万机的,这种小事他从来都不理会的,若是真的被他拒之门外了你不白来一趟了?”
夜青也不好拒绝便应下:“那有劳女神了。”
宁锦高兴的拍拍灵瓮:“小子,你今日碰到我真是走运!”
“嘁!”帝休在旁边又嗤了一声。
宁锦捏着帝休的脸瞪着眼:“怎么,你好像很不服的样子啊?”
帝休翻了个白眼,我们夜青找冥王办事还用得着你引荐?多此一举!
夜青连忙训斥帝休:“不得无礼!”
“这小子跟我那外甥一个样,都这么爱装老成,他俩肯定能一见如故。”宁锦倒也没生气,就是孩子气上来爱较真,不过在外人面前她还是要崩着些神仙威仪的,总归不能让人说她是个心胸狭隘的神。
夜青只淡淡笑了笑,不再言语,说多错多,千万不要被宁锦认出她来。
下了船,摆渡人特意留住夜青道:“姑娘,冥王早前交代过,若是姑娘来了,直接去明华殿内殿即可。”
夜青点了点头,道了谢。
宁锦有些哑然,这么说,这画儿姑娘跟冥王是认识的?那她方才还那么张扬的说要给她引荐!
实在丢人啊,幸好人家都没计较。
宁锦赶紧追上前去,“画儿姑娘,你认识冥王?”
“我先前来借过冥王太子的玉皿,见过冥王一面,冥王知我要来,或许是以为我来还玉皿吧。”夜青尽量把话说的圆满,这样才不会被宁锦起疑。
宁锦恍然大悟:“哦!前一阵子来抢...不是,借玉皿的人就是你啊?我还说呢,哪个敢有这么大胆子敢来阴司抢东西,原来是你啊,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女神谬赞了。”宁锦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爽啊...
宁锦一路与夜青到了明华殿内殿门口夜青都没有阻拦,夜青见她还要跟进去,终于还是道:“女神若还有别的事便去忙吧,我这事毕竟是私事。”
夜青将怀里的灵瓮托了托。
宁锦便会意,其实她本来也知道不该跟去,但是她好奇啊,她想知道这个画儿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让重烨特意给她留话,还能让她把东西带出阴司。
这女人该不会是重烨的新欢吧?那阿姊这一阵子总不见人是不是跟这个画儿有关啊?
一想到这,宁锦就有些紧张,嘴上敷衍说走了,但等到夜青进了内殿,她便捏了个隐身闭气的诀趴在内殿门口偷听。
内殿光线较暗,所有的灯都没有点亮,只有重烨书案那里有一盏灯亮着,重烨就在那里坐着,看着夜青一步步走过去。
待夜青走到书案前,他对她招招手,“过来。”
夜青不动,重烨像是极为疲惫,轻声叹了一口气,“你抱着灵瓮来求我,就不能顺从一点吗?”
重烨一语中的,她是来求重烨的,她不能像从前那样与他做对。
便乖乖站在重烨身边。
“把灵瓮放下再过来。”
夜青没听,仍旧紧紧抱着灵瓮,重烨无奈,只好任由她抱着。
“你看。”重烨给她指这书案上铺着的画,那是他们的嫁衣画,画中的两人无比般配,无比幸福,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寒锦,她是那么心无旁骛的爱他。
“看什么?”她故意问,故意忽略他想让她感受的情愫。
“看你自己。”重烨的之间轻轻抚过画中女人的脸颊,“那时的你,没有烦忧,没有仇恨,单纯美妙,纯净无暇。”
夜青咬了咬唇,瞬间想到的,却是自己的脸,是,她不美了,所以他要看从画中得到满足了是么?
“现在的你,背负的太多了,太沉重了,重的压塌了你脚下的路,你已经被压到地底了。”重烨起身,灯火摇曳,他的轮廓不太分明,眼睛却是亮的,含着忧郁的情绪。
夜青不敢看他,偏过头去,下一刻却被抱了温暖的怀中,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不过还好,我就在地底,陪着你。”
夜青忽然挣开他:“我不需要你陪,你做你的冥王,我做我的凡人,我不拖你后退,你也别再对我上心!”她不能让他陪,也没法让他陪,所以只能推开他,只能永远的拒绝他。
况且她还没原谅他,怎么能心软呢。
夜青退到书案外,跪在了地上:“今日来找冥王有三件事,第一件是来归还玉皿,多谢冥王慷慨之恩。第二件是来求冥王助这灵瓮里的残魂转生。第三件...”
夜青顿了顿:“第三件,请冥王与我去一趟女娲大神处,和离。”
夜青起身将玉皿放在书案上,退回去又跪下,等着重烨答复。
重烨看着案上的玉皿,沉默了许久,忽然坐了下来,“第一件玉皿归还便罢了,第二件倒不是什么难事,至于第三件,我不答应。你若要和离,那第二件事就免谈。”
夜青诧异的抬头看他,他的半张脸在灯火中忽明忽灭,情绪不明,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沉沉的,暗淡的。
“你明知道我不能...”不能活太久了...
“我不管!不论生死,我都要你!”重烨忽然加重的声音,“我要你永远,永远都在我身边!”
“若你知道我到底是谁,你还真的愿意要我么?”夜青忽然笑了。
重烨的情话听的多了,温柔的,霸道的,无赖的,暖心的,夜青每一次听着都是一半欣喜,一半心痛,因为她知道他的真心,又知道他始终恨着寒锦,她夹在这其中,肝肠寸断不能自已。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说清楚吧,说清楚了她便也自由了,到时重烨会将她如何都无所谓了。
“我是寒锦啊,我是那个害死了玉锦,让你痛失所爱,欺骗了你百年真情的寒锦啊。”
她无所谓的望着重烨,她是寒锦,她无所谓,但重烨呢,重烨能无所谓么?
果然,夜青在重烨脸上看见了震惊的表情,双眼睁圆却不夸张,眉头皱起却不紧凑,薄唇微微抿起,虽不夸张,但这是他迄今为止最为复杂的表情,
果然他是接受不了的。
见了他这个样子,她冷笑了起来,“我都说了,你早该放开我,不要为了我像玉锦,或是为了别的什么爱上我,你会后悔的。”
重烨微微摇头:“你知道我为何会惊讶么?”
重烨转身面对那占了一面墙的书柜,掌心挥过书柜上的暗纹,雕刻精细的纹路便亮了起来,书柜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缓缓挪开,里面竟然是一间密室。
他回头看着她,她看着密室,只一眼,她便看见了熟悉的东西,便走上前去。
密室不大,却摆满了东西,有陶土捏的十分丑陋的花瓶,有各式各样绣的千奇百怪的手帕,有鬼画符一般不堪入目的字画,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
夜青一件件看过去,竟然红了眼眶,这些,全都是当年她送给重烨的礼物,重烨从未看过一眼,她见重烨不要,便都丢了,想不到,竟然全都被他搜集了起来。
“这...这些到底是...”她不敢置信,每一个,每一件,都完好无损的被他收着。
“这些都是我在你丢掉之后找回来的。”他拿起其中一个花瓶,那个花瓶她记得被她摔下了凡间,应该早就碎的根本无法复原了。
“这个花瓶,我找了很久才把碎片找齐,现在想来,若是有找齐碎片的耐心,不如对你温柔些。”他将花瓶放下,拉住了她的手:“怪只怪,当年太年少,我不懂如何爱人。”
夜青有些懵了,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转?本来不是该决裂的吗,重烨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对她说这些!
“若我说见你第一面便爱上你,恐怕你会觉得太假,但这实在就是事实。我无数次想鼓起勇气与你说说话,最后却只能从玉锦那里听你的事,实在太窝囊。后来有一次听玉锦说你为了给我找一块玉珏把人打的屁滚尿流,我还笑了,那是我第一次为了谁笑,当时我便在想,待你成年,我必要向女娲大神求亲。”
夜青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她等这些话,等了十几万年,却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说出来,怎么上天偏不能给她一个痛快呢?
“我惊讶,是因为你竟然以为说出你的身份就可以甩掉我。从见你第一眼起,我便知道你就是我余生的唯一,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轻易的甩开我?”
“不是我甩开你,而是你甩开我,在我死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听。”夜青将自己的手从重烨的手里挣开,抱着寒琢的灵瓮退开。
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她决定放开了,重新提起来,没有意义了。
“你不想听,我也要说。”今日怕是重烨的漫长生命中,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天君赐婚,我无法拒绝,但玉锦也心有所属,我们商议之后决定,她与路遥私奔,便由你代替她嫁给我,这样,我与玉锦都能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