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分，渭水河中碧波荡漾，河水清澈见底，偶有几尾鱼儿跃出水面，却也为这幅图画更添一副生机。河面细雨朦胧，确不是出行的好时日，唯有一艘花船飘荡在中央，似乎有些搅乱这片静谧的画面。但随着优美琴音从船舱中飘出，这艘船却又完完全全的融入了这片悠闲的天空，甚至还有几分慵懒之意。这美妙的乐曲确是沟通万物的桥梁，岸边青青芳草、依依杨柳都禁不住沉迷于中，随之摇摆。
确是一片江南好风光，整座渭城就如同一位睡眼蒙眬的美人，妩媚而又优雅。
悠闲是这座城市刻在骨子里的性格，但显然，同样被歌声吸引的叶子鱼注定不能悠闲。
因为他没有时间悠闲，他在赶路。
刚刚渭河中央那道美妙的琴声仿佛有种魔力，让人体会到世间一切之美好，然后情不自禁的就沉迷其中。叶子鱼只是个平常之人，自然抵抗不了这其中的美妙。待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竟在河岸发呆了半个时辰，而那艘花船早已不见踪影。
回过神来的叶子鱼只能苦笑一声，然后拼命的向戏雨楼奔去，一边走还一边叹着气。他已经知道迟到已经注定不可挽回，而迟到的后果想来也不是那么美好。或许是一顿斥骂，更有甚者会被扣除掉一些工钱，总而言之，将要面临的都会是自己将不愿面对的。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对那艘花船开始埋怨，“早寒还未过，天还下着细雨，憋了一个冬天的公子哥贵小姐们这就按捺不住出来游河了，也不怕染个风寒卧病不起。而且还害的小爷我还得挨训，真是害人又害己啊。不过刚刚的琴声真是不错，比细雨楼的姐姐们弹得都好，也不知道是城里哪家府上的大小姐？还是哪家老爷家的养的丫鬟？”
叶子鱼自己都没注意到，刚刚说出来的话中那浓浓的酸味，更没有意识到有资格乘坐那富丽堂皇的花船之人哪里会缺貂皮裘衣、火炉锦被？
他只是单纯的在抱怨，一个这座城市最底层的普通杂役，必然不会理解那些富人心中的理所当然，因为所处的层面相差太大。他的抱怨是因为所处阶级的对立，也仅此而已。
在这个吃人的年代里，战争、贫穷、天灾、人祸等等一系列的原因造成的家破人亡多如牛毛，像叶子鱼这样父母双亡的少年并不少见。
幸运的是他父母在时家境还算殷实，孩童时期也被迫学了些画画写写，现在吟诗作对自然不能，但简单的记账算术却也不在话下。
想到小时候父母逼着自己去先生那里读书写字，自己一直老大的不情愿，很多时候还偷偷的从书院里溜出来戏耍玩乐，而现在却要靠着肚子中的这点墨水安身立命，一时间只能感慨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感慨抱怨也就只是刹那，底层的人士实在是没有世间伤今怀古，他必须立刻赶到细雨楼，而在一路上也必须想好怎么和楼中的吴妈交代。
他现在在细雨楼中账房先生手下打杂，当然像他这样的打杂的少年，并不会只局限在账房之中，楼中要是忙不过来的地方也会让他去打打下手。至于工钱，自然少之又少，但也够少年一人勉强糊口。
待少年匆匆忙忙赶到细雨楼，此时距离应到时间已过去整整一柱香世间。少年自然满心忐忑不安。此时的细雨楼说是热火朝天也不为过。不管是平时妩媚撩人的歌姬丽人又或者是那些狗仗人势的丫鬟仆从，有一个算一个都行事匆匆，平时所谓的架子形象一个个都不知道被抛弃到哪里去了。
叶子鱼有点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一世间却也忘却自己迟到之事。
突然耳朵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少年这才回过神来，待转身看到身后之人正是这细雨楼的主事人——吴妈，冷汗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刚想分辨什么，吴妈却没给他开口之机。
“小兔崽子，你还有空在这东张西望，没看见楼里的人都快忙的着火了啊！”
“我……”叶子鱼本能的想要辩解一句。
“我什么我，楼里一个个都忙的恨不得能有分身术，你个小兔崽子还有空在这东张西望，这个月的工钱不想要了是吧?!”似乎看到眼前的小杂役还想顶嘴，吴妈的火气立刻被撩得更旺。
嗯？叶子鱼见吴妈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刚刚赶到，虽还不太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从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少年立刻反应过来，此时实在不宜多说什么，乖乖认错道歉便是。
叶子鱼立刻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恭恭敬敬的说道：“对不起，吴妈，我现在便去后院帮忙。”
见少年服软，吴妈这才有空仔细打量了下眼前少年。少年高高瘦瘦，脸色有些苍白，应该是营养不良的迹象。但天生一副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的模样，不说俊美异常，却也算得上清秀喜人，再加上这幅恭顺谦卑的样子，吴妈却是越看越喜欢，怒火也就随之平息了下来。俊俏貌美的少年郎对于年过四十的女人来说杀伤力确实惊人，而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对平时一贯强势的吴妈来说更是最诱人的毒药。
“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哼哼！还有后院就别去了，老李那边说快忙不过来了，你现在就去他那儿听他吩咐。”说完又忍不住瞄了眼少年郎，这才匆忙转身离去，楼里还有成堆的事情等着她去盯着。
待吴妈走远，叶子鱼不禁长呼一口气，真是好险，总算这个月的工钱是保住了。虽然刚刚那女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但年幼贫穷的少年哪里注意到这个，此时此刻他关注的重点始终在于这一个月的工钱。
叶子鱼这一个月的辛苦费也不过就是区区二两银子，或许对于贵族乡绅来说这二两银子甚至不够一顿茶水费，甚者大街上看到这点钱都不屑去弯下腰，但对于叶子鱼来说这却实实在在算是一个月的口粮！
来不及细想，少年赶紧走向舞台那边，他可不原再出什么岔子，谨小慎微才是他的本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