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小泉在手机的闹铃声中醒转过来,直觉头疼欲裂,仿佛有个小人蹲在他脑袋里扯大锯一般。怕是昨晚受凉了,他昏昏沉沉地想。几个室友都走光了,整个宿舍只剩下卧病在床的宿舍长和他。他这才想起今天的第一节课就是那个凶神恶煞般的钱教授的,忙穿衣套裤,连洗漱都免了,从电脑桌上抓了本《人体解剖学》,就往解剖楼便赶。
到了第四解剖室,里面却出奇的静,那些学生都看向了大池子,眼中有惊惶也有愤怒。李小泉挤上前,低头一看,不禁汗毛倒竖,他昨晚解剖过胃部的那具尸体不知被什么人大卸了八块,甚至肠子也一截子一截子的断开了,摆在瓷砖上,很是残忍。
“谁……谁搞的?”他低声问一个室友。
“不知道,刘朋是第一个开门进来的,就看到了这一幕惨象!”室友摇头道。
“如果是活人,这就是一桩碎尸案啊!”又一个学生道:“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把肠子都断开了?太残忍了!难道在找死者吞下去没被消化的东西?”
李小泉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想起昨晚看到的黑白两个鬼影,难道尸体是那两人碎开的?目的是为了寻找那颗大珍珠?如果他们发现珍珠不见了,那我岂非很危险……想到这里,他的心跳加快了。
“李小泉,钱教授让你去第一解剖室!”班长忽然叫道。
李小泉脸皮颤动一下,在那些同学疑惑的目光中,向第一解剖室而去。他叩了叩门,里面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进来!”
李小泉有些局促地开门进去,抬眼一看,不禁浑身冰冷——钱教授正对着一个老旧的监视器目不转睛地看着,昨晚他贼头贼脑地闯入解剖楼的那一幕居然在倒放!
“钱教授……我……我只是想多学一会解剖!”李小泉方寸大乱。
钱教授却一反常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小李啊,告诉我,你昨晚有没有碰过那具碎尸?”
“没……我只时……只是对着尸体研究了一番,根本没敢动刀子!”李小泉深知,没经过允许对尸体下刀,是要被处分的。
钱教授的面色阴沉下来:“小李,你现在说实话还不晚!如果被我查出来,你就不好过了!我再问一遍,你对尸体有没有动过手脚!”
“钱教授,我……我真的没有动过尸体!”李小泉避过钱教授咄咄的目光,嘴唇片子颤抖得厉害,“昨晚我倒是看到了两个人影,一黑一白……也许,恐怕,可能是他们动了尸体。”
“两个人影?”钱教授警惕地看着他,“看清楚了吗?”
“没有。”
钱教授又对着那个笨重的老牌监视器,仔细看了一番,屏幕上除了李小泉之外,却根本没有什么人影。李小泉脊梁骨一阵发麻,难道那两“人”真的是鬼魅不成?
钱教授难色很难看:“小李,我们虽然讲求唯物主义,但有一些灵异的事确乎是科学解释不了的。如果你动过尸体,碰过什么东西,一定要归还,否则——有杀生大祸!”他的浓眉一挑,五官都扭曲了。
李小泉脑子里一片混乱:“我知道的,钱教授,我知道的。”
“好,你去吧!”钱教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李小泉这一天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中午打饭的时候,看到食堂里那些肥肠、鸡爪,脑海中便会浮现碎尸的情形,胃子里就翻江倒海的难受,最后只得去超市买了几包方便面凑和着解决了。
晚自习后,几个室友留在机房打魔兽争霸。李小泉感到身体不舒服,便浴着夜风,独自回宿舍。他将门一打开,一股血腥气却迎面扑来,宿舍长赵欣蒙滚倒在水泥地上,浑身是血,双手捂住肚子,一张嘴无声地大张着,双眼圆睁,似乎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事端。
墙上,写着几个大大的血字:“还我胃里的××!”
“啊——”李小泉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警察很快赶到,法医将尸体检查一番,推断死者是被凶手一刀切入胃部,手法纯熟,从刀口上看,凶器似乎就是学生们用的手术刀!李小泉在警戒线外,不住地战栗,双手也鸡爪一样颤抖着,只有他知道墙上那几个字的意思。只有他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来寻那颗大珍珠了?究竟是那两个黑白鬼影,还是……那具尸体本身?
警察问了他一些问题,便将尸体带走了。原来躺尸体的地方用石灰膏绘了个轮廓,那是人痛苦地挣扎的姿势。李小泉不敢多看一眼,躲到聚观的学生后,寻思赶紧把珍珠放回那具尸体的胃部,以求平安。
因为宿舍发生凶杀案,学校让寝室里剩余的五个学生搬到水房边的教师寝室暂住。半夜时分,李小泉摸摸索索地下了床,悄无声息地向宿舍楼潜去,摸向原来的宿舍,去取珍珠。
他刚将钥匙捅进锁孔,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一阵响。他心中一沉,顿了一会,一咬牙,猛地推开了门。阳台那边一个黑影一闪便消失了。他忙打开宿舍的灯,抓了一把靠门的扫帚。说来可笑,他小时候听爷爷讲的鬼故事里,说扫帚能驱鬼。他向阳台那边奔过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冷雨,下面黑乎乎的一片,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回到室内,发现地上那个尸体线条被什么东西擦去了,地上散乱着被褥和书籍。几只枕头甚至被划开了,里面的芯子都被翻了出来,刚才似乎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他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忙走到卫生间,伸手探向水箱的缝隙,那颗大珍珠还在,他脸色好看了些。
他将珍珠别在腰带处,悬着半颗心回到教师寝室。他刚打开门,里面的灯光便“啪啦”打亮了,几个室友都坐在床头,疑惑地看向他,那眼神再明白不过,他深更半夜的上哪里去了?
李小泉伸手挡着灯光,眼皮剧烈地跳动,他有些心虚道:“我……我去宿舍拿了几张***,女朋友分手半年了,憋得厉害,哥们几个别笑话。”说着从屁带里摸出几张碟片晃了晃。
他的话令紧张的气氛立时缓解了,一个室友上来打了他一拳:“你Y真无情,室长刚……唉。”几个室友都面露悲伤之色,爬回了被窝,他们不会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活着睡在这里了。
第二天照例有解剖课上,李小泉注意到,那具碎尸已经被人“缝补”好了。碎肉块之间密密麻麻编织着鲜明的红线。尸体无声地浮在大水池中,像是穿着红衣的木乃伊。他的目光落在尸体的腹部,那道他划开的口子却没有被缝上,像婴儿的嘴一样张着,很是瘆人。
忽地,水下“咕咕”泛上一阵水泡,尸体急剧地翻了个身,这一翻身,他不禁向后急退几步,面色煞白——尸体的右手上分明握着一把手术刀!
难道宿舍长真的是被这具尸体误杀的,尸体把躺在床上的宿舍长当成了自己?想到这里,他浑身的毛孔都在战栗。
他唯恐别的同学发现尸体杀人的诡秘,忙用捞尸钩将尸体翻了90度,向自己这边划过来。他摸了摸腰带处,那里凸出了一块,珍珠还在。他趁着别的同学埋头专注解剖的时辰,偷偷将尸体腹部的刀口扒开了,将珍珠向尸体的胃部塞去。
他的手忽然顿住了,脸色剧变,尸体的胃部不见了!
他的手在尸体的五脏六腑间摸索着,刚触碰到移位的胃部,门口传来了钱教授惯有的脚步声,他忙将手缩了回去,背过身子,将珍珠藏好。
……
又是一个毛月亮之夜。李小泉近日染了风寒,总觉得浑身一会儿燥热,一会儿发冷,晚自习后便去校医务室,让驻校医生给自己开了些驱寒的药。连日来的惊吓使他的脸蜡黄了不少,颧骨也凸出了。
他服了药,在校园的路灯下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起伏不定,不知该如何处置这颗珍珠。要不要交给警察,将一切都告诉他们?但这样的话,自己不经允许私自解剖大体的事必定暴露,以钱教授的严厉,他这一门解剖课肯定是挂了,还有可能遭遇校方严厉的处分,自己还想不想毕业?
他这样想着,直到看校门的大爷提醒他要关门,让他回宿舍,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老师寝室赶。毛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阴霾遮盖了,风中竟夹了丝丝冷雨,飘在脸上,居然冷入骨髓,是秋了。
寝室里灯还亮着,几个室友大概还在打魔兽争霸吧。他敲了敲门,里面却鸦雀无声,他心中狐疑,忙掏钥匙开门。
他一推开门,向里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这哪里是什么寝室,而是一处灵堂!雪白的被褥,雪白的窗帘,面对着门挂着一个大大的花圈,上面勾着一个黑色的大字“祭”,周边都是怒放的黄色纸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