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谦……”
“不要打断我,”穆子谦又喝一口酒,“这半个月来,我终于不再像只鸵鸟一样,回避你和周渔的那段感情。我去找了你身边的人,颜朝,颜曦,皇甫雪颜,我从他们的口中,一点点拼凑出你们这几年的感情故事。我必须承认,你是真的爱上了他。其实,早在我来北京找你的时候,爸爸就警告过我,让我不要打搅你的幸福。可我不信,因为我认为,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会幸福。就像你说的,我们曾经爱得那么刻骨铭心,怎么可能忘记?可我忽略了一点,你是个死心眼的人,一旦认定做一件事,就会付出百分百的努力,就像你当初为了我的一句话努力考大学,那些课本被你倒背如流,每天深夜仍在学习。所以,才能在短短一年之内,让成绩突飞猛进。现在,你又把这种努力,用到忘记我这件事上。你成功了,用了整整八年时间,你终于成功了。可是,因为我的自私,我又把你拖到这样一个痛苦的深渊里。或许,只要你继续努力,再过一个八年,你还是可以忘掉他。可是,子秋,我是这样的爱你,我哪里忍心让你如此痛苦。那天下雨,我早早回来,看到你在这个屋子里忙碌,那种神经质的忙碌,我忽然好害怕,我怕这样一直囚着你的身心,你会失了你的本性。如果我的爱已经变成一种伤害,我宁愿选择放手;如果让我守着一个迷失本性的你,我宁愿远远的看着你幸福。”
穆子谦重重的叹了口气,继续说:“子秋,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三月二十六日,一年前的今天,我确认你不是我妹妹,欣喜若狂,恨不能马上来找你。但爸爸不准,他拿出父亲的威严,让我理性的思考一段时间,看是否还能回到过去。我想了三天,认为我们的心哪怕分开再长时间,但是,只要有机会,就会立刻在一起,所以,我不顾爸爸阻挠前来找你,而你也的确随我而来,可让我想不到的是,这一年来,我们会生活得如此痛苦。那个已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穆子秋,又被我生生打回原形,而且,更甚从前!”
我转着手里的玻璃杯,幽幽的说:“子谦,如果我现在的状态让你担忧,我会调整好自己。你也说了,我是个死心眼的人,我当初那么决绝的离开北京,随你前来,就从没想过还要回去。再给我一段时间吧,也许,不需要八年。”
穆子谦唇边浮起一丝苦笑,说:“就这样吧,子秋,我们分开,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这种窒息的日子,我是一刻也过不下去了。你就当这次离开,不是为了成全你和周渔,而是为了成全我,成全我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可是……”
“不要再说了,我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分手,就不会因为你多说一句话改变主意。我等下还要去机场,要去外面出一段时间差。回来的时候,我希望你已经走了,不要再傻傻的留在这里。子秋,我们能给彼此最后的爱,是放手。从这一刻起,就让我们放开彼此的手,去寻找各自的幸福吧。来吧,子秋,让我们为了未来的幸福,干了这一杯。”
穆子谦举起酒杯,和我响亮的碰了一下,那杯中红色的液体,有几滴溅了出来,落在我的手背上,凉凉的,像眼里的泪,红红的,像心尖上的血。
最后的晚餐,结束了。
最初的爱情,结束了。
这或许是解脱了吧?
可你的心照旧会疼,像割肉刮骨一样疼,只因为,有一份爱情,哪怕它已不再,但到底,是长到了你的心里去,融入了你的骨髓血肉。
所以,奉劝相爱的人啊,不要爱得那么深,给自己保留一点,那样,爱情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才不至于如此难以回头。
我帮穆子谦收拾出差的行李,他要去的地方是上海,3月底的上海,还是很冷的吧,我给他带了两件薄外套,一件毛背心,这一年来,穆子谦的生活,都是我在打理,我想,若我走了,他会不会茫然的完全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
东西收好了,我送穆子谦到电梯门口,看着电梯一点点合上,看着他强颜欢笑的脸从我眼前消失,泪终于滑了下来,穆子谦选择一说分手就连夜离开,这样决绝的放手,到底能成全多少?
我在电梯门口呆呆的站了一会,正要转身,电梯滴的一声,却又开了,是去而复返的穆子谦。
“子谦,你不走了?”我心头有一丝莫名的情绪,是窃窃的欢喜吗?或许我已经习惯了这样自苦的活在只有穆子谦的世界里。
“我忘记跟你说一句话。”穆子谦微笑着走出电梯,“子秋,我想告诉你,如果在来世里,我还能遇上你,你还会爱上我,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阻隔,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太久,久到,让别人的爱,能一点一点渗到你的内心,久到,让你忘了最初的我。”
我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那个久远记忆里的来世之约,在我心头轰然炸开,炸得我头脑完完全全一片空白!
我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唇边一凉,是穆子谦留给我的倏忽一吻。
“再见,我的子秋。”他微笑着,退回电梯。
我回到屋里,整个人仿佛生了一场大病,恹恹的完全打不起精神。
到底是为什么,你明明爱上了别人,可是,他最后的那句话,为什么能让你几乎灵魂出窍?穆子秋,你犹疑、贪心、移情别恋,现在终于遭到了报应。那一句生死不复相见,这一句如果在来世里,大概,会搅得你从此再也得不到安宁。你终于失去了你所有曾经得到过的东西了,不管是最初那段刻骨铭心的爱,还是最终那段相濡以沫的爱!
回不去了,所有的一切,全都回不去了。
我像只困兽一样,在房子里足足呆了三天。这三天里,我几乎没进任何食物,要不是仅存的一丝理智迫使我喝了两杯酸奶,我大概已经死了。
第三天的黄昏,窗外夕阳如血,我的手机响了,是雪颜,她在电话里很高兴:“子秋,他今天向我求婚了,我答应了,我们定在国庆结婚,到时你一定要来做我的伴娘。”
我被这个着实算得上天大喜事的消息微微带出点生机,由衷的说:“恭喜你,雪颜!”
等我发音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声音已经喑哑得不像话。
“怎么了,子秋。”雪颜在电话那头关切的问。
“感冒了,嗓子疼。”
“哦,那你多喝水,好好休息,我改天再和你细聊。”雪颜马虎的嘱咐两句,急急挂了电话,我知道她是急着向下一位密友或亲人宣告这喜讯。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以雪颜的性格,快乐是一定要与人共享的。
要结婚了、十月、伴娘……我微微笑着,人啊,总是有理由要好好活下去的,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别人。
我去厨房做了一碗面条,饱饱的吃了一顿,又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扑到床上休息。当你心里拨开那些云雾,做出决定的时候,人的身心会轻松很多,睡眠也会格外酣畅淋漓。
这是我这一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第二天醒后,我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尽量让这个房子不留下我的一丝痕迹。虽然在这里住了一年,但居然只有几套换洗的衣服,用一个大行李箱就全部装了进去。这到底说明什么呢?说明我是一个生活简单的人,还是实在是太心不在焉。
拖着行李箱,我打车去了颜曦的咨询室,咨询室只有四个员工,两个咨询师,一个文员,一个内勤,今天居然不像从前那么冷情,两个咨询师都有约。
那个文员姓吴,才二十岁,平时大家都叫她小吴。小吴看到我,声音脆脆的问:“穆小姐,您是来找颜先生的吗?”
我点点头,问:“颜先生在吗?”
她笑道:“颜先生一般下午才过来。”
“哦,那我给他打电话。”
我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颜曦,告诉他我想来咨询师上班,但刚开始可能什么也做不了,问他愿不愿接收我。
颜曦的声音一惯淡淡的,只说了一声:“好。”
挂了电话,我把行李箱放咨询室,便去找房子。其实我现在虽然家务活做得炉火纯青,但在其他方面,却是什么也不会。
我在街道上茫然的走了一会,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房子。只好又返回来,去问小吴。小吴告诉我找房子要找中介,说这条街的拐角处就有一家中介。
我在小吴的指点下找到那家中介,告诉中介我要找最小的和最便宜的房子,而且因为没有经验,中介带我看第一套房子的时候,我虽然实在是不满意那么狭小阴暗的空间,但也点头了。
1800块一个月,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一个简陋的单间,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具。我也不知道这是便宜还是贵,不过,似乎也没想着要去关心。
从此,我就要在这个狭小阴暗的空间,开始我新的生活。
我没想过要去找小乔,我只想重新过一段和过去没有任何牵连的日子,不要和这个在一起的时候,想着那个,不要和那个在一起的时候,想着这个。
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只有爱情。
清心寡欲的、淡泊的活着,其实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