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收拾了监寺和尚,交由官府判了死刑。重建金山寺,里外大修。安顿好众僧人,谆谆教诲,一心向佛,总有你上西天的时候。
料理好后事,大师父想走了,走前把毕生的功力全渡给了许仙。儿徒儿徒,半儿半徒,便宜谁不是便宜,干嘛不对自己徒弟好点呢?
大师父心说,老衲是真不稀罕当什么神仙佛爷!不说别的,就说一睁眼,哈,老衲就是神仙!
嘴里得意,眉飞色舞,其实大师父内心是慌张的——还以为圆寂了就下十八层地狱了,安安心心等着刀山火海、铁水铜汁,谁料变成了个女人,还是天上地下一等一的的女人,王母娘娘!
大师父闭目凝神,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恪守本心,千万别洗澡!
想到洗澡,大师父回过神来,好像脑子里不久前就有人说什么洗澡沐浴的事儿?仔细一想,没错,一炷香之前,就有几个仙子来请示王母,说发现凡间又有一处天池,藏在深山峻岭中,池水清澈,未被凡人沾染,求王母允许下界,好去松快松快。
正好这些天凡间多地值梅雨季节,不见朝霞晚霞,织霞宫众织女手头得闲,也该给她们放两天假。
王母就准了。
这就是牛郎织女的故事啊,可让老衲逮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次,老衲不管,老衲就不让这对儿在一起!哼,连面都不要让他们见着!凭什么你们还能生俩娃一年见一次,老衲呢?苦守破寺十八载,师太她来看过一回吗?想着眼泪儿都要下来了。
大师父双手合十要念佛,生生止住了,甩手,生硬地靠在美人靠上,一出声娇滴滴,如碎玉走珠:“青鸾!”哎呦我的佛祖,吓自个儿一跳。
青鸾仙女走上前来,轻声问:“娘娘有何吩咐?”
“刚几位仙女下凡沐浴,恐遇上歹人,你派个人,去给她们守着,莫等生了事,丢了天庭的脸面。”
“谨遵娘娘法旨。”青鸾领命退下,去了星宿阁。星宿阁有东西南北四方共二十八位星宿,各个身怀绝技,皆是动物成仙,龙蛇鼠兔鸡狗猪等,不一而足,分别为天庭管理星辰变换,为下界凡人提供日宸更迭与星象的讯息。
角木蛟,也叫角宿,是星宿阁的领头人,他远远见青鸾来了,连忙应了上去。青鸾仙子是远古五神鸟之一,比他们得道早了不知道多少年,是王母身边的上仙。角宿拱手道:“上仙屈尊而至,不知有何要事?”
青鸾道:“众星宿都在?可有在凡间历劫者?”
角木蛟据实以报,道:“只牛宿因过,被贬凡尘,尚未回归。”
青鸾点头,道:“牛宿乃是罪有应得,娘娘此举已是宽容,你等不可心生怨怼,误了修行。”
角木蛟抱拳点头,连忙道:“属下不敢,多谢上仙美意。”
青鸾又道:“今日危宿可当值?若她得闲,劳她替娘娘跑一趟。刚刚有五位织女下界游玩,娘娘担心她们法力不够,特命人随行保护。”
“属下即刻唤危月燕前来。”
须臾间一金黑劲装女仙,落云而至,对青鸾一拱手,“上仙,属下去了!”一扭腰,人已消失在眼前。
青鸾点头,回去复命。天庭仙女貌美超过凡人万千,只怕若是凡人见到,会起色心。若无恶意,小小教育一下即可,不可大动干戈。青鸾心知危宿本性善良没心机,不会滥杀无辜,且性情刚硬,不会被人间的虚情假意所迷惑,又是女身,不致女仙们尴尬,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危宿脾气容易暴躁,可别出什么乱子。
危月燕沿着下界之路,一路紧赶慢赶,却始终都没见到那几位下凡游玩的仙女,想是她们在天庭每日织霞无聊,有机会下凡就迫不及待地赶路了。直到凡间天色将黒,危月燕看到远远有几道霞光,定睛观瞧,那霞光绮丽夺目,犹如天边云彩,是天衣的款式。
赶至一看,四个绝色天香的仙女正慌慌张张往天上飞。
“四位仙子留步,本宿受娘娘法旨,护诸位畅游凡间,怎么瞧着少了一位?”
四位织女乱作一团,最终一仙女走上前道:“多谢王母娘娘厚爱,婢子几个深感娘娘厚德,沐浴过后心旷神怡,正欲回天界。”话说着哆哆嗦嗦的。
撒谎!危宿何等厉害的眼光,你们下凡哪次不是玩了个畅快才回去,怎么今天一个个懂规矩了?她不善掩藏神态,脾气又躁,当即冷面斥道:“问你们还有一位织女去哪里了,你唧唧歪歪说些有的没的干嘛?”
织霞宫的织女们均是下仙,见星宿官生了气,都吓得什么都不肯说了,只把自己当个鹌鹑。
危宿头疼不已,想吼两嗓子,又怕把人吓到,毕竟这面前是织女绣娘,不是她星宿阁那帮五大三粗的爷们。想到身负王母之命,不可耽搁,危宿别别扭扭捏着嗓子,柔声细语地问道:“四位织女姐姐,还有一位织女,怎么没跟你们在一块儿?”
躲在四人最后的织女绯衣咬咬嘴唇,刚说了句“云英她——”便察觉有人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衣袖,不敢说话了。
第五位织女的天衣,丢了。
织女的天衣是她们最重要的法宝,每位织女仅有一件。这天衣不同于她们织出的云彩锦缎,每一件天衣中都掺有有一根鸾羽或是凤羽,因而才能自由地上天入地。丢失了天衣,是大罪过,不知道王母娘娘会如何惩治。因此这几人商量,回去帮云英借天衣,瞒过天庭的守将,助她重返天庭,怎么偏偏出来这么个女霸王,拦住了去路!绯衣心中怨恼,怪危宿好不识趣,耽误了正事儿!
况且危月燕她自言,受王母之命前来,说不定就是来监视她们、回去拿了她们错处的。与其多说多错,不如不说不错。这几位打定主意,任危宿威逼利诱,绝不开口,害了云英。
危宿急得想跺脚,见这几人如撬不开的河蚌,软硬不吃,便黑着一张脸,疾声喝问:“问你等,在哪条湖里沐浴,速速讲来!”说话如斧钺刀枪撞鸣。
年纪最小的云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指身后的群山,道:“那里!”
危宿一拱手:“诸位莫要留恋凡尘,早回天庭。”扭身飞走。
四人见她远去,皆拍着胸口直喘气,太吓人了,不像个女人!云羽问:“我们要不要跟上去,万一云英姐被她捉上天庭,又没有天衣,那……”
绯衣道:“云羽妹妹说的没错,不过危月燕与我等同为天庭众人,想必不会让云英太过难看的。况且,她不是说是来护我们周全的嘛。”得,这几位这会儿又想来危宿来时的话了。
织女云影道:“正是如此,况且,危宿虽是女仙,只是气势太吓人,我怕……”
“我也怕……”
“那我们先回去吧,说不定能要到凤羽,给云英赶制一件天衣来。”
“好、好!”
这几位说着,飞走了。
若是大师父见到此情此景,估计要扼腕骂“蠢材”!你们这么几位,就不能留一个陪着那落单的织女?她再是女仙,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要不出水,一直泡在池子里等着,等你们回来都泡发了!
王母没拿着秒表计时,你们就是耽误了一两天,给云英搞件衣服,先出来安顿了,按仙凡的时间比例尺,不过须臾之间,也不会耽误你们回去。
偏偏不管大师父穿没穿王母,这四位反正是丢下第五个,跑了。
话说回危宿星,她纵云百里,隐身群山之上,拉网式搜索,终于看到了一汪清泉在山窝窝之间,埋头冲下,便见得一个女子,躲在湖水之中,双手抱胸,强装镇定问道:“你是谁?”
危宿心道,“虚危室壁多风雨,若遇奎星天色晴”,本星正是北方玄武第五位,危宿危月燕是也!台词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听得一男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俺是山下的放牛人,俺叫牛郎。俺嫂嫂挑唆俺大哥,抢了俺的家产、房子,只留给俺一头老牛。俺万般无奈,入深山割牛草,好歹让牛吃饱了。”不仅介绍了自己,还顺便博取同情。
云英听得心中一紧,时间竟然还有如此凄惨之人,她追问道:“那你呢?”
牛郎从树荫里走出来,黄昏最后一缕光中,织女云英看到一个高大的青年人,虽是破衣烂衫,却浓眉大眼十分英俊,他的声音也好听:“俺不吃了。”
“凡人不吃饭怎么能行呢!”云英急得站起来,“啊”地一声赶紧又蹲下去。
牛郎撇过脸,紧张得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姑娘你、你别怕,俺会对你负责的!男女沾衣裸袖便为失节,俺不会让你被别人笑话的。”
云英又问:“什么是‘沾衣裸袖便为失节’?”
牛郎慢慢平静下来,他看着水中美人的眼睛,认真道:“你的脖子、胳膊,该看的不该看的俺都看到了,俺不能毁了你的清白,俺会娶你的。”
云英躲在水中,不着片缕,岸边站着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她尴尬地很,急忙说:“先不说娶不娶,嫁不嫁,劳烦你借我一件衣服好吗?”
牛郎道:“俺就身上一件衣服,俺只脱给俺婆娘看。”他不知想到什么,一点头下定决定慢慢淌水下来,道:“姑娘,俺现在脱了给你,俺就这一件衣服,要留着穿一辈子,你千万别弄湿了,我送来给你。”褂子脱了,举在头顶上。一件破布衣服,在织女看来,比人间的灰烬还不如,这男人却视若珍宝地举在头顶。
云英有些心酸,又有些害怕。山窝小湖就那么点大,她不知往何处逃才好。
牛郎被月光照得一片虔诚,胸膛裸露干瘦,越走越近。
怎么办?怎么办?往哪里走?
正在此时,焦躁不安的云英听到头顶有人气愤地呵斥道:“耍流氓的,你很猖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