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给豆叶讲了自己家里的事,她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弟已经上大学了,二弟在上高中,学习很好,老师说很有希望考上大学。妹妹也要考高中了,比二弟学习还好,应该也能上大学,上大学要花很多钱,她的父母都是农民,光靠土里刨食挣不了多少钱,所以,牡丹得多挣钱。
但是,她不想让弟妹们知道她是干这个的,所以,她想等协议日期一到,马上就离开,她已经托人打听了一个工厂,到那里当工人,虽然挣的肯定没有现在多,但是心里踏实。
这几年,她已经攒了一些钱,弟妹们都懂事,省着点,应该够用了。
牡丹还给豆叶讲了,干她们这一行的,大多数都去给人当二奶了,被有钱的男人包养着,虽然吃得好穿得好,但就是没有自由,没有身份。
牡丹仰躺在床上,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豆叶,要是能回到以前,我就是饿死累死也不会干这个的。”
豆叶能感觉到牡丹的哀伤,因为她自己的心里已经被哀伤塞满,不由自主地溢出来了。
豆叶的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手背上,她抽了一下鼻子,哽咽着说:“牡丹姐,你说我怎么办?”
牡丹的眼睛里早就充满了泪水,她看着豆叶,说:“在这里确实挣钱多,光小费就不少。至于……那个,你只要自己不答应,谁也不会硬逼你。但是,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什么人都有。”
豆叶的眼泪无声地流着。没跑出来的时候,干活再苦再累她都没哭过,进城短短几天,她已经受不了了。
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妈妈教了豆叶很多东西,所以,她比村里所有的孩子都要聪明能干,但现在,离开了妈妈,豆叶独自面对生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
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对妈妈的思念,对工作的恐惧,对未来的迷茫,这种种思绪交织在一起,瘦弱的豆叶在这一刻彻底地崩溃了。
牡丹没劝豆叶,她陪着掉了一阵眼泪,默默地出去打了一盆水,等豆叶哭得差不多的时候,用毛巾帮她把脸擦干净。
“豆叶,谁都有困难的时候,挺一挺就过去了。你要是不想干,就早点找别的活儿,短时间内,我还是能帮你应付一下的。我再跟百合说说,她心眼儿不坏,不会逼你的。别怕贾老板,他什么也干不了,只要别单独上楼,在大间干活,那些客人只会嘴头说说,忍着点儿,没事的。”
牡丹安慰着豆叶,又帮她上了一点儿妆,盖一盖红肿的眼睛。
吃过午饭,牡丹要值班看店,豆叶拿着牡丹给的内衣,顶着大太阳到市场那里买了两条安全短裤,纯白色的,跟上衣能配套。
回到旅店,豆叶把内衣洗了,晾好。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户口本,又把钱放在一起数了数。
豆叶呆呆地坐在床上,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呆坐了一会儿,豆叶蓦然想起牡丹的话,她下意识地一惊,站起来疾步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白花花的阳光和滚滚热流马上包围了她的头脸,豆叶就像濒死的鱼儿,大张着嘴巴,深吸着空气。
豆叶把头搁在窗棱上,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个贫穷的家,想到了双腿残疾的妈妈,想到妈妈给自己钱时潮红的脸,想到妈妈听说自己见到村长时惨白羞愧的神色。
豆叶知道,在这个城市里,钱是很好的东西,没有钱什么也做不了。
家,是回不去了。姥姥姥爷的电话换了,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地址,她想按照那个地址找过去。
豆叶知道李所长和苗姐姐在帮自己,可是,她等不了。
这个安静的小旅店,这个安静的小房子,她不可能长期住下去。
豆叶想了一会儿,关上窗子,下楼洗了脸,对着镜子梳好头发,她准备到店里去。
豆叶已经想清楚了,从这里到姥姥家,光靠两条腿是走不到的,必须要坐车,长途车票可是很贵的。而且,她需要租一间房子。
但是,她不准备出卖自己的身体。
对于这些事,豆叶其实很清楚。在村里的时候,那些大人们毫不避讳孩子们,只要一开口说话,总会带上关于男女那些事儿的词语。从小,豆叶就知道那不是好话,在妈妈的教导下,她更知道那是丑陋罪恶的东西。
走在带着凸楞的盲道上,豆叶强迫自己往前迈步,她细瘦的身体里萌发出着勇力,她要凭自己的力气挣钱,同时捍卫自己。
来到店里,牡丹正慵懒地躺在沙发上,豆叶虚心向她请教按摩技巧,牡丹也一改慵懒,认真给她讲解,还把自己的玉足贡献出来,让豆叶实验学习。
牡丹是个好老师,她初入这一行的时候,也曾认真学习过的。
两个人愉快地教学着,王姐偷偷地从门缝里窥视了几眼,撇着嘴低声咒骂了几句。
下午三点左右,姐妹们陆续来了,贾老板也来了,还带着一个高个子男人。
见了这个男人,茉莉第一个站起来,微笑着迎过去,说:“王先生,您来啦。”
“嗯,你在这里上班?”那个王先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认出了茉莉,好像很诧异的样子。
贾老板很高兴,殷勤地招呼王先生上楼,同时暗中向茉莉使了眼色,示意她跟着。
茉莉脸上保持着高雅的微笑,跟着两人上了楼。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海棠压低声音,兴致勃勃地跟大家八卦:“那个王先生是个科长,是个很有实权的人物,茉莉怎么搭上他了?”
豆叶从海棠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嫉妒。
玫瑰也酸溜溜地说:“这有什么,人家可是夜仕女,出了咱们这里,深夜才是人家真正的工作。”
“夜仕女?她真是夜仕女,她怎么进去的?”牡丹惊讶地问。
“你也想去?你不是不想干了吗?人家做的是两手准备,去那里的都是有钱有势的,勾搭好了被包了,从此就可以只卖给那一个人了,只要金主不讨厌你,你就能稳当当地当个金丝雀。她之所以还在咱们这儿,就是为了找个殷实的小老板,等着谋朝篡位的。”玫瑰双眼冒着精明,得意地给大家分析着。
“行了,小点声,别说了。自己干自己的,别管人家。”百合很不耐地呵斥大家。
牡丹悻悻地坐下,海棠和玫瑰也不说话了。
豆叶的双脚用力抓住地面,她觉得这间屋子里的空气很压抑,她在努力抑制自己不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