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精神大好,全然没有半点不适感,只是喉咙还微微发苦,我轻轻的抚摸腹部,想起昨晚,还真是有惊无险,如果不是程默,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环顾四周,屋里空无一人,我盯着那张电脑椅子出了一下神,随后被一个发着微微银色光圈的物体吸引了视线,一看,原来是手环,原来昨晚他一直放在这里。我拿起来打量着,圆骨形状的实心手环盘着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精致漂亮。而真正引起我注意力的就是中央那一小块扁平的地方,上面篆刻着一个古老的文字。
不过,我看不懂。
当我站在院子的时候,有些迷糊。
院子经过一夜暴雨的袭击,竟然没有半点凌乱迹象,甚至比我平时收拾的更要整洁。阳光洒在积水的水泥地面上,还折射出道道黄灿灿的金光。一夜的雨,空气凉爽不少,清风轻轻带过清爽的花草香,让人心怡。
我抬头看向南厢房的走廊上方,昨晚有一盏竹编吊灯掉了下来,此刻也完好无损的挂在上面。很显然,这一切有人整理过。
我可不相信这一切是程默的杰作。
就在这时,程默从南厢房里走了出来,我的目光也从吊灯自然的移到他身上,白衣胜雪,脸色苍白,少年美感依然单薄。我意外的是,之前游客留下的那套衣服并不是破洞牛仔裤和白衬衫,而且没有他脚上的清凉拖鞋。
他淡淡的扫了我一眼,随后收回视线没说话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这是唯一一点美中不足,这座院子,就只有一个洗手间,而且是公用的。
我刚想叫住他问他伤口好些没有的时候,西厢房的竹帘子伴着一个埋天怨地的声音同时撩了起来:“老大,你说你一大早的,就让我洗衣做饭打扫院子,你也忒过分了,好歹我也是……”
程默停下了脚步看他。
一个男人出现在了西厢房门口,平头短发,眼睛很小,嘴巴大得占据了他脸上的半壁江山,个子很高瘦不拉几身材比例明显的不协调。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以貌取人,不能大笑出声,同时脑海里直接的打出两个字——猴子。引起我注意的是,他的左手跟程默一样,带着同样的手环,另外就是他怀里还抱着昨晚染了血的床单。
昨晚程默借电话应该就是打给他了。
我瞬间明白,看来这些是他整理的,而他,是被逼的。想到这里,我投给程默一个感激的眼神。
看到了我,那个男人怔住了,眼里明显的露出惊诧之色,嘴里的话也咽到肚子里了。
我并不知道他在惊诧些什么,但还是走了过去,对他说:“谢谢你帮我打扫院子,剩下的还是交给我吧。”
他听到之后很高兴的把床单往我身上塞,像是摆脱了天大的麻烦。咧开一张大嘴,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看着我说:“听说昨晚是你帮我老大止血,真是太感激你了。你看,我老大就是最重义气的,一大早就把我拖来做清洁工。”说完,他带着哀怨的小眼神望向程默。
从他的口气中我感觉到他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如同家常便饭。目光再次落在他手上的手环上,我心想,这应该是代表着某个帮派的象征。不然他也不会‘老大老大’的称呼程默。
年纪轻轻就能做老大,应该也具备着某些能让手下弟兄信服的能耐。这样想来,倒是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在负伤的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光凭这一点,确实没几个人能做到。
脑海里浮现的是昨晚他颤抖的双肩,孤单的背影,这些在我脑海里栩栩如生演绎着。
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动力,让少年义无反顾选择这种刀尖上舔血,残忍血腥的生活。
关于黑帮,我并不感到特别的意外或是吃惊。
以前读书的时候,曾亲眼目睹过十几个学生斗殴的场面,当时年少懦弱,一看到血就吓到脚软,那场面堪称血流成河,最终导致我趴在宿舍三天下不来床。
后来,灌输黑帮知识给我的人,是苏桑。
她嫁给墨阳不久之后,有一次无意间提起,本市最大家族的墨氏家族,原来正邪两派。
当时我也愕然,我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黑帮的存在。从苏桑的口气中,貌似还是一个很大的帮派。
她说:“虽然我家墨阳继承了墨家的生意,保证以后日子一路平安,跟血腥沾不上边。可是,想来也遗憾,黑帮啊,听听都觉得刺激!”
我无语:“难道你就不担心你老公某天被人砍了?”
“呸!”她拍了下我的头,谆谆不倦教导我:“你以为黑帮的头头每天都背着把杀猪刀上街砍人啊。妞,这黑帮跟《神雕侠侣》里的丐帮是一样样的,头头都是不用出去干活就有饭吃有钱收有房住的好不好!拼死拼活卖命的都是些小马子小喽喽,懂不!”
我似懂非懂,点头称是。
事情的结果就是,我们的对话无意间被连城听到了。他不留半分情面叫来墨阳把他的女人拎走,并将此事告诉了墨阳,导致苏桑回家之后被墨阳发火痛斥,这是墨阳第一次冲苏桑发火。导致苏桑被禁足一个月不能出门。这对于一个整天在家待不住的人来说,何其残忍。
而我,也被连城训斥一顿。
同时,我也知道此事应该是比较隐晦的,鲜少人知,不然连城和墨阳不会这么大动肝火。
后来,也是在苏桑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墨家的黑势力一直都是墨家老爷子亲自打理,而老爷子目前已经六十好几的高寿了。
所以现在看到程默和猴子这样的年轻人,我并不觉得奇怪。
一个帮派,管他大的小的,都需要这些年轻人,如同干枯的身体注入新鲜的血液,才有活力,才有生机,不然光靠几个老头子坐在交椅上指挥,别说维持帮派的正常运转,可能已成为别人的倒下亡魂了。
程默并未看我,只是声音淡淡:“我不想欠人情。”说完去了洗手间。
言下之意,很是明显。
猴子对我耸耸肩,表示他老大就是这样的人。
我并未在意,想着他们应该会很快就走的,于是便笑着对猴子说:“等他出来你告诉他,手环记得拿走。”
猴子震惊,瞪大眼睛:“原来手环是在你那里!”接着恶狠狠的表情跟刚才有天壤之别:“这不是你该要的东西,快点交出来。”
言下之意,他老大的手环是被我抢了去。这人的脑子真是装满了水,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程默愿意,就凭我这个孕妇,能抢得过他?
我顿时对他帮我打扫院子的感激荡然无存,心里更是对他的智商鄙夷到了极点。不过,我这人向来大度,所以打算原谅他的无礼,便抱着床单想离开,不想跟他浪费半点口水。
谁知他跳到了我的前面,拦下我的去路,跟我不共戴天,歪脖子瞪眼:“我告诉你,快点叫出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我看着猴子,此刻我们正站在院子中央,阳光早已晒到我们身上,他头顶的小平头在阳光下反射着光,甚是碍眼。我心里戚戚然,难得他这么护主心切,不到黄河贼心不死,那我更应该大度一些,给他些机会让他好好表现才是,于是我很大度的把床单往他身上塞。
一时间,他蒙圈了,傻傻的看着我,不明所以:“你干,干嘛?”
塞完之后,我后退一步低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衣服上的细菌:“既然你老大最重义气,你也别给他老人家丢脸,更别对我客气,赶紧的,把床单洗了,哦,记得要洗干净些。”
这时,程默也从洗手间迈了出来,靠在阴凉一角,不知在思量什么,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眼窝周边是淡淡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的迹象。
猴子像是受了刺激,把床单扔在了地上,还用力的踩上两脚,一张大嘴骂骂咧咧,“草,T妈的,你有种再说一次……”
“去洗!”程默突然开口。
“老大,你……”
猴子很是哀怨,回头看我的眼神更加愤恨了。
程默抬眼看向我,语气颇淡:“满意吗?”
嗯,很意外,他竟然开口帮我。
明明,他知道我不并不是真的要拿他的手环的。
我很勉为其难的点头承认自己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洗完之后,快点打包走人。”
猴子再次大跳:“你这是几个意思,别以为我老大感激你,你就真的把自己当回事。老子告诉你,你别得寸进尺!”
我扶额,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是对自我侮辱。我努力的控制自己,忍住,忍住,别乱说话。
程默沉默了一下后淡淡说道:“没那么快,要住多几天。”说完眼里不带半点情绪的走过我们身边,顺势带过阴风一阵。
我短暂的错愕之后,最终还是没忍住,对他的背影说:“那么,管好你家的猴。”
猴子作势冲了上来:“草!你说谁是猴,谁是猴?”
“闭嘴!”
程默撩起南厢房的竹帘,高瘦背影隐入竹帘。
“喂,老大,你……”
此刻我才想起我的胃从昨晚一直空到现在呢,真该死,竟然把这头等大事给忘记,懊恼不已,于是转身走去厨房。
“喂……”
这一天,偌大的院子,时不时的传出了一只奸计不能得逞的猴叫声。
……
吃完晚饭,夜色临近,暮色四合,暑气并未褪去,月亮却早早露出浅白的轮廓,高挂天上,悠闲自在。
趁着天还未黑,我在院子里翻看着花草,本来烈日骄阳的天气,院子本来就没有遮拦的地方,花儿被晒得发黄,经过一夜暴雨,损伤还真不少。我打算着,明天要去果园多挖些土才行,换换土,吸收新养分,应该会好些。
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出现在院子里。说她是女人,是因为年纪轻轻却一身妩媚、成熟的打扮。稚嫩的脸,浓妆艳抹,一袭黑色真丝吊带裙,火辣身材香肩裸露,一头棕色大波浪,更加风情万种。唯独觉得与她不搭的就是她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登山包。
我刚想跟她打招呼,便见到早就呆在西厢房屋檐下的猴子冲她喊:“露露,你可算来了。快过来快过来。”
此时,我才注意到,她左手手上也带着相同的手环。
我心里默叹,甚是惋惜,真是世风日下,大好青年,男的帅女的靓,怎么就喜欢蹚浑水?家里爹妈都知道么?
露露打量了我一眼之后,走了过去。
她刚刚眼里的那一抹诧异,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这让我很茫然,不知道我有什么好让人诧异的,猴子也是,她也是。
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