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个婆子走进,见状就急忙道:“赶紧拿药来,把老爷给扶进去,再吩咐厨房,熬……”朱老爷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手,对那婆子道:“你还嫌我不够丢人?进去里面说给你太太,就说我这两日不进里面去了,在书房歇着。”
那婆子应是,见丫鬟扶了朱老爷,那婆子就要赶紧往里面去,朱秀才想了想又叫住那婆子:“赶紧去追黄家的,就说,把人捉回来,给我送进书房去。”
婆子连连应是,朱老爷这才哎呀叫了一声,这女子,还真是辣的,让人又喜欢又难受。
宁榴回到家时,夜色早已四合,宁榴把车子放进院内,也没心情吃晚饭,打了桶水洗了下脸,就躺在床上。村里很安静,连狗叫声都没有。宁榴一心记挂着青娘,根本没法入睡,也不知青娘现在怎样了?
狗叫声突然响起,从村头一直响到宁榴耳边,宁榴默默地在心中说了声,来了。果不其然脚步声杂沓,还有火把的光在墙外闪着。
宁榴坐起身,来到院子里,耐心等着。这样大的动静,村里人不可能不晓得,有好几家都在开门。三姑婆离的近些,早赶到门前,见自个侄媳妇带了秀才娘子还有几个庄人模样地在拍门,三姑婆疑惑不解:“侄儿媳妇,你在做什么?”
黄婆子瞧见黄婆子,忙转身道:“姑母,这话也只有您老人家来做个证。秀才娘子和我家说好,把她弟媳妇嫁给我家老爷做个小,今儿是好日子,欢欢喜喜地送了去,谁知她竟逃了,这银子都收了,我们这才到这家里,要人。”
做小?三姑婆瞧一眼秀才娘子,眉毛就拧起来:“我们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也没有把儿媳妇送去给人做小的。”
秀才娘子这一路和黄婆子商量好了,听到三姑婆责问就哎呀叫了一声:“三姑婆,话不是这样说的,若不是青娘不愿意,我怎会送她去,她可是欢欢喜喜去的,银子也收了,这会儿又不晓得和人跑到哪里去了。三姑婆,做事情不该这样。”
“三姑,这事我差不多已经晓得了,只怕是青娘有什么外心,见了朱家的银子,收了银子就逃了。”张二叔也走过来,听了半天阴沉地张口。
三姑婆的眉不由皱一下:“侄儿,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青娘虽然生的好了些,可也是个正经人儿。”
他们说话的当儿,庄人已经把大门打开了,几把火把照耀着院子,院子里安安静静,和青娘走时不一样。黄婆子突然哎呀一声:“都是我们混忘了,她这样逃走,怎会还在这家里,我们定要去……”
“去县城告官,追索逃妾!”秀才娘子恨极了青娘,只恨不得把她的肉咬来吃,咬牙切齿地说。
“我这就回去拿我们老爷的片子!”黄婆子咬着牙说,宁榴把院门打开,瞧着秀才娘子和黄婆子等人,装作一脸奇怪地道:“怎地二嫂子成了逃妾?”
“宁小哥,难道你晓得些别的事?”三姑婆瞧着宁榴问。
宁榴摇头:“我今儿从朱老爷家回来路上,遇到了二嫂子,二嫂子说,她一个出嫁姑姑病了,她要赶去望她呢。”
宁榴的话一说出口,三姑婆就皱眉:“照你这么说,青娘是去她姑姑家了?”宁榴点头:“二嫂子还说,原本早该去的,只是家里事多,今儿还和嫂子去了庙里,从庙里回来路上就去了。嫂子,我在里面听了半日,就想问问您,原先不是说带二嫂子去烧香吗?怎的就成送二嫂子去朱家?再说了,今早我瞧见嫂子和二嫂子出去的时候,二嫂子穿的也是素衣青裙,哪里像个新娘子的样子。”
宁榴一口气说完,看着秀才娘子,仿佛真的全不知道。秀才娘子眉皱了皱,还在想怎么应答,黄婆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送了人去,这是我亲眼见的,她也欢欢喜喜答应……”
“这话说的就差了。”宁榴微笑:“我傍晚时候瞧见二嫂子时,她依旧素衣青裙,并没着了红衫!”
“呸!她配穿那大红吗?”黄婆子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大声嚷道。宁榴又是一笑:“配不配穿的,我也不晓得,可我也晓得,就算是纳妾,也不是这样轻易的事,什么都没有,就说是逃妾,这就算是到了公堂,也没这样糊涂的官。”
宁榴的话把黄婆子给堵住,秀才娘子眼珠转了转,就对黄婆子道:“既然这小哥说了,人在她姑姑家,我们就去她姑姑家寻她去,到时把人寻到,交给朱老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黄婆子赞好,转身就要带人离开,宁榴的眉微微一皱,对三姑婆道:“村里这风气,我不懂了,是个寡妇,别人平日说几句闲话也就罢了,可遇到这种事情,糊里糊涂就任由人把人带走,算起来,别人说起也不大像。”
张二叔是巴不得青娘赶紧被送到朱老爷那边去,哪还想着这些,谁知宁榴对三姑婆这样说,张二叔的眉就皱起。
偏生三姑婆已经叫着张二叔:“宁小哥这话,说的也是,好不好,青娘也是我们张家的人,哪有……”
“你没瞧见有青娘亲大伯做主了?”张二叔提醒三姑婆,三姑婆又迟疑了。宁榴当然晓得张二叔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这会儿,也只有催他了,因此宁榴又开口:“寡妇去做妾,也是常有的,不过呢,总要本人高兴,若本人不高兴,强要她去,这就算不上什么有礼人家了。”
三姑婆觉得宁榴这话越发有礼,催促张二叔:“这说的是呢,你赶紧跟了去,不,我也跟了去,我们到青娘姑姑家去瞧瞧。若青娘果真不愿意,自然还是我们做婆家的收拾。”
“三姑,得罪了朱老爷,可不是什么好耍的!”张二叔索性把朱老爷给搬出来,三姑婆又迟疑了。
宁榴在那察言观色,怎瞧不出是张二叔推脱,只叹了一口气。三姑婆奇怪地问:“你叹什么?”
“我原先过来这边住着时候,四周都赞,说这个村里风气最正。可这会儿自己村里的寡妇,被人说硬逼去做妾,村里人竟不管不问。我觉着,等到以后,还有谁敢嫁过来?”
三姑婆闻言大惊,张二叔没想到宁榴竟这样伶牙俐齿,想着,张二叔不免怀疑地问:“宁小哥,你和青……”
张二叔还没说完,就被三姑婆啐了一口:“你胡说八道个什么?宁小哥最是个好人,他也是为了我们村里,才这样想。难道我们这么一个村,都护不住一个寡妇。走罢,先去青娘姑姑家,若是青娘情愿去朱家为妾,那我们也没话好说的,若不愿意,自然只能帮着青娘。”
三姑婆在那连声催促,张二叔无可奈何地追着黄婆子她们前去,宁榴想了想,也关了门,跟了他们去。
一行人分了前后,前面的打了火把,急急在田埂上行,后头的追在后面,幸好今夜月色很好,看田埂看的清楚。三姑婆毕竟年老,跑了一段就在那直喘。
宁榴忙把三姑婆背到身上:“还是我背你罢。”三姑婆爬到宁榴背上,赞了一句:“宁小哥你可真是好人。”
宁榴来不及说话,跟着黄婆子一行的脚迹走。
两边离不上五里,跑的也快,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青娘姑姑所在的村子。黄婆子带了人一阵风似地进了村,又惹起狗叫声声。
黄婆子问过秀才娘子,晓得青娘姑姑家在那里,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敲门:“开门,开门!”
门没敲开,倒是邻居的院门开了,走出一个彪形大汉:“什么人深更半夜上门来?”黄婆子见了这彪形大汉,有些害怕,但仗着自己身后的主人,黄婆子还是嚷道:“我是朱家派来,寻我们家的逃妾的。”
逃妾?那彪形大汉哈哈一笑:“这隔壁就是一个寡妇带了自己两个儿女过活,哪里有你们家的逃妾?”
秀才娘子已经认出这大汉是谁,急忙叫了一声:“陈大哥,你听我说,我家青娘,前几天被人做媒,亲口许了给朱老爷做妾,今儿我送了去,谁知我人还没走,就听说她逃了,因此才来追索。”
陈大哥认出秀才娘子是谁,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你家不是要人守节,给你家挣个牌坊的,怎么这会儿,又要把人许去做妾?可是欺负?”
“谁也没欺负,都是他家应了的!”黄婆子急忙说了一句,手还在拍门,门突然开了,随着开门声,哭声也响起,接着是筛锣的声音:“各位邻居求都起来,这光天化日之下,有人上我们家来抢人了。”
黄婆子不料这一变,还在想法子呢,就听到狗叫的声音更大,家家户户也点上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