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德眉微微皱一下,郑四叔已经对三老太爷笑了:“三叔想太多了,谁不知道明德侄儿读书是这一辈的侄子里面,最好的一个,只可惜……”
郑四叔并没说完,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好几个人脸上现出尴尬。三老太爷原本还想继续训诫的,听了郑四叔这话也觉得不大好训下去,只轻咳一声:“这也是,罢了,都是被那几个下人骗了!”
“三哥,我当时就和孙媳妇说了,这样的下人,就该撵出去才是!偏生孙媳妇说什么,毕竟是伺候过侄儿他们的,这样就撵出去,到时要在外面造起谣来,十分不好,这才忍了!”四老太爷端起酒杯正要喝,想起什么就对三老太爷说。
三老太爷点头,对郑明德道:“孙儿,你以后在这家里,谁敢不服,就和我说,毕竟你才是我们郑家,名正言顺的儿子。”郑四叔瞧着这两人的表演,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端起酒杯又饮干了。
“说的是呢!孙儿啊,你要是不走,早就娶了秦家女儿,说不得已经生了好几个儿女了,这一回的孙媳妇,只怕是……”四老太爷话没说完,三老太爷就招呼他:“喝酒喝酒,说那些做什么?孙儿是肯定晓得这些的,你说是不是?”郑明德眼帘低垂,好让眼里的嘲讽没现出来。
郑四叔又拍郑明德肩一下,众人又推杯换盏,喝起来。
前面在喝酒,后面郑大奶奶上房里,也摆了一桌饭,郑大奶奶正和青娘对坐,郑大奶奶殷勤劝青娘:“今日该喝点酒的,只是我身上还有孝呢,比不得外面那些长辈,都是没孝的,喝酒也无妨!”
“喝酒不好说话,我和嫂嫂初次见面,正该多亲热些,多说说话呢!”青娘拿起筷子,也给郑大奶奶布了一筷子菜。
郑大奶奶忙用碟子接了菜,对青娘笑着道:“你来我这里,就是客人,哪还能让你布菜?”
“嫂嫂这话就不好让我接了,方才还说我们是一家子呢!”青娘笑吟吟地说,郑大奶奶掩口一笑:“是呢,我说错了,该打,该打!”
两人又说会儿家常,面上是越来越亲热了,丫鬟已经进来通报:“大奶奶,外面的酒席散了,二爷也回房了!”
郑大奶奶站起身:“二叔叔回房,二婶还是赶紧回去罢!”青娘依言起身,瞧着郑大奶奶的碟子,方才青娘布的那筷子菜,郑大奶奶都没有动。青娘眼波一转,对郑大奶奶笑一笑,也就离开!
青娘一走,郑大奶奶的神色才变了,吩咐丫鬟收拾着饭菜,丫鬟已经道:“奶奶您方才也没吃几口,这会儿只怕熬不住,让厨房再做碗鸡丝面来可好?”
郑大奶奶用手揉着额头:“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村味,还要和她坐着一起吃饭,还真是……”
丫鬟揭开香炉,往里面放了好几把百合香,又把窗户打开,风从窗户吹进来,把香味吹的到处都是。
郑大奶奶这才露出一丝笑,丫鬟给郑大奶奶捶着肩膀:“等再过几日,她在这家里久了,也就习惯了。奶奶您别气恼!”
郑大奶奶抽出一条帕子擦了擦唇角,丫鬟吩咐厨房做的鸡丝面已经送来,丫鬟接了面,从碗里挑了面条,大碗里打了鸡汤,拌了拌,这才交给郑大奶奶。
郑大奶奶闻着香味,着实也有些饿了,接过面吃了一小碗,喝了两口汤,剩下的就让丫鬟交给厨房收回去。
丫鬟伺候郑大奶奶盥漱,郑大奶奶漱了口,吃着茶才问:“你那二奶奶,还有两个孩子呢,大那个,只怕用不着奶娘了。小那个,还是给她挑个奶娘罢!”
丫鬟眼睛一亮:“这好,只是不晓得二奶奶肯不肯用?”郑大奶奶把茶碗一放,冷笑:“有什么不肯用的,这样的人,随便几句话就哄的晕头转向了!”
另一个丫鬟走进:“大奶奶,吴婶子来了!”郑大奶奶示意命吴娘子进来。吴娘子走进,给郑大奶奶行了礼才道:“大奶奶,就昨儿一天,再今儿半日,这个二奶奶,只怕是个不好相与的!”
郑大奶奶挑起眉:“不好相与?怎么样的不好相与?”吴娘子迟疑下才轻声道:“只怕二爷和这位二奶奶说过什么,我瞧着,比起平常的村姑来,也不一样!”
郑大奶奶哦了一声就笑了:“这也没什么,他们毕竟是夫妻。只是呢,这事情,我自有主张!”
吴娘子应了一声才道:“别的不说,绿儿喜儿两个,自然是听奶奶您的,谁疯了才听那个二奶奶的!”
郑大奶奶得意一笑,对吴娘子:“下去罢!有个什么,你再来说!”
吴娘子应是退下,郑大奶奶唇边的得意越来越深,就算再说,村姑就是村姑。
“你都不能喝酒,还喝了这么多!”青娘扶了郑明德,让他躺在床上,绿儿就忙上来给郑明德脱靴子。
青娘等绿儿给郑明德脱了靴子才对绿儿道:“下去罢,让厨房做碗醒酒汤来!”绿儿应是。
喜儿端了热水走进,青娘搅了手巾,给郑明德擦着脸,脖子,郑明德舒服了些,睁开眼,喜儿又倒了热茶过来。青娘接过热茶给郑明德喝了,对喜儿笑着道:“你们两个,可真是服侍的好!”
喜儿的脸微微一红:“能来服侍爷和奶奶,是我们的福气!”福气?青娘又是一笑,绿儿端了醒酒汤来,郑明德已能坐起,接过醒酒汤喝了下去,觉得舒服了好些,青娘把碗交给绿儿,绿儿就很有眼色地带着喜儿下去。
“你们家里的下人,可还真是很有眼色!”青娘等绿儿喜儿都下去了,这才对郑明德笑着说。
郑明德打个哈欠:“你这是说的反话,还是正话?”青娘推郑明德一下:“自然是正话!不过呢……”
不过什么?郑明德瞧着青娘,青娘推郑明德一下:“罢了,也不说了,你今儿被他们灌的,可不止是酒吧?”
郑明德点头:“当然不止是酒。还听了许多说话,哎,这家里,和原来,的确不同了!”
青娘拍拍郑明德的肩,郑明德把青娘的手握紧:“也只有在这间屋子里,才能好好地和你说说话!”说着,郑明德的声音低了些:“就这,还怕隔墙有耳呢!”
青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贴在墙角正在听的喜儿不由身子抖了抖,直起身来,绿儿已经走过来,见喜儿不好好地听,皱眉上前。
绿儿正要问,喜儿已经伸手指一指屋里,对绿儿摆一摆手,绿儿十分惊讶,屋里已经传来青娘的声音:“谁在外头?”
绿儿稍微迟疑一下就开口:“奶奶,是我们在外头,大奶奶遣人来问,晚饭奶奶和爷是屋里吃,还是在别处吃?”
“就在屋里吃罢!”青娘答了这么一句,就对郑明德笑,郑明德了然地把妻子的手拉过来,接着对青娘摇头。青娘点一下丈夫的额头。
喜儿已经拉着绿儿到了拐角处,对绿儿道:“你听到没有,就是方才,二爷说什么隔墙有耳,把我吓的,不敢再听!”
“这有什么?这家里这么多人,谁不要听上几句?”绿儿毫不在意地说着,接着捏下喜儿的鼻子:“你啊,就是胆子小,这样服侍,必定是要胆子大心细才可,再说了……”
绿儿压低声音,在喜儿耳边道:“难道你就想一辈子服侍这位二奶奶,也不是我说,就她,进来我们家里,做个粗使婆子还不够呢,还要来被人使唤,不过是运气好,你怕什么。”
喜儿点头,接着声音更低:“可是,可是,大奶奶说的……”
“大奶奶才是这家里的正经主人!”绿儿一口就道,接着拍下喜儿的肩:“得了,以后,胆子大一些,眼睛放亮些,做好了,大奶奶可是许了十两银子的赏呢!”
喜儿点头,眼中闪出亮光。
“这两个丫头,要不要换了?”郑明德的话让青娘微笑:“换了,就算换了,这家里的人,还不是差不多一样,有什么意思?”
郑明德叹一声:“这个道理,我怎么不明白?”
“不是你不明白,只是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再说了,所谓的忠仆,有时候,不过是根墙头草!不然公公婆婆在世时候,难道没有心腹管家下人了?”青娘的话让郑明德唇边现出一抹苦笑:“是啊,那时候,爹娘生怕我有点什么,临去之前,娘特地还唤了个心腹来,要她照顾好我。”
“后来呢?”青娘虽然知道结局已经不可避免,但还是问了一句,郑明德叹气:“还不到一个月,她就被大哥寻了个由头赶走了,然后就是大哥当着族中长辈的面,说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子。”
青娘听出郑明德话里的沉痛,拍拍郑明德的手,郑明德笑了:“现在,我有你呢吗,什么都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