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兰鸳的话后,裕长安立即强打精神站起身快步走出厅门。
“仙君!”兰鸳话还未说完跟前就已不见人影,看裕长安慌张的模样兰鸳心中愈发觉得不对劲。外人都道长佥仙君温润如玉儒雅翩翩,论举止更从未有过失仪。
她在裕长安身边伺候几百年对他最是清楚不过,此人脾性温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现在他突然这样乱了心神,那个传音螺和他莫非有关系么?
裕长安现在重伤在身,兰鸳也不敢过多犹豫跟着他迅速向无忧河而去。
裕长安看着空无一物的河底原本抱了一丝希望的心也缓缓沉下去,越晚一分越不可挽回,伫立在河边他看着毫无波澜的河水终是下定决心,不由分说就忍着伤痛运起灵力浮立于宽阔的无忧河上。
他闭着双眼嘴唇紧抿手指不断翻飞结印,竹青的衣衫无风飘动,随着灵气的聚集原本平静无波的无忧河刹时惊起数丈的水浪,浪势成墙,水声呼啸。河中翻涌起涡漩捣着水波一点一点逆流。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颊边滑落,原本苍白的脸此刻已经失尽血色。渡劫之后他根基大损,此时哪里经得住这样耗费灵力。
兰鸳赶至河边看得他这番模样只觉得揪心至极,让无忧河逆流根本是不可能之事,即便他是修为至高的仙,但违背万物自然的定律需付出极大的代价,更何况这是无波无澜流淌千万年通六界的无忧河。
到底是为了何事他竟然可以置自身于不顾!传音螺是颛华歌扔的,他沉睡近百年究竟又和她是什么关系?忽然想到甫修涯,兰鸳心头一动,眼前只有他能帮到裕长安。
似知晓兰鸳的想法裕长安即刻出声喝道:“不许去!”那认真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决和严厉。
兰鸳听了不由得顿住脚步。她只能站在一旁着急横竖看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只好念起法诀施出术法,虽然那分力量十分微薄但能帮一分是一分。裕长安的身子这段时间本就没见好,若是再这样糟蹋势必会废了一身仙根。
水浪已经溅湿了大片衣衫可裕长安浑然不觉,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河中未曾有半分松懈。
手中灵力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出,身体已经不受他控制,这样下去灵气必会被耗空。裕长安何尝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是那个传音螺……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
这外面出了这样大的动静要不了多久甫修涯也会察觉,此事断不能让他知晓。这样一想裕长安不但没减缓灵气反而越发加快了手上动作。
嘴角的鲜血不断溢出,手上筋脉暴起,他仍没半分收手的意思,兰鸳看着他这副样子已经急得快哭出来但又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去惊动其他人。
此时的每一分一秒对两人来说都是煎熬。
没多久突然空中出现一道暗紫色光线飞速飞入裕长安手中,他凌空一抓一个小小的传音螺便稳稳躺在手中。所有灵力消散而去,无忧河眨眼便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裕长安衣衫上已经沾满鲜血,拿到传音螺后终因支撑不住晕倒在河边。
“仙君!仙君!”兰鸳急急忙忙掏出一枚丹药喂给他,却不见半分反应。兰鸳手足无措一时慌了神。
或是响动太大,府中的甫修涯和颛华歌也闻声赶过来。裕长安面上惨白血色已是全无,双目紧紧闭阖气息微弱,只是那神情却十分安然没有半点受伤痛苦的样子。
看着浑身几乎快湿透的主仆二人甫修涯眉头轻蹙起眉:“这……”
“仙君方才兴起想出来走走,但因前些日子伤得太重灵力不支才会晕倒在无忧河边。”兰鸳见他欲问便匆忙答道,并不敢看甫修涯的眼睛。
甫修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她不说必是长佥的吩咐,他既然这样做也必有自己的一番道理,遂开口道:“将他扶进房间去吧。”
灵力不断没入裕长安体内,良久,他苍白的脸才逐渐恢复了些血色。颛华歌一直在旁边看着,隐隐觉得眼前的人无比熟悉,此次分明是第一次相见,颛华歌却觉得恍若与他已经相识了许多年。
就在她欲细想时又只觉脑中空白一片,再次看他时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对于她都是极为陌生。
同甫修涯一起出门后,颛华歌看着头顶碧盈盈的海:“师父,长佥仙君已经醒了,那凡水会死吗?”她格外在意他的话,甚至感觉到凡水如今的下场会是她的明日。
知道颛华歌在顾虑什么甫修涯垂眸看着她:“长佥为人宽和,凡水洛音虽有错但罪不致死,只要她不继续同魔族来往定是无事,你且不必过多忧心她。”
“早前将她发配荒海这期间她也并无过错,她不愿回东海也就随她了,若此时再随意处置,鲛人族那边也会不好交代。”
“可是我是……”颛华歌嘴唇翕动,颤声说道。
“我不会让你沦落至那般。你是仙是魔都不重要。”轻柔的海浪声摇晃进人的心头,那句话轻得就像是她的错觉。
一时间,万般情思绕指而柔。
海底的日子缱绻如水,颛华歌住的小楼仍是她之前住的地方。亭台楼榭雅致错落,处处透着精巧讲究,楼边一座小桥别有一番味道。
这****起得格外的早,海面第一缕熹微的光刚刚透下,院落中东珠的光都未散去。周围植着几株灿烂的海棠,颛华歌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微微发愣。时如流水,她已经不大得第一次在这里时的样子。
觉得不远处有人,颛华歌转过身看见身后的人不禁微微讶异:“仙君。”
裕长安微微点头,他以为她此时还在睡梦中所以才忍不住过来,他记得她曾是最嗜睡的。
许多事情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祁予已经死了他们之间已经不该再有任何瓜葛。从此他是东海的仙君长佥,她只是濮华的弟子罢了。甚至她的生死都不会与他有半分干系。
只是是凡人时他就看不破劫数,又没能留住她。现在又清醒的了几分?
“这些天许有照顾不周,你在这可是住得习惯?”裕长安立在海棠花下轻声问她,语气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关切。
颛华歌点头:“谢仙君照顾,这里很好,兰鸳姐姐很照顾我。”
裕长安不再说话,两人静默良久,曾经亲密的人开口也变得这样淡漠疏离,“修涯,你师父对你……你这里是要与他回濮华?”
“嗯,”看着地上的落英颛华歌语气不自觉黯淡,“我只能跟着师父呀。”
裕长安心中似是被什么堵住般,他昏迷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传音螺,他那样想知道他不在她身旁她是怎么度过的那些日子。
用去好长时间,他仔细听完每个日夜里她对自己的思念。结果只是徒增空虚。
这只是他漫漫仙路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劫,他却将那处烙成了一块疤。上古的玉,重返的时,眼前的人,都是他不可求的事。
“你没有亲人?”裕长安心中颇为不甘,却只能状若不经意地问道。
颛华歌一怔,抬起眼看他。那眼中分明饱含万千情绪却又那样空洞,似要将他看穿。裕长安一时竟觉无处逃避。他静静看着她希望她发现什么,却又在害怕她发现。
她只是他一个劫,他们本该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亲人么?我哥哥,他说他回了药宗就会回去找我的,只是我没有等下去,我没有等到他。”
他听得她喃喃道。
裕长安胸口发涩,她是在埋怨他吗?
“没等到必是无缘,”他声音低哑,苦笑道:“既然你哥哥不在身边那你便好好顾惜自己。”
顿了顿裕长安又说道:“一个人一切小心,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可信。”说完便转身离去。
颛华歌看着那道背影,一时间竟觉得那样眼熟,她看了许久。
“不是每个人都可信。”她轻声反复念着这句话。
“包括你么?”
那日以后颛华歌再未见到裕长安,似是在有意避开一般,后来她听兰鸳说他早已经醒了并无大碍。幸亏有甫修涯帮忙终才得以保住一身仙根,只是若要大好还需好一段时日。
师徒二人告辞的时候只有兰鸳等几个仙婢出来送行,兰鸳勉强笑道:“仙尊,仙君他身子还是那样,前些日本瞧着好多了后来不知怎么从外头散了一圈回去伤又重上几分。他卧床不便,特意嘱托我等出来送您,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您勿计较。”
甫修涯颔首:“我与他相交数百年自是无需拘这般小节,短时间内他是使不得灵力,你们且好生照看他,有什么需要之处到濮华找我便是。”
“是,”兰鸳躬身应下。
不出片刻两人便已没了踪影,裕长安披着一件青色外衫缓缓从房中走出。
身旁一个童子赶紧上前搀扶住他,看着那一抹嫣红的背影裕长安眸中多了许多哀伤,强撑着起身已是累极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