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个军人世家。
当然除去那些旁的亲戚,例如黎峰他们家,是做生意的。
自我曾祖父起,我们家就为军队效力。可是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是独苗,而我一个女儿身,也是独苗。
我母亲在怀着我弟弟的时候,因为意外母子俱亡,我父亲立志不再娶她人,由此我们家到了我这一代只有我这个女儿。
我们家族的势力,用一句话可以表明,但凡军界和政界的人,还没有不给我祖父几分面子的。也许正是如此,才导致了我以后的路并不好走。
我生性好强,我爸更是拿我当男孩子来培养,在我心里我从来不觉得我比任何人差,更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到了军队,我一直奉行如此。
但是由于我的出身,军队里的人对我还是有所区别的。
尤其是我的室友们,我们四个人一间房,她们三个对我都是淡漠而疏远的。
我虽打从心里明白他们的顾虑,在军队里,裙带关系令人敏感也厌恶,但是他们忘了一点,这同样也适用于我的身上。
她们对我的态度,一开始我安慰自己,后来我就有些无所适从了。军队的生活本就枯燥,每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的心情越来越差。我不明白,军队向来重视一视同仁,她们又何必如此,而且自从我来了军队,我也从未被区别对待过。
我就这么自顾自的想着,把问题都推到了别人的身上,从来不想想自己的问题。
一年很快过去,我们各自被派到不同的岗位,继续军旅生涯。
我生平第一次外派任务,就是去缅甸抓捕大毒枭的联合行动。这次的联合行动的总指挥官,是我的父亲。
父亲在见到我以后,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同,就和看其他的军人一样,这也是我们的家风。
当时我立功心切,想要给家族争光,所以当分配一线任务的时候,我一个站出来表示要去的意愿。可是父亲没有选我,而是让我作为后方支援,就继续挑别人了。
当我因为我父亲给我分配的岗位不满的时候,我听到有的人小声议论。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出来做做样子。冲锋陷阵就是别人,有危险的任务绝对不派给她。”
我当时攥紧了拳头,因为我父亲绝对不是这样人,脱了军装他才是一名父亲,穿着军装,他便只服从于军队。
可是他们的话还是影响了我,我跑去他的办公室想找他问清楚,结果正好撞上他和几位其他的军官在部署战略,他十分讨厌我越级,便将我轰了出去。
可是那些人说的话,就像是给我下了禁锢一般,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必须冲锋陷阵,不能让我的家族受人质疑。
结果在任务执行当天,我在部署车里指挥,心里却想出去经历一番枪林弹雨,为军队争光。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毒枭的计划有变,和我们的战略出现了出入,前方的战友需要支援。本来我的任务是继续统一部署,可是我却大胆的冲到了前面。
上级对我的举动极为不满,但是我已经离开,所以无可奈何。尤其碍于我的身份,也是提心吊胆,当我父亲知道我的举动以后,当机立断说道:不服从命令,剥夺军衔!
可我不知道这一切,还在享受和战友们一起战斗的快乐。
但后来,战事越来越危急,很多战友纷纷倒下,我也开始慌乱了。直到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父亲要安排我在后方支援,因为我的实战经验根本就不够,还有太多的地方需要学习。
我现在的存在,对我的战友没有帮助,就连自己的命也危在旦夕。
当时兵荒马乱,手榴弹的轰炸声,几乎让我的耳朵已经聋了。这时上级传来命令,让我们撤退,不要管任何问题,立刻撤退回大本营,保证损失伤亡降到最低。
我当时右肩受伤,持枪有些费力,但还是拖着身子不停往回靠拢。这时我发现身后的草丛有些异动,我上前查看,就发现是这次行动的目标任务二号。
他躺在地上,眉头紧锁,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我这时取他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我一步步靠近,以为就要立功的时候,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猛地睁开眼睛,露出奸诈的笑容,喊了句:冰家的人。
我这才意识到,我这是中计了!
我赶紧往回撤退,可是这时他的人已经凑了过来,我如果被他们抓住,不仅会生不如死,还会成为他们威胁我父亲的砝码。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保护我,她一通扫射,抓着我就要突出重围。
我们找到处掩护,我定睛一看,发现是我当年的室友——张静。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我,让我现在就往大本营走,不要回头,她会掩护我。
我立刻拒绝,我知道她如果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却笑了,告诉我这就是军人的使命,更告诉我们是战友,战友是可以用来交命的!
我是怎么被其他战友带走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我亲眼看着张静被敌人打成了筛子。
这场战役,我受的伤也严重,听力眼中受损,两个手指没有感觉。
我在医院躺了整整三个月。
我们家里人,没有一个人来看我。
我明白,我已经成为了家族的耻辱。
原来我父亲亲手逮捕过目标任务二号的亲弟弟,他们知道这次执行任务的人里面有我,便召集了一帮亡命徒想找我父亲报仇。父亲当时考虑到了这一点,于是就把我安排在了后勤的位置,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护我安全,而是为了整个计划。
我因这件事,被剥脱了军衔。
其实即便我没有反抗上级命令,我这一身的伤,也不可能再回到前线,更不可能为张静报仇了。
我出院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张静的墓地。
没想到看到了我的另位室友韩露也在拜祭她。她看见我以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令我无地自容。
这次见面让我知道了一件事。
当时我们做室友的时候,她们三个人知道和我分到了一个宿舍都高兴坏了。因为她们都听过我父亲的事迹,把他作为从军的偶像。
见到我以后,更是觉得我一身正气,不愧为将门之后。
可是她们三个都是小地方的人,身份普通,尤其是张静出生在一个不足一千人的小村子里。她们不知道和我交朋友会不会不合适,更不知道会不会让别人说三道四。
加上我总是一副冷冰的样子,看她们的时候,眼中带着一份探究,这就使她们更加不敢靠近我。
我在听后笑了出来,原来是我平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她们不敢靠近。
跪在张静的墓碑前,我哭得泣不成声。
韩露告诉我郭玉清的墓碑也在不远处,我也可以去看看,我听后大惊,短短一年,我的室友有两个都牺牲了。
韩露蹲在我身边告诉我,军人不同于普通人,战友情也不是一般的情谊,或许我们那时没有成为朋友,但是我们是战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她让我珍惜自己的命,因为是用韩露的命换来的。她说韩露为人热情淳朴,她希望我也可以变得平易近人,带着她的那份精彩活下去。
在那之后,我彻底退役了。
在黎峰的介绍下,来到他们学校当老师。
我变了一个人,从原来内向不爱说话的性格,变得外向,大大咧咧,有什么就说什么,再也不隐瞒。
我是个罪人,我不知道我这样的改变还有没有资格交到朋友。那时的感觉,就好比我的改变就是对韩露的答谢,更是延续她生命的方式。
所以,当雅念说愿意和我成为朋友的时候,我的内心激动又感动。
这是我生命里的第一位朋友,我已经不配有战友,但是为着朋友我同样可以交命。
每每看到方晴的举动,我在内心都会无比感叹友情的价值,它不是世间任何东西可比拟的。
如果你认定一个人是你的朋友,那就要真心以对,她犯错了,你要指出来;她难过了,你要陪着她;她有苦难了,你要去帮她。
这是一个用时间印证的过程,因为唯一可以和时间等同的是生命。
雅念鼓足勇气面对方晴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替她高兴的,因为方晴这样的人不配有友情,更对不起朋友二字。
在伦敦的时候,我有急事回国,那是因为韩露的父亲发现癌症,需要治疗。
那是我在出事后第一次回家,找我父亲借钱。
他没有多说什么,很爽快的把钱借给了我,并问我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犯下的错误,这一辈子也弥补不了。父亲见我如此,也知道我明白些什么,只是说道该回家了,不要在外总漂泊着。
等到后来雅念发生的很多事情,我其实都在背后动用家族的力量帮了她。例如赵树海的事情,我的学长再厉害也不可能了解到那么详细,只不过当地的一位干部和我父亲是老交情,所以找来了当年的很多人。
在后面的营救,我也是拜托了父亲帮忙。
这在过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们家绝对不会动用私权,我也不会求我的父亲。
但是我经历的事情,好像在我和父亲间建立起了某种默契,那就是能帮助别人,还要推辞吗?
但我明白,父亲是为了帮我还债,也是在还自己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