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谦不在身边的日子,有了赵锐的陪伴,我竟不觉得寂寞。
赵锐每天下午都会过来,先给我补习,然后陪我出去闲逛。王妈是最乐意看我出去的,所以,每次出门,她总叮嘱:“子秋啊,现在是暑假,功课没那么紧,你可以和朋友玩到晚点才回来。”王妈不介意这个朋友是个男孩子,她介意的是,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老窝在家里。
一天下午,我和赵锐出去,刚好他一个哥们生日,约了一群人去KTV狂欢。我虽然不喜欢那份热闹,但是也不想拂了赵锐的面子,便也跟着去了。
都是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玩起来很疯,加上喝了点啤酒,开起玩笑便十分放肆了。
“喂,赵锐,你老实说,你这次回来,是真因为不能在那边考试,还是另有所图?”一个皮肤很黑的女孩子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赵锐,问。
“我都说了,不能异地高考。”赵锐似乎有几分心虚。
另一个女孩挤挤眼睛,笑得不怀好意:“你就哄我们吧,听说你舅舅在深圳生意做得很大,在这个有钱能搞定一切的年代,还搞不定你的户口?”
“就是就是,我看你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个矮个子男生喝了一大口啤酒,话是对赵锐说的,人却看着我笑。
赵锐脸红了,他瞄我一眼,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你们不要瞎想,我回来和子秋没关系。”
哈哈哈……,一阵放肆的笑声,那个生日的哥们捶了赵锐一捶,说:“小子,你这是解释呢,还是故意跟我们挑明?我们有提到子秋吗?”
“当然是挑明了,我看他就是为穆子秋回来的。要不回来这么多天,怎么天天和穆子秋腻一起呢?”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子酸溜溜的说。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本来我就不喜欢太过热闹的环境,尤其是这份热闹还是以我为谈资时,便更觉无趣。所以,我站了起来,很突兀的说:“我先回家了。”
先前嬉笑着的人群安静下来,大家脸上都有几分尴尬。他们知道我是个不太合群的人,更是开不起玩笑的主,刚才因为喝了点酒,一时忘形,而今见我要离开,知道是过分了,竟不知怎么收场好。
还是那个生日的哥们出来打圆场:“子秋,蛋糕都还没吃呢,怎么就走?大家也是随便说说,你别介意。”说完,强制性的拉我坐下,又招呼大伙儿,“寿星发话啦,切蛋糕切蛋糕,吃了蛋糕我们跳舞去。”
我见一旁的赵锐用恳求的目光看我,也不想让他难堪,便依旧安静的坐着。
吃完蛋糕,他们真的去跳舞,我讨厌那光怪陆离的灯光,便拒绝了。赵锐有点扫兴,但他还是顺着我,没去凑那份热闹,而是准备送我回家。
两人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赵锐几次欲言又止,快到家门口时,他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子秋,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回来?”
“你不是说回来高考吗?”我看着他通红的脸,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酒的缘故。
“如果我说不是呢?”酒能壮胆,赵锐似乎豁出去了。
“那是什么?”我牵牵嘴角,问,但心里却明镜似的。赵锐此时虽然长得比我高了半头,但是在男女之事上,却和我不是一个级别的。
“那是,是,那个……”赵锐支支吾吾,忽然大着声音说,“穆子秋,你明明知道的。”
我用脚踢着路边的一颗石子,声音却清冷得很:“赵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几年来,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其他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不要去在意那么多,听之任之就好。”
我知道,我是自私的,因为不想失去这份友谊,即便明白赵锐的心思,也装傻。而且,我不止自己装傻,还希望他和我一样装傻。
赵锐脸上的失望一闪即过,但他没表露太多,而是闷闷的说:“好。”
“那么,再见。”我朝他挥挥手。
他笑了笑,也挥挥手,不过那笑容,却实在是勉强。
接下来的时间,赵锐没再来找我。我心里虽有小小的失落,但也没表现出来,依旧吃饭、睡觉、读书,和那只越来越肥的老猫发呆。
王妈忍不住念叨了几次:“子秋,你那朋友怎么不来了?他每天带你出去走走,挺好的,怎么忽然就不来了呢?”
我只是对王妈笑笑,并不做声。
有些人,他自以为自己很重要,是唯一,所以,便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像初三的那个假期,一声不吭的离开,就像这一次,忽然就销声匿迹。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我安慰自己,努力不让那丝难过倾泻出来。
可到底还是没有做到,悠长的下午时光,太阳一点点西移,我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听着寂寞的歌,觉得自己竟一下子从青葱的少女,变成了暮气沉沉的老人。不,或许,我的生命,从来就没有青葱过,穆子谦带给我的那抹色彩,随着他的远离,渐渐淡了颜色;赵锐留给我的那份温暖,也在他转身的一刻,降了温度,变得冰凉。
一个漫长又孤独的假期。
好在终于开学了,我第一次期待回到学校这个大集体里来。
赵锐依旧和我同一个班,而且就在我后面的两个位置。但是,开学快一个月了,我们没说过一句话,目光也没对视过一次,就仿佛从来不曾亲密过。那个曾经对我千依百顺的男孩,不过因为他似是而非的表白,我似是而非的拒绝,就一下和我拉开这么远的距离,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高三的课业很重,我又没人辅导,每天的知识点消化不了,一日日累积起来,学的非常辛苦。穆子谦打电话回来,我一半因为这份辛苦,一半因为思念,竟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别哭,子秋,我很快就回来了。”穆子谦心疼的安慰我,但是他的归期,又哪是他能做得了主的,项目进展很慢,原来乐观估计的三个月,弄不好半年都搞不定。
“你总说很快很快,可你根本就不知道哪天能回来。”我哭得更厉害。
“要不这样,我让文哲来给你补习。他脾气好,性格好,你们以前就蛮处得来的。你说行不行?”穆子谦提了个建议。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我的功课得有人拉扯着才能进步,而且,一个人,真的是好孤独好孤独。在学校里,我虽然偶尔也和同学说句话,但是,那些话,似乎包裹着一层薄膜,总不能说到心里去,愈发衬出我的孤独。
在穆子谦提那个建议的第二天,文哲就来学校接我下晚自习。他说:“穆子秋,你可以啊,一个班几十个人,你竟找不到一个能辅导你功课的?你这样不合群,穆子谦居然不批评你,还纵容着你,让我来辅导。且不说我高中毕业好多年,给你讲解时自己还要先回炉,单说你下自习都十点半了,到家都十一点了,有时间辅导吗?”
他这话我不爱听,便顶了回去:“没时间辅导,你不来就是了,用得着特地来教训我么?”
“忠言逆耳。穆子谦那样宠着你,可不是为你好,你得有自己的朋友,尤其得有年龄相仿的朋友。”
“我不要朋友,我只要有穆子谦就够了。”
“你若这样想,更是大错特错了,每个人的一生,不应该只有某一个角色的存在。穆子谦只是你的哥哥,你还得有朋友,有恋人……,呃,现在谈恋爱早了点,但将来,你还是得有恋人。所以呢,你得从现在就开始融入周围的人群中,而不是守着穆子谦一个。”文哲还在长篇大论。
我冷冷看着他,问:“这就是你今天来接我的原因,你是来给我上课的?”
文哲迎着我冷冷的目光,诚恳的说:“子秋,我这是为你好。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可是像子谦一样把你当妹妹的。之前我给你辅导功课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心思过重,或许这才是你成绩一直提不上去的根源。所以,我希望你能合群一点,多交几个朋友,心思轻了,自然才能学得进去,成绩自然就会好的。”
我想他或许说得不错。我上课的时候,老是想东想西,走神得厉害,老师的课很少能听得进去。有时连着好几天没和人说句话,我就在脑子里臆想出两个穆子秋进行对话。这样的一种状态,怎么可能学得好?
“文哲,你不知道,没人愿意和我交朋友的。暑假里,我唯一的一个朋友,也断了和我的交往。”我情绪低落的把赵锐的事说给文哲听。这件事,我说给了家里的猫听,也说给了脑海里另一个穆子秋听,但是,它依旧梗在我的心里,而今,当我对文哲说出来后,竟觉得轻松很多。
“傻子秋,你说的那个赵锐,那点少儿郎的心思被拒绝后,肯定不好意思来找你,你不用老是耿耿于怀的。班上的同学那么多,你主动一点,热情一点,自然有人愿意帮你,自然有人会把你当朋友。这样的话,你也不用事事依赖子谦,也不用老惦着那个赵锐。”文哲循循善诱。估计他为了今天这一席话,昨晚没少打腹稿。
我决定听他一次,倒不是我有多么乖巧,而是,外表淡漠的我,内心还是感激真正对我好的人。
“你们下自习很晚,女孩子走回去不安全,以后我每天来接你。一来有什么心思可以和我说,二来也有个保镖。”文哲看我似乎有所松动,便适可而止,另找了个话题。
“会不会太麻烦?”我问。其实从学校到家不过一二里路,而且下晚自习的人那么多,实在不必多此一举。
“不麻烦,肯定比给你补习轻松多了。”文哲呵呵笑着,“而且,我既然把给你补习的伟大任务转交给你同学了,总得每天来检查检查成果吧,否则,你哥哥回来,还不把我给撕了。”
我在路灯的光影里,微微笑了,文哲是个温和的人,就连他的关心,也是温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