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就在眼前,刚好有一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便是瑞王杨彦,身着玄色镶边锦袍,上面绣着的四爪金龙威风凛凛,显得愈发卓尔不群。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却未及眼底,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却只是频频点头连话都不说一句。宁珞到底做过他这么多年的枕边人,一眼就看出来,此时的杨彦心绪极差。
一见到宁珞,杨彦眼中骤然亮了起来,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脱口而出叫了一声:“珞妹!”
“瑞王殿下,”宁珞朝着他躬身行礼,“听说陛下将为殿下赐婚,恭喜殿下了。”
杨彦的眼神骤然阴鸷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冷笑道:“原来珞妹是恭喜这个来了,真是有情有义啊。”
宁臻明和宁贺氏都有些尴尬,互望了一眼,宁贺氏责怪道:“珞儿你病刚好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快回去吧。”
秋风萧瑟,的确有那么几分凉意,宁珞掩着嘴轻咳了两声,恳切地道:“既然殿下将有娇妻,何必再来撩拨我那七姐姐?”
宁贺氏脸色一变,急急地截断了她的话头,把她拽到了旁边小声道:“珞儿,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二婶娘十分满意这么亲事,若是你把它搅黄了,只怕要家宅不宁了,万万不可。”
“可是大伯母,七姐姐她……她若是进了王府只怕……”宁珞又气又急。
“国公夫人,既然珞妹有话对我说,还请夫人行个方便。”杨彦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地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宁贺氏尴尬地后退了两步,让了开来。
两人对面而立,秋风瑟瑟一如从前,那些美好的往事却已经早已随风吹散,再也不可追寻,一股浅浅的忧伤从宁珞心头泛起。
“珞妹,听说你病了,我便想来瞧瞧你,可怜的是,我却只有这个借口才能进府见你一面。”杨彦的笑容惨淡。
在这么一刹那,宁珞几乎要相信他对自己是一往情深了。
然而也仅仅是几乎而已,前世他所作的一切,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半点真心模样子。
“殿下言重了,殿下马上就要有娇妻美妾,无论智计和美貌,赵黛云都丝毫不逊于我,和殿下乃是天作之合,”宁珞淡淡地道,“但愿今后殿下和她琴瑟和鸣,成就一段佳话。”
杨彦的眼神一僵,一抹痛苦之色掠过,他哑声问道:“珞妹,我究竟是哪里不如他?你告诉我,也让我输个心服口服。”
宁珞沉默不语,事到如今,再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杨彦的目光炙热,好像她不答个究竟便不会离去。
她沉吟了片刻道:“殿下身份高贵,他自然无法和殿下相提并论,是我未有鸿鹄之志,配不上殿下,还望殿下体谅。”
杨彦死死地盯着她,眼中隐隐地泛着噬人的光芒:“你骗我。”
宁珞怔了一下:“殿下何出此言?”
“必定是有了什么原因,你才会忽然对我如此冷淡,可恨那景昀不知道耍了什么花样,如此蒙蔽与你,”杨彦朝着她走了一步,语声阴冷,“珞妹,总有一****会后悔,总有一****会让你明白,这个世上只有我是真心爱你。”
一股寒意从心底泛起,这次的拒亲,睚眦必报的杨彦必定是要记在心里了,若是********,只怕景昀和宁府都不会有好下场。然而,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便没有回头之日了。她愿意相信,这一世少了她在杨彦手中的胁迫,景昀和父亲定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她定了定神道:“殿下此言差矣,你我既然各自定亲,从此以后便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还请殿下不要再说这些语焉不详的话了。”
“各不相干……”杨彦喃喃地念了一句,忽然轻笑了起来,“珞妹,我们怎么可能各不相干呢?这不是我们便要成亲戚了吗?”
宁珞晕了片刻,这才想起宁萱的事情来,急急地道:“殿下,我那七姐姐天性胆小扭捏,只怕是不适合长伴你身旁的,还请殿下另觅美妾。”
杨彦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嘴角的笑容越发阴森了起来:“怎么,珞妹不仅自己不想嫁我,就连身旁的人都不愿和我有半点牵扯吗?我倒是好奇了,到底为什么你变心变得如此彻底?”
宁珞心中一凛,顿时警惕了起来,杨彦原本就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样只怕要被他看出破绽。“殿下严重了,我这是关心则乱,赵姐姐的性子你知道,她这是容不下我七姐姐的。”
“是吗?那就让她慢慢熬,说不定日后能熬来一个能容得下的王府女主人。”杨彦漫不经心地道。
“你——”宁珞气极,却又无计可施,咬牙看着他,那双清澈通透的眼中仿佛跳动着愤怒的火焰。
杨彦的心一颤,不由自主地便放软了声调:“这样吧,你若是向我说几句好话,说不得我便会帮衬她一点,让她的日子不那么难熬。”
宁珞深吸了一口气,再也无话可说,沉着脸躬身行礼:“殿下请自重,但凡有些良知的人,必定不会拿自己的枕边人开玩笑,多说无益,殿下三思而后行,我先告退了。”
杨彦看着她的背影,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几乎想要冲上去把那个妙曼的身影强行揽入怀中,带回王府关起来让她从此除了自己再也见不到其他男人。
这名女子,明明就该是他的,从头到脚就该是他的,他一直这样笃信着,甚至觉得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上一辈子时就早已和宁珞两情相悦共结连理,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一个皇子,居然抢不过一名小小的定云侯世子,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杨彦的胸中波涛汹涌,却强迫着自己若无其事地转身,冲着宁国公和宁贺氏点头微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告辞而去。
骑着马离开宁国公府约莫七八里远,眼看着四下无人,杨彦忽然勒住了马缰跳下马来,拔出了手中的佩剑冲着路边的一棵海棠树砍去。只听得“咔嚓”几声响,枝叶乱飞,海棠树几乎被削成了光杆。
身后的侍卫们惶恐对望,却无人敢上前劝阻,唯有内侍马安抢身上前,不顾剑芒锋利,拽住了杨彦的胳膊。
“殿下!殿下保重身体!”他哽咽着道,“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值得殿下挂念,她不配做殿下的王妃。”
杨彦的胸脯急剧地喘息着,一脚踹在了那棵海棠树上,那树原本就被砍得不成样了,晃了两下,歪斜着倒在了地上。
他粗鲁地推开了马安,赤红着双眼道:“你……以后不许说她坏话,就算要骂,也只有我能骂她!”
马安大恸,扯着杨彦的衣袖道:“殿下,你不要再念着她了,这是陛下下的旨意,你若再执迷,只怕她会毁了你啊……”
杨彦僵在了原地,胸中的恨意仿佛春日的野草一般疯长,人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马安终于放下心来,擦了擦眼泪道:“殿下,好像有人来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杨彦刚要点头,身后忽然传来了叫声:“殿下请留步。”
他回头一看,一辆马车从另一头徐徐而来,那车愈华丽,马安小声道:“殿下,好像是赵太尉府上的。”
车帘被挑开了,涂着鲜红豆蔻的指尖探了出来,赵黛云容颜明丽,朝着杨彦微微一笑:“殿下这是刚从宁府出来吗?”
杨彦拂了拂衣袖,归剑入鞘,缓步到了马车跟前笑着道:“赵姑娘真是耳目灵敏,连我去了宁府都知道,想必我是去做什么的也了若指掌了吧?”
“殿下乃凤子龙孙,别说是一名小妾了,就算十个八个又有何妨?”赵黛云面不改色地道,“只是我听说你我二人的亲事殿下还略有犹疑,不知道是真是假?”
盛和帝为景昀和宁珞赐了婚,对这个四儿子也感到了几分内疚,这几****日召见以示恩宠,也热心地撮合杨彦和赵黛云的婚事,只是杨彦的确有些犹豫,以情伤为由暂时拖延着。
赵家虽然掌握着殿前司的兵权,却一直是梅皇贵妃的人,他怕娶进来后反倒让梅皇贵妃在身边埋下暗线。
“赵姑娘说笑了,前阵子你不是说另有心上人吗?我是为你着想啊。”他不动声色地道。
赵黛云轻叹了一声道:“那都是我年幼无知一时犯了糊涂罢了,殿下英姿雄风,我早就在心中暗暗仰慕,可恨有些人不懂欣赏,反倒让珠玉蒙尘,让人着实心痛。”
杨彦的脸色微微一变,生硬地道:“我的事情,无须他人置喙。”
赵黛云轻笑了起来:“殿下这是打算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吗?如今唯有一法才能抢回你该有的一切,你就不想听听吗?”
全身的血骤然之间往上涌去,杨彦忽然觉得有些晕眩,盯着赵黛云的脸,声音都有些嘶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赵黛云伸手示意,杨彦不自觉地凑了过去。
“只有身在高处,才能随心所欲,”她压低了声音,语声中透着难耐的兴奋和渴望,“殿下有鸿鹄之志,黛云愿作翼下清风,助殿下直上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