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芥蓝来说,夕句一直都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他曾毫无条件地相信只要是夕句做出的决定,一定会是正确的。哪怕是在一个小时之前,他还相信这一点。他不敢相信,这个让他信赖的人,竟然在他眼前面不改色地杀死了影之屋的其他异能者——那些对他来说就是家人的人。
“我真是愚蠢。”芥蓝悔恨地说,“为什么我没能阻止你。”
夕句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一般。他灵活地躲过芥蓝的攻击,就像当初训练七曜时,在训练场里躲过飞来飞去的木头一样。这熟悉的场景映在七曜眼中,让他心头为之一颤。他恨不得立马冲出去,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却紧紧束缚着他,让他无法行动,甚至喊不出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夕句挥起镰刀——如同死神一般,在那一瞬间——就一瞬间,划过了芥蓝的脸颊,留下了一条不深却很长的伤痕。
“要么追随我,要么死。”夕句眼里的芥蓝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芥蓝眼中的夕句亦是如此:“要么我阻止你,要么你杀了我。”
七曜握紧了双拳,试图去挣脱束缚,却发现自己的力量竟然丝毫不起作用。而“隐”则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与夕句融合,那股克制“虹”的力量又一次压制得七曜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突然明白,接下来他要对付的就是夕句了——曾经如兄长般待他的师兄,曾经让他无比敬仰的强大的异能者,如今成了他的敌人,而且是他的天敌。
这样的转变让七曜实在无法接受,他甚至幻想起和夕句战斗的场景,不管他的师兄是否还记得他,是否会对他痛下杀手,他都做不到对夕句挥刀相向。他想起刚进入悬浮屋的日子,夕句对他的教导和维护,还有他第一次喊夕句师兄时,夕句温柔的回应,那是在白萍村毁灭后,他的养父母死去后,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自己还有家人。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他的师兄杀死了他的朋友,也许未来有一天也会杀了他。
这样的认知让他绝望。
而对天敌的恐惧感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他甚至无法思考。等他回过神,夕句已经不知所踪,地上多出了芥蓝的尸体。
那股束缚着他的力量也终于消失,他跳下飞行器,跑到影之屋众人的尸体身边,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七曜开始挖坑——周围的变异生物已经被清空,没有谁会来打扰他——他用地上捡的一块有着尖锐棱角的石头,抛出了几个坑,把人类的尸体一个个放进去,而后,放了一把火把亚特兰人的尸体烧了个精光。
做完这些事之后,他看了一眼飞行器,转身离开——他知道作为异能者他有可以去的地方,但是他不想去。异能者再也给不了他希望,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只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他没想到,这么走着,居然能遇到幸存的普通人。
那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强壮的男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一缕一缕黏在一起,眼睛却炯炯有神。看见七曜,他先是愣了一下,待看见七曜衣服上的异能者标志,才放下了警惕:“哟,异能者,怎么来这种地方?”
“你是……军团的人?”白萍村被变异生物毁灭后,七曜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加入军团,斩杀变异生物,结果阴错阳差进入了悬浮屋,如今在这里看见军团的人,不知怎的,竟也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这男人听见“军团”两个字,自嘲地笑了笑:“曾经是,现在被赶出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抛下普通人去基地啊。”男人无所谓地说,“我叫陈旗,你呢?”
“七曜。”七曜看了一眼男人的水壶,像是刚从哪里打了一壶水。
“你该不会也是被赶出来了吧,哈哈,要不要我收留你,我可收留了不少人呐,也有几个是异能者,不过与其说是收留,不如说他们也是一起保护普通人呢……”陈旗边说边看着七曜的反应,他是听说过这个人的。
虽然异能者明面上排名第一的是芥蓝,但大家公认的实力第一是夕句。而七曜,则是一个被夕句非常看好的异能者,这件事军团的人大部分都知道,陈旗也不例外:“话说,夕句阁下呢?”
“不知道。”七曜越过陈旗头也不回地离开,“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你是异能者我是普通人嘛,但是我们都是为了保护普通人而存在的啊。”陈旗跟了上去,试图说服七曜跟他一起保护他收留的那些普通人,“无论是我也好,你也好,我们所做的事,目的都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七曜停下脚步,他原先对陈旗这个出自军团的人还有几分亲切感,但听到夕句的名字后,他内心只剩无比的烦躁,“你想要保护那些普通人,那你就去保护好了,我要回基地,和得到活下去的资格的人一起离开。”
说完,一阵飞雪旋起,带着他飘向了空中,他迅速逃离了这个地方,向着远处飘去——既然他能在这里遇到普通人,那么也许其他地方也会有幸存的人,他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但是去的地方越多,能搜寻到幸存者的可能性就越大——到时候,他就想办法让幸存的人类去跟着陈旗混就好了。至于他自己,首要任务当然是找到夕句——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参与,哪怕有一天他偶然遇到影之屋幸存的其他人,也不能告诉他们夕句如今的样子。
远离了陈旗,七曜又一次落到地上,几只变异生物发现了这个人类,忙不迭地靠了过来,转瞬躺在了地上。
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清空了这一片的变异生物,夜已经深了。七曜无视着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这个地方他来过,就在过去的某一天,他饿着肚子,眼馋地看着包子铺里的包子,那时候,一个人找到了他——他也曾以为他的命运将会得到改变,结果得到的只是利用和欺骗。
如今再次站在这里,他忽然有些恍惚。包子铺还在,但是包子和卖包子的人没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没了。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风声和孤独。好在抬起头时,还有璀璨星辰,一如以往每个晴朗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