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婧走后,我一个人在那蓝色的咨询室坐了很久,心思沉沉浮浮,胸口郁积着太多情绪,总是找不到一个出口。
后来终于坐不下去了,工作也完全没有心思,干脆提前下班,准备去找穆子谦。
出得门来,我一时也不想打车,于是沿着人行道慢慢的走。此时是下午四五点的光景,天阴沉沉的,没有太阳,风猎猎的吹着,有几分干冷。我从公司出来时忘记带外套,只一件薄薄的衬衣,还真挡不住这份寒。
偏还有人没长眼睛,空旷的人行道,竟能直直的撞上我,撞得我肩膀生疼,手袋也被撞出老远。那平时都拉得严严实实的手袋,今天不知为什么竟没有拉好,里面的零碎物件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撞我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孩,他不停的道着歉,“我女朋友生气了,我去追她,太急,没看到你,实在是对不起。”
我连没关系三个字都懒得说,只低头闷闷的捡东西。
男孩匆匆的帮我捡。
等东西捡好了,他又是一连串的对不起,见我依旧不出声,也顾不了其他,只说:“真是非常非常抱歉了,我赶时间,先走了。”
说完,一阵风一样跑远了。
我默默的拉上手袋,继续向前走。
只是,走得愈发的慢。
我不知道我找到穆子谦,要对他说些什么?问他那个孩子是他的吗?还是,问他,外面还会有几个孩子?亦或,干脆,大度一点,劝他回到孩子的身边,去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我好像没有足够的勇气问出口,更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放手。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我不敢面对这样一个结局,尤其是在我们结婚之后。按照原定的计划,我们是要在这段时间,把手上的工作交接出去,然后去度蜜月的。然而,此时的我,哪还有一点点度蜜月的心情?
云婧的那些话,带给我的困扰,远比我预想的要大得多。
我茫茫的在人行道上走着,只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这样,我就不用去面对穆子谦,不用和他一起去谈论那个不堪的话题。
“小姐,请问这是你的钱包吗?”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
我收起杂乱的思绪,扭头看那发声的人,是一个眼睛细长的斯文男子,此时正微微笑着,谦谦君子模样。
“嗯?”
“钱包。”斯文男子笑意加深,在他的手心,有一个天蓝色的钱包,敢情是刚才掉出手袋,竟没有捡回来。
“是的,谢谢。”我说,伸手去拿那钱包,指尖无意中触到了他的掌心。
“小姐似乎穿得单薄了点,我看你指尖冰凉,嘴唇苍白中隐隐透着紫色,这样怕是容易感冒。”男子的话似乎很多。
“谢谢。”我不欲与他多言,再道一声谢,继续往前走。
男子紧走两步,和我并肩而行,颇带着点调侃的味道,说:“唔,光谢谢就行了,我以为,你至少得请我喝一杯。”
“哦。”我停住,很认真的问,“你想喝什么?”
“咖啡吧。”他看向路边,刚好有一家咖啡店。
是该请他喝点什么以表感谢吧,你看他给我捡了钱包,我如是想着。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他可以让我晚一点去见穆子谦。
我就着这个理由,和这陌生男子走到咖啡店。
咖啡店暖气很足,我冰凉的身子,很快就暖和过来。
男子点了两杯咖啡,又要了几碟点心,我们边喝边聊。
说到聊,其实不过是他独挑大梁罢了。他是一个很能掌控气氛的人,虽不至于侃侃而谈,但提起的几个话题,也多少能引起我的几分兴致,所以即便是两个完全陌生的男女,坐到一起也并没有太显尴尬。
时间很快溜走,一杯热咖啡下肚,我精神气恢复了很多,原本茫茫的心思,也清明了不少,所以,我笑着对那斯文男子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谢谢你帮我捡到钱包。”
男子优雅的拈起一块点心,说:“不过举手之劳,何必再三道歉,何况,我还让你破费了。”
“谢谢。”我站起身。
“改日我回请你。”他说。
“不用。”
“当然要的,礼尚往来,我顾倾砚喜欢结交朋友,今日能以钱包为媒,认识颜小姐这样神仙一般的女孩儿,真是莫大荣幸。”这个自称顾倾砚的男子,话语或许有几分浮滑,但语气却十分真诚。
“你怎么知道我姓颜?”我面色一沉,心里没来由觉得烦,我讨厌一切借故接近我的男人。
“我不是捡到了你的钱包?”顾倾砚的笑容,没有一丁点儿变化。
我脸色依旧不霁。
“颜小姐,你钱包里可有你的证件,证件上有你的照片,否则,我又何以知道这钱包是你的?”顾倾砚无辜的耸耸肩。
原来如此。
我松了一口气,说:“对不起。”为误会了他的好意。
“没关系。”他倒很大度。
“我先走了。”
“颜小姐,能方便留个电话吗?”
“不必了,我不喜欢结交朋友。”我直截了当。
“那可真遗憾。”顾倾砚也不勉强,再拈起一片点心,说,“那么,谢谢颜小姐的咖啡和点心。”
“不用谢。”我淡淡的说,不欲再与他多言,向门口走去。
出门被冷风一吹,竟打了个哆嗦,我快步走到的士站,拦了个车,直奔穆子谦的事务所。
有的事,既然来了,终究是回避不了。
到了事务所,穆子谦却不在,秘书说他和客户出去了。我便在他办公室等他,不过几分钟,桌上的座机就响了,第一遍铃音寂寞结束,我没接,哪知对方不死心,又锲而不舍的拨了第二遍。
我于是接了。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一个甜得腻人的女人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子谦,你说好五点到我住处来的,怎么现在还在办公室啊?人家都等你好久了,再等下去,你就不要来了。”
我只觉气血上涌,那个女人的声音,那样柔媚甜腻,竟让我的喉头一阵阵发紧,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子谦,你怎么不说话?”女人撒娇的问,声音里还隐隐带着点恼怒的神气,若不是和穆子谦十分熟悉,想必也不敢带这点恼怒的神气。
我艰难的咽一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起一丝波澜,问:“你是谁?”
哪知对方竟像被人一下子踩到了尾巴,声音拔高好几度,尖利的问:“你是谁?你是哪个不要脸的女人,你怎么会在子谦的办公室里?”
“我是穆子谦的妻子。”我冷冷的说。这样一个自乱阵脚,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让我出乎意料的平静。
“穆子谦的妻子?”
“是。”
“哈。”女人声音里满是讥讽,“你就是子谦要攀附的那棵摇钱树?”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竟不知道?”女人声音愈发尖利,“若不是你有个有钱的老爸,你以为子谦会回来找你?你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能笼住子谦的心?做梦吧,你。子谦喜欢的是像我这样的女人,在床上能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女人的话已经粗俗得不堪入耳了,我不愿再听下去,猛的挂了电话。
然而不过几秒,电话再次响起。
我拔了电话线。
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痛得我直吸凉气。
我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话是真是假,可是,经过云婧那一出,我已经没有心思去辩真假了。我能原谅穆子谦在我不在他身边的日子,那所有的荒唐和放荡,但是,我无法原谅我们在一起后,他和别的女人还有任何的牵扯。
我只觉心脏一阵一阵抽痛,痛得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伏在大班桌上,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得如此糟糕?
为什么要在我们结婚后,我才接二连三的知道这些事?
我想起结婚前夕,爸爸问我:“子秋,婚期要不要缓一缓?等把有的事情弄明白了再说。”
那时,我是多么自信,我自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动摇我对穆子谦的爱,所以,我才在明知我们之间出现问题的情况下,依旧如期和他举行婚礼。可是,我想不到,不过短短两三天,原本期待的幸福,竟会夹杂着这样的苦涩和不堪。
我抚摸着手腕上的鸽血红宝石手链,穆子谦,这是你送给我的爱,是美好、永恒、坚贞,可是,现在,你还敢说它是美好、永恒、坚贞?
我不知在桌子上伏了多久,直到有手机铃音,绵绵不绝的传入我的耳朵,才回过神来,我抹一把脸,已是潮湿一片。
我还是哭了。
为这些糟心事,哭了。
手机还在响。
我用力闭一下眼睛,擦干最后一滴泪,接了电话。
是穆子谦的。
“子秋,你在哪呢?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穆子谦微微有点着急担心的语气。
“我在……”我哽咽着,不敢再说下去,怕他听出声音里面的异常。
“我马上要到你公司楼下了。”
“我不在公司。”
“哦,那你在哪?”
“我在你办公室。”
“啊,傻瓜,怎么到我办公室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害我白跑一趟。现在那乖乖等着,我马上调头过来。”穆子谦抱怨着,可这抱怨里,却有说不出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