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的死活张秀才是不放在心上,他还巴不得青娘早点死了呢,只是这要烧了房子就有些不好了。于是张秀才眉头一皱,对青娘喝道:“你竟这样胡言乱语,难道不晓得女子三从四德,哪有女人上公堂的?”
“我先头丈夫已经没了,现在的丈夫又被你们抓起来了,大伯你又不管事,难道我就等着帮我丈夫收尸不成?”青娘也不甘示弱,对着张秀才就是一通乱嚷。
知县的面上已经黑了,拿起惊堂木连连拍打:“来啊,来啊,把她给我打出去!公堂之上,哪有你们女人说话的份?”
“好啊,好啊,老爷,你读圣贤书,难道没见到我这一个寡妇被他们逼成什么样子?大伯,你妄为秀才!”衙役们来抓青娘,青娘边挣扎边在那骂。
“好一个刁民,来啊,给我打!”知县的脸都黑了,拿起签筒,往地上扔了好几根签,衙役们把青娘就地推在地上,手执大板就打起来。
青娘也不告饶,口中只在那骂张秀才。
今儿围来瞧的人并不少,见青娘被打,打了几下之后,就有一人走上前对知县拱手:“老父台,还请煞一煞气,这要到年下了,真要打出什么,也不吉利!”
知县也是一气之下,才把签子乱扔,听到这人劝说,再一细瞧,见是县城里一个姓邢的举人,知县忙下了座,给邢举人还礼,回头就对衙役们道:“先停下来!”
青娘终究是个女人,衙役们打的并没那么狠,听到知县命停下,衙役们也就停下。青娘被打的一时闭了会儿气,衙役们一停,青娘也就喘出气来,睁开眼瞧着知县冷笑:“老爷真要把一个寡妇活活打死,想来老爷的名声定然很好!”
知县的脸又黑了,邢举人瞧一瞧知县,又望一眼张秀才,在肚里骂了两句蠢材,这才对知县道:“老父台消消气。乡野村妇,本就不通礼仪。况且老爷牧民一方,有教化之力。老爷见了这人来的,遣人出来好生说了就是。何必这样动气?”
邢举人这几句说的知县点头,邢举人又对张秀才道:“张世兄!”张秀才听到邢举人这一声世兄,塞如吃了人参果一样,全身三万六个毛孔没有一个不舒坦的,扭扭捏捏地还礼:“不敢当,不敢当!”
邢举人笑容平静,对张秀才道:“方才小可在那听着,大略也明白了。其实这件事,说起来,休怪小可说话直,还是张世兄有些错了!”
张秀才的脸有些黑了,邢举人微微一笑,对张秀才道:“世兄休要怪小可。方才我听着,这男人是你族内长辈做主,由你寡妇弟妹招赘的?”
张秀才想要回答不是,可又觉得十分勉强,想半日才道:“是,不过这样的事情……”
邢举人哪有耐心听张秀才啰里啰嗦?只对张秀才道:“如此一来,他也算得你的兄弟,即便老爷明察秋毫,查知有蹊跷,世兄也该出面作保,先把人带回来,等到明年开了春,开了印,老爷行文那边,问清缘由,若真有什么,自然再行收监。此刻这突然把人抓了,妇人家小性,难免会心急,在这衙门里大吵大闹,虽说是妇人家不通礼仪,可也是因做事不够圆满,才会让这妇人抓到这个空子!”
知县本就是奉朱老爷的话来做的这事,没想到实惠还没捞到手,就先被青娘来了个吵闹。此刻听到邢举人的建议,仔细想想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知县点头:“这主意不错,的确是我鲁莽了。哎,你不晓得,这些年不大太平,我也是操碎了心!”
“老父台为民担忧,实乃桑梓之福!”邢举人先吹捧了一句,这才对张秀才道:“小可全为了老父台,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张世兄海涵!”
休说邢举人这番话没有得罪张秀才,就算真的得罪,张秀才也不敢和邢举人说什么。因此张秀才急忙还礼:“都是我想的……”
张秀才自觉说错了话,并不敢往下说,知县又和邢举人说了两句,也就重新坐回去。青娘躺在地上过了会儿,觉得有了力气,坐起身瞧着知县。
知县咳嗽一声,拍一下惊堂木:“吴氏,我见你为夫心切,这也就谅你这一次,下回若再擅闯公堂,休怪我无情!”
方才邢举人和知县等人说话时候的声音不大,因此青娘并没听到,这会儿听到知县转了声口,青娘的眉不由皱起。
知县已经又道:“打了你几板,也算是对你教训!”邢举人在旁听到这句,唇角不由微微抽动。
知县又拍下惊堂木:“方才你大伯已说了,由他出面作保,放你丈夫回家过年,等过了年,开了印,行取公文去你丈夫家乡,到时若真有什么,吴氏,你也只管听着!”
知县后面又说了几句,青娘并没听清楚,满心里只有宁榴可以回家这一句,知县说完,又拍一下惊堂木:“退堂!”
衙役们发一声喝,知县下了座,对邢举人道:“到我后衙去喝杯茶!”邢举人对知县点头,就要往后面去。
青娘已经喊道:“老爷,这如何作保,还请老爷……”
知县有些不耐地道:“自去寻文书!”说完知县就和邢举人往里面走。张秀才原本想蹭知县一杯茶喝,再和邢举人攀谈几句,好请教些文章,听到知县这一句,晓得不能去蹭茶喝,只得走回来,对青娘道:“弟妹,我……”
青娘啐张秀才一口,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张秀才恨的牙咬,有心想不去为宁榴作保,可也晓得这是不可能的,只得跟在青娘身后。
张秀才寻了文书,写了具保书,文书也就带了他们到狱门口,去把宁榴叫出来。
青娘瞧见宁榴,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宁榴见青娘一瘸一拐,眉头紧皱:“你,这是怎么了?”
“哼哼,你倒是好运气,青娘为了你,挨了知县的打!”张秀才见自己又是白忙活,恨不得把宁榴嚼嚼吃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来了这么一句。
宁榴心中满是感动,对青娘道:“青娘,你不必如此,我身子壮实,没关系的,再者说了,等过堂时,我自有法子!”
“那也不成!”青娘往宁榴身上看去,见他和平常一样,说出这么一句才道:“我们走罢,这里晦气,要沾了晦气,怎么过年?”
“哼,妇人家果真水性,这才多久,对了新丈夫就一脸恩爱!”张秀才总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青娘转身瞧着他:“大伯怎么忘了大嫂当日劝我去朱家做妾时候是什么说的?怎么横也是你对,竖也是你对?”
张秀才被堵住,摔了秀才狠狠离开,宁榴看着青娘满面感动:“青娘,我……”青娘对宁榴微笑:“走罢!”
宁榴也还以笑容,两人离开衙门,径自回家。
张秀才刚走出几步,婆子就迎上来,手里还牵着驴:“老爷,不好了,朱家要把我们家养的驴带走,说要赔他家老爷跌这一跤!”
张秀才面上顿时晦气不已,怎么这回还要自个贴个驴进去?
黄管家已经笑眯眯地上前:“这事呢,也怪不得你,可是我们老爷,的确是跌了!也是被你家的驴子撞到的。秀才,舍不得驴,你可舍得功名?”
张秀才连驴都舍不得,更何况功名,急忙对黄管家连连拱手:“说句实在话,都舍不得,只是……”
黄管家哈哈一笑,拍着张秀才的肩:“我们老爷就是这样说的,其实谁稀罕你这头驴!只是我们老爷说,你啊,蠢笨如驴!”
张秀才任由黄管家奚落,面上现出一丝苦涩,这笔账,只能记在青娘头上,可是,晓不得要怎样才能去还!
青娘和宁榴先回了镇上,去秀才家把推车推出来。宁榴见青娘一瘸一拐,出了秀才家,宁榴就对青娘道:“方才要背你,你说怕我累的慌,这会儿,就我推你吧!”
青娘微笑:“不用,比这跌的还重的时候都有,又何必在意这个。”
宁榴的声音渐渐低了,青娘抬头瞧着宁榴,宁榴收起思绪:“走罢,上车来还是我推你,况且……”
宁榴唇边现出笑容:“又不是没推过。”
确实推过,青娘也没有再推辞,坐上推车,坐上车之后青娘手碰到钱袋,把钱袋拿出来交给宁榴:“这是你的钱袋,收好!”
宁榴没有去接钱袋,只是推着青娘往回家的路上走:“你收着罢,男人在外头赚的,回家来不就要交给媳妇?”
这一句宁榴说的极其流畅,青娘听到宁榴这声媳妇说的那么自然,不知为了什么,有些羞涩呢,不过青娘瞧着西下的夕阳,唇边笑容甜美,好日子,过一天就是一天,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