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再说话,连相拥着唱得欢的男女也停止了嚎叫,那女的还挺懂事,主动按了暂停键。
光线明灭中,我看不大真切楚承脸上的表情,见他不言不语不动身,没有丝毫起身随我离开的意思,我掩饰着的怒气抑制不住地飚升。
气氛有点尴尬,仿佛在某个不清楚的角落里,藏着一颗随时都有可能引爆的炸弹,在场的人个个屏息静气默然观之,生怕一不小心,哪一个字说得不对,变成了引火绳,伤人伤已煞气氛。
事实上,哪有那么严重,我一撒不成泼,二耍不来横,而且,我不一直在扯着嘴角,面带淡淡的笑意吗?
我低头往桌面上扫了一眼,拿起内里货源充足的酒瓶,从始终懵逼着的陪酒女手中拿过杯子,一手执杯一手倒酒。
不想走,不想走就喝呗!
心一横,眼睛一闭,姐也可能把酒当水喝!
一杯酒就要满时,楚承一手撑在樊彪肩膀上,‘霍’地站起身,一把捏住我手里的酒瓶子,用力太大,撞得我另一只手里的酒洒掉了近一半。
终于有点反应了!
不过,这还不够,暴风雨还不够猛烈,我得在火上再浇点油才是,对吧?
‘砰’!我假装手滑一松,玻璃杯子应声砸在玻璃桌面上,登时震得四周的人均条件反射地动了动,尤其是几个距离较近的陪酒女,‘啊啊’地尖叫着跳起来。
酒汁四溅,周遭的人,包括我自己,衣服上无一幸免。
胸口的那团恶气,似乎也随着被砸碎的酒杯,以及泼洒的酒汁散了不少。
真特么爽!
包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众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过去。
门外的明奇大概被里面的声响所惊动,推开门时,映入眼帘的一幕,是我跟楚承隔桌对峙而站,一人一手分别拽住酒瓶的瓶身和瓶嘴。
嗯,有点动武的味道!
“哎呀,彪子这儿酒多的是,你们俩至于为了一瓶酒争成这样吗?”明奇假兮兮地呵呵干笑着,走过来取走我俩手中的凶器——酒瓶。
他兀自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朝呆愣着的大家伙一举,笑容淡淡地说:“时间不早了,喝了这杯酒,兄弟们都散了吧!”
看得出来,明奇并不太热衷于这种活动,参与感特别弱。
樊彪反应最快,立马拿起杯子,接过话头冲大家吆喝起来,打破了现场沉默的僵局。
“走!”
楚承一把捏住我的手腕,迈腿越过身边的众人,拉着我直接出了门。
经过KTV大堂,嘈杂的声响已经逐渐远离了耳朵,出了大门,我一把挣脱他的束缚,径直走到车边拉开驾驶室车门上车。
他点了支烟,在边上站了半晌,明奇才摆脱里面的人追出来。
“酒应该醒得差不多了,回家吧!”明奇拍拍他的肩,拉开副驾的门将人塞进来,“舒诺,交给你了啊!”
楚承伸腿卡住半开半合的车门,随手把烟头往外一扔,吩咐明奇:“打电话请个代驾,她喝酒了。”
“舒诺,你也喝了?!!”
明奇似乎不太相信,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那么僵的气氛,一向对酒无感的我,竟然——喝酒了?
话说,那酒还真烈,我就喝了一杯而已,感觉都挺明显。
不过,有夜晚的冷风吹着,开个慢车还是没问题的。
“不想走就下车!”我面无表情地撂下一句,立马点火挂档,侧对朝明奇勉力一笑,“麻烦你帮忙关一下车门!”
楚承的脚卡在那儿不动,明奇看看我又看看他,为难着不知如何是好。
臭脾气还挺大!
我冷冷一笑,抬脚轻轻一轰油,飞着一边翅膀的高尔夫往前滑行一米,吓得明奇忙往后退开两步,大概不想被夹里我俩中间当炮灰,没有再跟上前来。
“你干嘛?”楚承迅速收回脚,一手抓住我的方向盘,一手关车门,气愤不已地瞪着我。
我目不斜视,脚踮在刹车上将车踩停,不紧不慢地说:“最后的机会,不想坐就下车。”
他捏在方向盘上的大手用力收了收,面色不善地瞪着我,隔了半晌,才慢慢松开我的方向盘,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声音沉沉地吐出三个字:“走,回家!”
回家?回谁的家?
暗暗叹了口气,我没有再说什么,接下所有的车窗,任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或许,我们都需要冷静,不,是冷却!
其实一路冷风相伴吹到家时,我好像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但就是不太想说话,好累,好烦,好无奈,
进门后,我刚脱下外套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他突然从后背抱住我,紧紧,紧紧地抱住我。
就那么一下,我的心蓦地一软,闭上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双手慢慢覆上他交叠在我腰间的大手上:“时间不早了,去洗个澡,睡觉吧!”
“诺诺……”
他像个孩子似的赖皮,抱着我不肯松手,头埋在我肩颈处蹭呀蹭,蹭呀蹭,像只被遗弃过的小狗,抱着主人的大腿不肯撒手。
掺杂着酒味的气息从身后散过来,我佯装嫌弃地说:“再不去洗澡刷牙,好心情都快被酒气熏没了。”
缠人的醉狗终于被打发掉,我喝杯清水漱口,换回睡衣蜷缩进被窝,半闭着眼睛,回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包括明奇的那一番话。
于我这种酒精半绝缘体,那一杯烈酒的后劲比催眠药的效果更佳,软塌塌地缩在被窝里,没多大一会儿,意识便模糊不清,一觉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大亮。
完全没感觉到楚承是什么时候上床,睁眼时,身侧的他睡得正香,呼吸匀畅有力,紧闭着双眼的面容异常柔和。
不知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他好像瘦了,本来就很骨感的瘦脸,此刻从我的角度看去,面颊之上的颧骨凸出好高好高的感觉。
打开冰箱,所剩的能用的食材不多,我将就着熬了清粥,做了两样小菜。
几缕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斜射入厨房,我慢慢搅动着锅里的热粥,腾腾上升的热气,在淡淡的光线里曲折蜿蜒。
一百六十九章一炮泯恩仇
视线落在闪着光的氤氲中,我的思维呈放空状态,不知发呆多久,突然多出一又大手箍在腰间。
我微微一惊,回头瞟了他一眼:“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被饿醒的吧?”
“嗯,是饿了,所以来找食了。”他下巴托在我肩上,头埋在耳际间,嘴巴不安分地在我脖颈上轻轻啃着。
我痒得直缩脖子,心头暗道:尼玛,不会是看到今儿的早餐太素,把我脖子上的肉当荤菜加餐了吧?
“别闹了,快吃早餐!”
“我不吃早餐,我只想吃你!”
他的双臂像万能伸缩藤般缠在我腰上,任我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反而被他用力一带,将我扳转身禁锢在怀里,灵动的舌头像条小蛇,在我脸上,脖颈间,甚至胸前爬来爬去。
相处时间久了,他太清楚我每一个的敏感部位,三两下的功夫便把我撩拨得意乱情迷,抑制不住低喘出声。
趁着最后一丝理智尚存,我伸手抵在他脑袋上使劲推,气息不稳地出声恳求:“先吃东西,好不好?”
“不要!”他眼神迷离声音喑哑,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像是拦路打劫的山贼般,抱着争抢到手的宝贝战利品飞奔回卧室。
真配服这哥们,喝了一晚上的夜酒,临近中午十一点多粒米未进,体力竟然还如此充沛,把我折磨的半死不活,似乎累得起床吃饭的力气都没了。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炮泯恩仇吧,关于挑起战端的那份资料,关于我的夜不归宿,关于他的醉生梦死,包括之前常开玩笑的生产公主那话,我们都没有再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每天的生活跟之前没两样。
可其实,有好多好多细枝末节不一样的地方,存在着,真实的存在着。
最明显的莫过于在言行上,他变得小心翼翼,好像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可明明心里又憋得内伤的感觉,而我,却是更加沉默寡言。
有很多需要解释的话,暂时不想解释。
尤其看他这般小心的维护着,维护着我们之间的和谐,维护着这份感情,完全不像那个洒脱的楚承,我的忧心更甚。
昨天早晨,我醒来睁开眼时,见他侧着身子,双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貌似维持着那个姿势,那个眼神已经许久许久。
“楚承。”
“嗯!”
我伸了手指,轻轻,轻轻摩挲着他的眉眼,鼻梁,唇,莫名地轻声问了一句,“你会爱我多久?”
“……”他表情疑惑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有作声。
“这种问题的官方答案,不是海枯石烂,至少也应该是永生就世吧,你居然一个字都不说,一点也不好玩。”我佯装出一副玩笑没能尽兴的沮丧,笑着拍拍他的脸,“起床了!”
谁知刚刚翻过身,他一个纵身压过来,表情严肃而认真:“我不相信有海枯石烂,也不相信永生永世这种话,那些都太缥缈了,我只知道,我会爱到我死的那一天。”
我想说,楚承啊,真的不用,我怕我陪不了你那么久,要是你那么死心眼,剩下的日子你该怎么办?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难道,你要让我死不瞑目吗?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故作轻松的笑笑,拽他的衣袖,示意他躺下来。
有一个穷孩子,一直梦想有一双漂亮的球鞋。学校组织长跑比赛,第二名的奖品恰好是一双他梦想中的球鞋,于是他苦练长跑,坚持不懈。
结果你可能已经猜到了,他一不小心跑了第一名,而第一名的奖品不是球鞋,而是一支精美的钢笔。
在正常人的眼里,一支昂贵钢笔的价值大于球鞋,但在那个孩子看来,球鞋才是他至高无上的荣耀。
我讲了这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小故事后,楚承脸上的疑惑更甚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你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到底想说什么?”
多疑,大概是这些天来他的另一个大变化之一。
事实上,我的言行举止中,确实有很多很多让他不安的细节,但我不是真心想要瞒他。
这些天的我,就是一个连自己都琢磨不清的矛盾体。
“一辈子的时间太长,不用那么远,我跟那个孩子一样,给我最想要的球鞋就好。”我翻身反压住他,半真半假地,心有戚戚然地说,“不如我们对调一下,你,只爱到我死的那一天。”
他愣了半晌,眼睛一瞪,抬手赏我一记爆栗:“好好的说什么什么你死我死,以后,不准再提‘死’这个话题。”
这哥们真有意思,话是他先说,我只不过是顺流衍生而已,再说,生老病死四季轮还,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即便没发明出‘死’这个字,也阻挡不了生命会终结这种事呀。
尤其是我这种特殊个体。
优优的头七,为了避免跟她家前来祭奠的亲友想撞,允凡跟我单独相约在下午四点才出门。
初春时节,白昼停驻的时间渐渐变长,我们到达墓地园区时,已经五点十几分,天色尚还余光犹在。
待来到优优墓前里,刺鼻的酒气,靠在墓碑上的颓废身影,实实把我俩吓了一跳。
仔细一辨认,坐在石地上,持续不断往嘴里灌酒的那人,不正是雷军么!
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神智半清不明,哪里还有平时一丝不苟,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样?
旁边横七竖八躺了好多个易拉罐酒瓶,敞开摊在地上的塑料食品袋里,大概还堆着七八瓶未开封的货源。
这得喝了多少,预备着再喝多少呀?
我跟允凡站定在边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同时扫向半死不活的雷军,大概怕打扰了这静谧的醉酒缅怀仪式,我俩手里捧着花束杵在那儿不太敢靠近。
“允凡姐?”
身后有人迟疑着叫出声,我俩回头望过去,身后的男青年正是优优的弟弟孙明,因为工作上有点牵扯,又有了优优这层关系,所以,他跟允凡还算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