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到三姑婆走到宁榴那边,宁榴开门,两人说话,说的什么虽然听的不大清楚,但听来像是互相寒暄。接着三姑婆离开,宁榴关上门。
能听到宁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道他是去厨房,还是去堂屋,还是在院子里浇水?
青娘静静听着,觉得脸越来越烫,青娘不由暗地里啐自己一口,不过是权宜之计,怎么这会儿就这样上心起来,这样可不好。
青娘在心里骂自己,正在院子里收拾的宁榴不知为了什么,抬头往青娘院子看去,还有几日,就能娶了青娘,那时这道墙再不是阻碍。
想着,宁榴就欢喜起来,接着吴氏那日的话又在宁榴耳边响起,宁榴摇头,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呢?男子汉大丈夫,既答应了,难道还能护不住妻子?
宁榴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欢喜,一定不会让青娘再受委屈,这世间所有的好女儿,都该有人护着的。
想着宁榴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开始微微皱紧,手也不自觉地攥成拳头,猪圈里的猪叫了一声,宁榴收回思绪,不去想那些别的,好好的,等着和青娘成婚。
吴大哥的六七一过,吴氏就和三姑婆商量着,要办喜事。
虽说青娘是寡妇,宁榴又算招赘进来,这喜事办的简单些也是常见的。可三姑婆觉得宁榴着实委屈,也不愿这喜事办的太简单了。和吴氏商量了又商量,那一天也要请上几桌,还要放上一挂鞭炮,正正经经地办这件事。
吴氏巴不得办的好看些,也点头应了。
吴氏这边说定了,三姑婆又去和宁榴说,对这件事,宁榴自然是一切听三姑婆的。三姑婆又拿了吴氏给的银子,在那买东西,算着客人要请上哪些,忙忙碌碌地准备。
张秀才是青娘的大伯,宁榴又算是入赘的,三姑婆也就亲自去秀才家,让张秀才夫妻那日一定要到。
张秀才还躺在床上,听着堂屋里三姑婆和秀才娘子一长一短的说话,张秀才气的伸手拿过一个茶杯就摔在门上,哐啷一声,茶杯摔的粉碎。
秀才娘子急忙走进屋,对张秀才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摔起茶杯来,难道茶杯不要钱买?”
张秀才连连咳嗽,指着秀才娘子道:“她说出这样的话,你就该把她赶出去,我们张家,丢不起这样的脸!”
秀才娘子怎不晓得张秀才这心病从何而来?只是这事情已经定下,自家也无从反对起,横竖以后大家还要见面,也只有忍气吞声。
这会儿见张秀才如此恼火,秀才娘子皱眉:“你就算再骂,又有什么法子?大家都定了的,难道……”
“我们张家,没有这样的事,还什么给我弟弟延嗣?呸,我们张家,哪要这样的野种做后人?”张秀才咬牙切齿地在那骂。
三姑婆已经在堂屋里听的清楚,走到门口,也不进门,就在秀才娘子身后说道:“秀才,你也不要这样骂,别口口声声我们张家如何如何,当初你把青娘送去给朱老爷做妾,难道又是很有脸的事?再说了,世上人还有一句,假子真孙。外头抱来的儿子,生下的孙子还是真的呢,更何况青娘总是嫁了你弟弟一场!”
张秀才听出三姑婆话里的不屑,喉咙口一股腥甜涌上来,差点喷出一口血。
秀才娘子见状,忙上前给张秀才捶背,张秀才捂住胸口:“好,好,三姑婆,你说这话,等我好了,就联合同窗,上个状纸,到时辩个清楚明白。到那时候,别说那个姓宁的,就算是吴氏,也要被赶出张家。”
“秀才,原来你果真不是好人!”三姑婆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张秀才听到这句,眼皮一翻,竟气晕过去。
秀才娘子连声呼唤,三姑婆翻了个白眼,对秀才娘子道:“横竖话我也带到了,到那日,你家瞧呗,要不要去?我劝你们还是去。我们也不是那样规矩森严的大族,不过胡乱混着,够过日子罢了。”
秀才娘子不好答这话,三姑婆探头往里面瞧瞧,也没再说,掉转身子走了。
秀才娘子也没送出去,低头瞧着自己丈夫,见张秀才气的双眼往上翻,秀才娘子不由悲从中来,抱住秀才道:“你也要保重身子,千万别被气的出个好歹,不然我要去靠谁?”
张秀才喘了几口气,才缓缓地道:“我不会气出好歹,别以为就这样完了。”
秀才娘子又呜呜咽咽哭起来,张秀才心里觉得烦乱,闭目歇息。
吴氏和三姑婆也不去管张秀才两口子怎么想,吴氏又亲自去张二叔家里,请张二叔夫妇。张二婶巴不得青娘早点转身嫁别人,况且乡下人家,这种事也是常听说的,吴氏一说,张二婶就欢欢喜喜答应了:“这是好事,好事,我们也不能瞧着侄媳妇一辈子就这样孤孤单单的。到日子,我一准来。”
张二婶说着话,还去推张二叔,要张二叔也答应,张二叔眼皮一翻,口里说出个是字。
等吴氏一走,张二婶就对丈夫变了脸色:“你难道还想着那别的什么?我可告诉你,这会儿啊,她是庙里的猪头有主了,你再想那些别的主意,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张二叔被自己媳妇掐了几下,掐的脸上变色才道:“我并没想什么别的主意,不过是觉着,这件事,总有些不妥当,于礼不合。”
张二婶冷哼一声:“什么不妥当,什么于礼不合,不过随便过日子的人家,能过日子就是,难道你……”说着张二婶把声音压低一些,凑到自个男人耳边:“还想把人往那死人潭子里放?”
张二叔像被火烫到一样跳起来,连连摆手:“你胡说八道什么,自然不会,不过好好一块肉,就……”
话没说完,张二婶又掐了几下:“得了,得了,我就晓得你是没得到好处,你也不想想,这人好欺的吗?既如此,倒不如丢开手,好好地过罢。”
张二叔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也没接自己女人的话,这日子,能不能好好过,还要两说呢。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是宁榴入赘过门的日子,青娘的亲友并不多,除了吴氏一家,来的也多是村里的,在院子里摆了三四桌,吴氏儿子陪着男人们在外面喝酒。
吴氏媳妇和村里两个妯娌,在屋里陪青娘换下素服,重施脂粉。
新房就在青娘房里,原先的素色床帐都已收起来,换上大红的床帐,两个枕头也绣了鸳鸯戏水的枕套。
乡下人没有多的钱买那些布置,窗户上,门上,都贴了喜字,看起来也喜气洋洋。
青娘是二婚,按了习俗不能穿一身大红,吴氏早就说过,这有什么不能穿的,因此青娘今日,也是一身大红,又戴了宁榴送来的两个镯子,发上用宁榴送过来的钗挽住,又在发边别了两朵红绢花。
除了脚上穿的还是一双黑鞋外,和别的新娘也没什么区别。
吴氏儿媳手里拿着脂粉,给青娘慢慢地点着胭脂,扑着粉。口里还说着吉利话。青娘听着吴氏儿媳口中说的吉利话,不知为何,心有所感,眼睛一酸,想要哭又觉得不好意思,低头用帕子把眼角的泪给点掉。
吴氏儿媳了然一笑,把手里脂粉放下,拉着青娘给众人瞧:“瞧瞧,可还是这样好看?”
屋内的人都点头赞好,又夸宁榴有福气的,里头说着话,外头喝着酒,这天色也就暗下来,三姑婆算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在那边院子扯着脖子叫:“差不多了,该过来接新人了。”
众人嘻嘻哈哈,从酒席上站起身,开了这边的门,进了那边的门。
宁榴今儿也是穿的一身簇新,在屋里坐着,手脚都不晓得往哪里放。倒是三姑婆在那叮嘱他一些事。
张二叔今儿总算也来了,听到三姑婆叮嘱的,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三姑婆不满地瞧张二叔一眼:“以后就要长住了,总要和和气气才是。”
张二叔也不理三姑婆,只对宁榴道:“按说这入赘进来,按了惯例,是要……”三姑婆见那边迎亲的人已经进门,对张二叔道:“那族谱,都几十年没修过了,还说什么开祠堂上族谱的话?你们要有钱,你们就找人先来修了族谱,再说什么开祠堂上族谱的话。”
张二叔又被三姑婆这话噎住,三姑婆见那几个迎亲的人快要走进堂屋,上前把门关上,门外传来众人笑声,有叫三姑的,有叫三姑婆的,都让三姑婆快些把门打开,还有俏皮的道:“这门要不开啊,到时耽误了洞房,三姑婆你赔的起吗?”
外头的人大笑,三姑婆骂了一句猴崽子们,也没开门,外头又递进来几十个钱,三姑婆这才把门开了,众人簇拥着宁榴,往青娘那边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