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屋的时候,衣服都在竹床的床头上搭着,门口几个婶子帮忙给三娘擦身子,把衣服给收起来了,我去问问她们。”王金山挠了挠脑袋,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快去给找来,那可是犯罪证据,能不能抓到凶手,就看那些衣裤了。”童爱国催促道。
这里发生过强奸事件,那么死者的衣裤上面很可能会留有凶手的男性荷尔蒙分泌物,找到了衣裤,就能得到凶手的DNA样本。
王金山在其中一个老太太的指点下,很快找到了死者临死前所穿的衣裤。在紫光灯照射下,衣裤上明显有很多精斑的痕迹,这些痕迹大多集中在内裤的外面,属于其他体液的可能性很小。
找到了精斑,现场的脚印和线索也已寻找完毕,张玉国就向童爱国提出要回去:“老童,我们回去对这些东西做检验分析去了,有什么情况,我会电话里跟你联系。”
“好。”
法医跟痕迹科这样的专业人士都走了,现在是普通刑警登场的时间,他们将会对这起刑事案件的社会关系进行走访排查。
这项工作,在城市里进行与在农村里进行会有着天壤之别的效果,城市里的人员关系相对比较复杂,流动人口是影响这项工作的重要因素,但是农村不一样,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认识的,甚至十里八村的人都是相互熟知的,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有人知道。
刚到现场的时候,童爱国就安排了罗振江去跟老乡们聊天,从闲谈中了解村子里最近的情况,包括老太太的社会关系,家里跟什么人有矛盾等等这些情况。
罗振江本来就是农村出来的孩子,跟这些老乡们聊起天来很有一套,先是聊了聊今年的收成,又让了几根烟之后,就把话题扯到了死去的老太太身上。
跟村上的几个老乡聊了一圈之后,罗振江找到了童爱国:“童队,我都问了,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说说看。”
“老太太是个老好人,在村上声望很高,跟村上的农户没有什么矛盾,儿子儿媳都在外地打工,孙子也跟着父母到城市里面上学去了,她平时就一个人在家,身体挺好的,耳不聋眼不花,自己还能洗衣做饭照顾自己。几个老乡都说,要是没有这件事儿,老太太说不定能活到一百岁。”
“那最近村上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
“这里村上的人都相互认识,外来人员也就是一些过来卖瓜,卖水果的老乡,要不然就是走门串户收破烂的。不过有一个老乡说,他昨天中午在门口乘凉的时候,曾经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在他家门口路过,他以为是谁家的亲戚,跟对方打招呼,对方也没理。”
“这个年轻人很有嫌疑,他有没有看清对方的相貌?不行我们就做一个模拟画像。”童爱国说道。
模拟画像是一种辅助的刑侦手段,它其实是一种画像工具,可以针对人的五官头发脸型做无数种组合,办案刑警只需要在目击人的指点之下,挑选出与嫌犯相似的五官,再把它们组合在一起,最后就可以拼出嫌犯的真实样貌。
最古老的模拟画像,是古代的画师通过目击者的口述,将嫌犯的画像画出进行通缉,到了上个世纪40年代,开始有用塑料片制作的不同部位五官,用幻灯片的方式拼凑画像,这种拼凑方式的画像法一直到90年代电脑软件技术成熟,出现了电脑模拟画像才逐渐退出舞台,这两年掌上电脑的兴起,更是让模拟画像工作发展到了一种极致,办案民警只需要带一个装有画像软件的平板电脑,在找到目击者之后,不用大费周折,就可以当场模拟出疑犯的相貌。
童爱国的想法不错,只可惜运气不佳。罗振江告诉他,那个老乡当时只顾着乘凉,没有看清楚那个年轻人的样貌,只记得对方各自有点矮,大概在一米六出头的样子,这个身高在男性群体中属于相当矮的个子,就算放到女性群体中,也占据不了多大的优势。
“除了这些呢,还有没有问到其他线索?”
“其他的就是一些个人情况,老太太生活很简朴,没事还会出门捡个废品卖钱。她曾经跟关系不错的老人说过,自己这些年靠捡废品攒了个棺材本,死了不用花儿子儿媳的钱。”
“钱?刚才老张他们对屋子里进行勘察的时候,没有看到有什么钱,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
“前几天老太太刚卖了一批废品,有几十块钱的样子,都是零钱,有没有看到?”
“没有,老张对屋子里勘查的时候看了,一分钱都没有。”童爱国说完,自己先皱起了眉头,这个作案的家伙不会连几十块的零钱都不放过吧?
说话间,屠国忠的电话打了过来:“老童,我刚才对尸体进行了详细的解剖,死者的腿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擦伤,还有,她的指甲里藏有一些青苔,我觉得她失足落水的可能性很大。”
腿上的擦伤很可能是在井台边摔倒,掉落时擦伤的,而指甲里藏着的青苔,应该是老太太在落水时本能想要抓到固定物挽救自己的生命时留下的。
放下电话,童爱国转过头对罗振江说道:“小罗,如果你是一名女性,被强奸抢劫之后,会做什么事情?”
罗振江歪着头想象了一下,露出一副恶寒的表情,随后说道:“大概是把身上洗干净吧,多恶心。”
“对,就是把身上给洗干净。你问问那些老乡,院子里的那个盆子是谁家的?”
片刻之后,罗振江回来了:“那个盆子是王金山家的,孙老太太家的盆子不见了,他们给老太太擦身子,就只能从别处拿了一个盆子。”
“咱们打捞一下,我怀疑孙老太太的死应该是一场意外。”
像孙老太太家院子里的这种上了年月的井,其实并不深,都是人工挖掘的,顶多也就是四五米深的样子,不会像现代用钻探技术打出的水井那样深。村支书在听到童爱国的要求之后,招呼两个村民从家里各自搬来了一个潜水泵,接上电源之后,开始往外抽水。
在两台潜水泵的作用下,水井中的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很快就露出了不算很深的井底。井底底部铺着的青砖上,静静的躺着一个拴着绳子的塑料小桶,旁边还有一个塑料盆,一旁的角落里还有一条已经有些破旧的毛巾。
调查进行到现在,刑警们已经可以确定,孙老太太的死并不是一场凶杀案,而是一个意外。昨天晚上这个小院里发生的应该是一场强奸抢劫案,入室的凶手在强奸老太太之后,又威逼老太太说出家里存钱的地方,翻箱倒柜一番之后,拿着抢到的钱跑了。
当嫌犯离开之后,老太太想去井边打水把身上洗干净,结果发生了意外,大概是在端水盆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老太太掉进了水井里面,落水时,手里端着的塑料盆和毛巾也落入了井中,塑料小桶很可能是她不小心带落下去的。
“童队,那这个案子我们该以凶杀案立案,还是按强奸案立案?”罗振江有些苦恼的问道。
“咱们只能按强奸案来,老太太的死只是意外。”童爱国说道。
“可是要是不是这小子干的这种变态事儿,老太太怎么可能会死?要我说,咱们就应该按欧美法系的那一套来,把这个定义成重罪谋杀。”罗振江一脸愤怒的说道。
“这个算不上重罪谋杀吧。他的犯罪行为已经终止了很久之后,老太太才发生的意外,这不符合重罪谋杀的定义。”
“童队,你也知道重罪谋杀?我以为你这把年纪,会对欧美的那一套法律很抵触呢。”
“有什么好抵触的?其实重罪谋杀可以很有效的防止一些暴力犯罪的发生,我觉得是挺好的东西。我没事还会看看美剧呢,你不知道吧。”童爱国笑着说道。
重罪谋杀是指在犯下类似入室抢劫强奸纵火等重罪的过程中,无意间造成了他人的死亡,那么谋杀罪名就会成立。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比如一个人以为某户人家没有人,于是就破门而入想要抢劫,却发现屋子里有个老人,老人在遭受惊吓的情况下,心脏病突发死亡,即便凶手连碰都没有碰他一下,那么也会以重罪谋杀的罪名起诉。
重罪谋杀曾有一个相当著名的案例,美国曾经有嫌犯持枪到零售店抢劫,零售店老板拿出武器跟嫌犯对射,在枪战过程中,一名店员死亡。警方通过对子弹弹道检测,发现杀死店员的子弹是从老板的手枪中射出,但是最终以谋杀罪名起诉的,依然是持枪抢劫的嫌犯。因为陪审团认为,如果不是嫌犯持枪到零售店抢劫,店老板是不会拿枪与他对战,也不会误伤店员,对店员死亡负责的,应该是抢劫犯。
这就是重罪谋杀的存在意义,它的存在,不会让正义因一些错误的意外而偏离走向。如果没有重罪谋杀,单独从事实推断,店老板才是杀人的凶手,该以谋杀罪起诉的是店老板,而不是抢劫犯。那样的话,不但会让正义受到践踏,而且会让整个社会陷入恶循环状态,因为下一次有人在反抗劫匪的时候,就会担心:如果我反抗时不小心杀了人,会不会因此而被指控谋杀罪?久而久之,抢劫犯会越来越猖狂,而敢于正当防卫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正说话间,村支书急匆匆的走到了院子门口,对着他们喊道:“警察同志,我有情况要向你们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