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依林眼中的哀怨,谭剑峰就一阵阵的心痛,仿佛有人拿着鞭子使劲地抽打着他的灵魂,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感:原谅我,依林!看着依林眼中的失望和痛苦,他其实痛苦,但他只能这么做,只有这样,依林才能避免来自绿蝶儿的威胁。
日子在煎熬中一天天地渡过着。
为了避免“飘零鬼头”事件再次发生,谭剑峰几乎冷落了所有的异性朋友。她们不明白谭剑峰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不够意思”了。谭剑峰还没有让女生们“死缠烂打”的魅力,既然他冷漠了,女生们也不会留恋他,几乎一夜之间,蓦然发现生命中没有了异性。
日子就这么流逝着,这些日子绿蝶儿也没有出现,谭剑峰把精力转到学业上,绿蝶儿留下的巨大的空白被埋头苦学所填充,好多人都说谭剑峰变了,变得好学了,但好多人也说他是受到了失恋的打击,因而患上了女性恐惧症。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他没有太多的辩解,只是微微一笑,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这天,凌晨1点,谭剑峰看完了夜场电影,孤零零地往家里赶。
夜已经深了,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车也很稀少,偶尔会有一辆庞大的货车呼啸而过,它们像飞一样在空阔的马路上飞奔着,这些大都是长途货车,谭剑峰不敢相信,这些庞然大物竟然可以跑得这么快。
在一个十字路口处,谭剑峰突然看到马路中出现一个黑影,是什么?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瘦弱的老人,他正蹒跚地穿过马路。
他心里一紧,这个可怜的老人,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外出呢?他的身子很瘦弱,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背还有点驮,弯着腰显得更矮小了。
红灯已经开始闪烁了,预示时绿灯马上开始,汽车通行的时间到了,而蹒跚的老人还没有通过马路,正好处在路中间。地面在轰鸣着,谭剑峰扭头一看,一辆大货车正呼啸而来,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大山,把地面辗得呻吟不止。
不好,谭剑峰心里一惊,货车司机是不是没看到老人啊,这家伙开这么快即使刹车也很难停下来。他不忍心看到惨剧在眼前发生,他不顾危险地冲到路中间,拉住老人,使劲地大喊着,拼命地挥着手:“停下!停下!”
货车司机好像这才从梦中惊醒,谭剑峰和老人沐浴在强光中,眼睛被刺得生疼,几乎睁不开,货车开始急刹车,随着一阵刺耳的橡胶摩擦声,货车的速度这才急剧地降下来,尽管已经刹车,但货车那巨大的冲量还拖着它继续向前滑行,幸好谭剑峰眼疾手快,抱着老人迅速地向后闪避。
真是好险,车几乎是擦着他的胳膊冲过,可老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是谭剑峰抱着他的腰向后闪躲,他的腿就飘在空中,没有及时逃离虎口,被货车剐了一下。
还好,幸亏他及时出手,货车只是擦到了老人,可老人毕竟身体素质差,骨质较脆,很容易就骨折,被谭剑峰使劲一拉,又被货车一擦,老人不知是骨折了,还是抽筋了,他痛苦地呻吟着,抽搐着。再看看他的腿,已经出血了。
这个冒失鬼!谭剑峰不由嘟囔了一句。货车已经停住了,他想跟司机一起先把老人送进医院再说。
货车的门打开了,里面探出一个贼眉鼠眼的头颅。他脸色惨白,满脸的惊恐,眼中布满了血丝,好像十几年都没有睡过觉。谭剑峰不由地一阵的心疼,心想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像这位仁兄,一定是不分昼夜拼命跑车才差点酿成事故,还好,撞上老人的不是轮胎,而是车身。
谭剑峰万万没有想到,贼眉鼠眼看着他,并没有很快下车救人,而是冲他“嘿嘿”一笑,仿佛还很得意,然后使劲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谭剑峰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紧紧地抱着老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马路中间,他不敢相信,竟然有如此嚣张的司机,我一定要记下车牌号,向交通部门投诉,报案。当他把目光瞄准车屁股时,这才明白了货车肆无忌惮的原因:根本看不到车牌号!
货车上好像拉的是煤,车身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车牌的地方也是如此,根本看不到牌号。不知是煤盖住了,还是本身就是一“黑户”。看贼眉鼠眼开车时竟然能放松得几乎进入梦乡,看来,他借用夜幕掩护“偷运”煤可能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混蛋!谭剑峰抱着哆嗦的老人,心里直冒火,疲劳驾驶,撞到了人,居然还一走了之。尽管不知道他的车牌号,但那张贼眉鼠眼的脸孔却像在脑海里扎了根,清清楚楚地印在了里面。他不由地狠狠地骂道,像这样的家伙,应该早点被车撞死!
诅咒归诅咒,如果诅咒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眼下得赶快把老人送进医院,谭剑峰想拦一辆的士尽快送老人到医院,路上却空荡荡的,没有一辆车,那一刻,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鬼城。
不等就这么干等了,眼看着老人的血不断地往地上滴,谭剑峰心急如焚,他连忙呼叫了救护车。时间在等待中艰难地流逝着,他也第一次看清了老人的脸,饱经风霜,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就像是风干了的桔子。苍老的脸上挂着浑浊的泪水,枯枝般的手紧紧地拉着谭剑峰的手,像是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不住地呢喃:“孩子,谢谢,孩子……”
可怜的老人,为什么深更半夜地要出来呢?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要不也不会拖着孱弱的身体在外面挣扎。
血不住地流着,地面上红了一片。救护车怎么还不来呢?谭剑峰急得忍不住要骂人了,难道是司机们全都睡觉去了?怎么没车来呢?
他不能等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就这么在他面前被死神夺去。咬咬牙,背起老人,就朝附近的一家医院走去。
老人仿佛是一块被榨干的了甘蔗渣,已经朽到骨子里了,背起来轻飘飘的,谭剑峰不忍心用力,生怕会把他的身体弄碎。正要往医院走的时候,一直木头般任人摆布的老人突然挣扎起来,谭剑峰大吃一惊,手不由地松开了,老人差点摔下来,他连忙转身扶住了老人。
“你怎么了?”谭剑峰不明白老人怎么突然挣扎,“有什么事吗?”
“我……不能……去医院!”老人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但坚定有力。
“为什么?”
“我……要去找……石头。”
“石头?”谭剑峰一万个不解,深更半夜的,一个瘦弱的老人蹒跚地走在马路上,只是为了找一块石头,那一定是块价值连城的石头,“什么石头?”
“我的儿子……他叫石头,我们说好了的……在前面的大白江见面。”
“大白江?”谭剑峰皱了皱眉头,他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地方,看老人的意思,大白江似乎就在前面,但这附近他非常熟悉,根本没听说过什么大白江。
正在说话的时候,救护车来了,救护人员把老人往担架上放,老人死活不同意,他根本不在意腿上的伤,只是执拗地说要到前面的大白江见石头,看对方一头雾水,谭剑峰连忙做一番解释。
救护车司机听到老人的话愣住了,他是本地人,大白江,他听说过,是一家很有名的百货商店,没错,前面不远处就是大白江,只是在20年前就拆了。年轻人很少知道大白江,而大家说地名时也很少再说大白江了,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历史。
救护人员还算有耐心,说先上车,他们开着车去接石头,老人这才勉强同意,他上了车,一点也不顾忌到身上的伤,瞪大了眼睛向窗户外打量,刚才还是一片死灰的眼中放光了闪亮的光,那是一种期望和渴望的光芒。
昔日的大白江到了,这里哪有一个人影,只有昏黄的路灯在睁着半睡的眼睛,有气无力地向地面上抛洒着光线,有一个路灯似乎出了点故障,还在不停地闪烁着,就像是某个庞然大物的眼睛。
“这里没有人。”一个救护人员对老人说,“老爷爷,您的儿子不在这里,咱们先到医院吧,给你包扎一下再来。”
“不!”老人紧握着干枯的拳头,好像在拼命地抵抗着什么,“你们骗我,这不是大白江!这不是大白江……大白江前面是卖冰糖葫芦的,石头就在冰糖葫芦摊前面等我。”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他们似乎明白了,这个老人精神不太正常。可能是很少出来,大脑里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记忆片段。他们决定先送老人到医院,治好伤再说。
救护车正要离开,老人突然眼睛放光,拍着窗玻璃大喊到:“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石头,石头,爹爹在这里!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