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惊讶更甚，倒不是为了石心夫人的这个游戏，而是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若是那院子里的人有所察觉，不……苏颜直接否决了这个猜想，一来那些人不大可能会越过云雁青，二来知道她身份的人本就不多，就算看见了她的脸，都不定会想到她的身份，毕竟那位皇贵妃现如今还在皇宫里昏迷着。
那么这位石心夫人的消息来源究竟是谁？
便在苏颜兀自琢磨时，云雁青开口了，还是傻得执拗：“不，夫人，我不求公子带我走，我只要苏颜死！”
“那简单，只要他选择苏颜就好了，两个人一起死。”石心夫人淡道。
云雁青又连着摇头：“不，公子不能死，只要苏颜一个人死！我用我的离开换苏颜死，我不离开夫人，求夫人让我亲手杀了苏颜！”
“傻丫头，你的要求还当真是多。”石心夫人讥诮道，眼底已流露出不喜，偏云雁青毫无所觉，仍跪在面前求情。
石心夫人眼中划过不耐，抬手一指楚南：“你先让他做出选择。”
云雁青大喜，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楚南的选择，她转身跑到他面前，急急问道：“公子选谁？”
“苏颜。”
他倒是配合得很，苏颜心道，当然不能否认的是，听见这个答案她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但显然，她开心，云雁青就不会乐意了：“为什么？公子没听清夫人的话么？选他你是要死的，难道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
“有些人，比命重要。”
云雁青踉跄后退，苏颜则是手中茶杯没抓稳，啪嗒落了地，待其他人移来目光，她方尴尬道：“抱歉，我太惊讶了……”
而心中，却不知是恼还是喜，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楚南还这么会讨人喜欢呢？可挑眼下这时机说，真的不是在故意激怒这两人？
“确实。”石心夫人接话道，不似之前的讥诮，声音便沉了几分，“那照规则，我就只能杀了你了。”
石心夫人自位上站起，抽出腰间的短匕：“这刀上有剧毒，发作起来很快，念你还是个有情人，我免你的折磨。”
眼看石心夫人离楚南越来越近，而他仍是毫无反应，苏颜渐渐地有些担心。
虽然在心底深处，她依旧认为石心夫人不可能伤得到他，但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间的距离在缩短，以及那泛着青紫色的刀锋，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高悬起。
终于，石心夫人站到了楚南面前，握着刀柄的手扬起再落下。
苏颜直屏住了呼吸，然而，她看见了什么？
石心夫人居然杀了云雁青！
这毒发作得果真很快，云雁青几乎是倒地的瞬间就没了动静，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
石心夫人踩在云雁青的尸体上，凑近了楚南，妖娆低问：“那如果是我呢？你选苏颜还是我？”
这是什么情况？
苏颜简直想翻白眼，又忍不住怨抱他，如果这是两人第一次碰面，那他是不是太能招桃花了？
“同样的结果，夫人何必重复再问。”
石心夫人勾唇轻笑：“或许你还不清楚，所有入我地界的女子都被灌了寒宫药，不论你的苏颜藏在哪儿，这辈子，她都不可能有孩子了。连一个孩子都不能给你的女人，你还想要么？不，我差点忘了，她还是皇贵妃，我应该问，连最基本的男女之欢都不能满足你的女人，你仍不放弃？”
苏颜愣住，待回神后极力按住了自己发抖的手。
她不能再有任何暴露了，方才她还能找出开脱的理由，而现在……
苏颜可以肯定，若被石心夫人知道自己就是苏颜，她下手绝对不会迟疑，但……苏颜抚上了自己的腹部，原来，她一直觉得身虚体冷是这个原因么？
说起来也是好笑，明明从最开始就没想过要孩子的，那为什么现在听见这个消息还是会心痛？
苏颜强撑着不让自己再走神，仔细凝眸看向两人，却见楚南自袖间滑出一柄黑骨扇。
在这眨眼的瞬间，他已经挑开石心夫人的匕首，扇面启开抵上石心夫人的脖颈，冷道：“药方。”
“奇了，别人都是讨解药，怎的晋宁公子讨的却是药方？”石心夫人横躺在桌案上，乌发铺陈，衣襟微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极尽妖娆魅惑之姿，“若是你能答应留下陪我一年，我就将药方给你可好？”
苏颜盼着楚南快点拒绝，谁知他竟是沉默。
片刻后，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我不准！”
“我不准你留下，更不准你碰这个女人！”苏颜近乎失控地吼道。
石心夫人脸色陡变，头一偏，就要朝苏颜掠来。
而楚南动作更快，揽上苏颜的腰一连后退数步，待将她放下，自己又迎上去，直接以手中的折扇做武器。
他的速度太快，苏颜仅能看见他宽袖摆出的痕迹。
只有最后那招她看得清楚，扇面如刀，自石心夫人肩头竖劈而下。
但这时，四散的幽冷气息也让苏颜吃不消了。她抱着自己的双肩蹲下，瑟瑟发抖。
下一瞬，她即被他抱进怀中。他碰了碰她的发，低道：“我们走。”
“不，我还有事问她！”苏颜猛地推开楚南，朝地上的石心夫人跑去。
苏颜跪下，抓握着石心夫人的肩膀，急切问道：“是谁？是谁告诉了你我的消息？”
“呵……她、她会来找…找你的，你抢抢了属……于她的，以为还能…还能……”石心夫人口中直吐血，断断续续说了几句便再没了任何生息。
苏颜却像是没察觉到，仍揪着她问，声音越来越大。
楚南将她拉开，捧着她的脸轻声抚慰：“乖，我们先走，这事我会查明。”
“查明？查明了你会告诉我么？”苏颜扭打着想要挣开，她不信他！
楚南蹙眉：“自然。”
苏颜冷笑开口：“那你先告诉我，哪个女人叫你楚大哥？”
她总觉得，这事和那个女人有关。
知道她跟着楚南离开的，就只有楚府的那几个人和流风，而知道她落水和楚南走散的，除了那些南恪士兵，就只有楚府跟来的随侍以及外出找她的。
显然，那些士兵只当她是照顾楚南的小厮，怎么可能浪费人力找她？
那么一综合，知道她的身份又知道她流落到这里的，只能是那些楚南所信任的鬼谷弟子。他们不会不明白她身份和下落的重要性，如此，能让他们泄露消息的自然也仅会是他们信任的，指不定，还是楚南信任的。
“怎么，说不出来了？还是你根本不想告诉我？”
苏颜推开他，转身就走，却被他单手握住胳膊旋身拉回怀中。
“听话。此事若真和她有关，我自会处理干净。我们先回去看大夫。”
但这并没有安慰到她，她笑着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有没有孩子，我只想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不在乎，那你这个傻丫头又为什么要落泪？
楚南没有点破，只道：“我在乎。你比她更重要。”
她不说话了，埋头在他怀里闷闷地流泪，连丝哭声都没有。可这样的她，却叫他更心疼。
那个女人……
剑眉微蹙，幽深的眸底划过一丝寒芒，看来，有些规矩是得明着说开了。
就在楚南准备带着苏颜离开时，大部队的脚步声忽然靠近。再抬眸，这湖心小岛已被士兵团团围住，观衣着服色，却是东沂的兵马。
楚南一手按着苏颜的后脑将她抵在自己怀里，一手启开了手中折扇，盘算起脱身的时间。
“待会儿闭眼，什么都不要看。”
楚南松开她，扇面微抬，细细的霜花已在扇骨前端凝结。
“公子稍慢，末将段旭林，奉吾皇命令捣毁此邪魔教派，并请公子山顶一叙。”身披铠甲的年轻男子自围兵中走出，欠身作揖。
楚南动作未收，眸色冷凝，这与他何关？
总归不是他信任的人，看见得太多，就只能死。
恰逢此时，跟随在他身后的琅琊骑也抵达，楚南就更不在乎了，他收起折扇换上递来的长弓。
弓开如满月，玄麟箭对准的则是方才说话的男子。
“九叔！”
苏颜霍然睁眼，而楚南同一瞬间松手，箭发，冷啸破空。
箭身擦过突然冲出来那人的鬓发钉入他身后的凉亭柱，冰雪霜纹刹那间蔓延。
“陛下！”段旭林急道。
面色苍白的病弱公子捂着唇，指间血色弥漫，那样强劲的阴寒气力，他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眼看那边几人就要离开，奚明衍再忍不住，拂开想扶他的段旭林，用尽最后的气力高声道：“九叔，这些都是我的亲兵，你不用担心会有任何的泄露，我……我有话和你……能不、能不能再停一会儿？”
奚明衍抓着围栏，指节泛白。
似乎，像是有谁抓住了他九叔的袖子说了什么，然后，他们便都停下了，奚明衍忽然很想笑，原来他的九叔不是真的冷血无情，只是他在乎的不是他们而已……
不过，这样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