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遥在那日提到要和她赌一赌戚然与戚远的兄弟情后,一过又是几日。虽然并无大事发生,但朝中偶尔传来的消息还是让整个风向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据传,近日昇国提出想与骁国结盟,借此对抗邬国,戚琛有意派遣大使前往昇国。礼部尚书魏卿之则带头举荐戚然为大使,意在让戚然为骁国立威,但以户部尚书夏侯芜为首的夏侯家族另几个官员则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戚然年轻,尚不足以担此大任。
与此同时,他们还建议在戚然接触政事之前,应该先纳一名正妃,而且他们无视了李笑妹,直接提出最合适的正妃人选应该是景皇后刚刚带入宫中的夏侯蓉。
这几人虽然在向戚琛进谏时态度谦恭,但矛头却全部直指戚然,戚琛在朝堂上没有立刻给出回复,只是平静说了句“置后再议”。
“夏侯芜这几人,一向古板守旧,会反对这些事倒是在情理之中。”戚然夹了一筷子西兰花放到李笑妹碗里,淡淡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笑妹心满意足地将西兰花放进嘴里,嘟囔道:“把什么放在心上?”
戚然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鄙视道:“好歹人家还在上朝时让我另外立名门望族的女人做正妃,你能不能表现出一点紧张感?你就这么笃定我非你不娶了么?”
“我这不是正在吃你给我做的西兰花么?”她伸了手,夹起一块西兰花放进他的碗中,迎着他郁闷的表情,思索了一下后说道,“我一直相信我会跟你一直在一起。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得不娶另一个女人……”她垂了眸,笑了笑后说道,“我觉得自己应该会选择离开,好歹不能让你为……”
那个“难”字还没说出口,戚然便赏了她一个暴栗,不客气地说道:“离什么离,你以为我对一个人动心有那么容易么?你以为你现在还能随随便便离开我么?”
“再这么敲下去,我会变笨的。”李笑妹哀嚎一声,捂住自己的头说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变傻到连玻璃球都数不清楚,这样你就可以随便娶姑娘回来了?”
戚然很清楚刚刚自己的力道一点也不重,看着她演得很真的表情,鄙视地瞥了她一眼后,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也不错,从此以后你只能赖着我了。”
“……你这个变态。”李笑妹憋了半天,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戚然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后,重新正了正色说道,“这件事始终有些疑点。”
“疑点?”见他正经下来,她也收了吊儿郎当的表情,认真问道。
“夏侯芜这几人虽然古板,但一般不会主动提及我的婚事,此次突然提起这件事,也许是受了人指使或者挑唆。”他用修长的手指抵住鼻尖,沉吟了片刻后说道。
李笑妹自然地联想到最近戚远的事情,一惊道:“阿然你是指……”
戚然垂了眸,淡淡道:“我回去查清此事,但愿是我们想多了。”
此后接连几天,戚然看起来都很是淡定,并且没有再提起此事,但一种莫名的不安却始终笼罩在李笑妹心头。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了朝中传来戚远即将出征的消息。
在对抗邬国军队进犯的问题上,戚琛与朝臣商议了多次后,终于决定派戚远出征。戚远在临行前特意找到了她与戚然道别,并和善地笑着说一个月之内便会大胜而归。
戚然拍着他的肩膀,如同往日一般笑着说道:“皇兄,祝你早日凯旋而归。”
戚远离开,李笑妹倒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总担心自己演技太烂,终有一天会露馅,但戚远这一走,她总算放松下来,第二天更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小姐,快醒醒,您昨日不是说,今天要给二皇子做晚膳吗?”月香推门进来,毫不客气地摇醒了李笑妹。
李笑妹本来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月香的提醒后整个人一惊,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挣扎着起了身,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道:“月香,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午时了,小姐。”月香无奈地拉过了她的手,帮她将带子重新系好。
“那你怎么不提前叫醒我啊?”她急得跺脚。
“我叫了啊,小姐您完全没反应。方才二皇子还来了一趟,您睡得太沉,他就没有过来叫您了。”月香对于自己背黑锅表示很愤慨。
“阿然来过?”她梳头发的动作一顿。
“对,二皇子怕您忘了,让我再跟您说一次,今晚他受邀请,参加户部尚书的寿宴,所以不能跟您一起用晚膳了,他让您早点休息,不用等他。”月香点了点头后说道。
李笑妹一愣,这才想起前几日戚然似乎的确曾经轻描淡写跟她提过要去赴宴,但当时的她并未在意。今日经月香这么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戚然要去赴宴的地点,正是前段时间反对他做出使骁国的户部尚书夏侯芜家中。
骁国的传统中,重要官员的寿宴,皇室成员均要遣人参加,以示对其奉献的重视。戚然此次受邀参加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她心中本来压下去的不安感又莫名地在胸腔中翻腾起来。
“他跟我提过这事,但我竟然忘了,这晚膳他也吃不成,那我还是不做了吧。”她郁闷地放下了梳子。
“小姐,您如果很想改善下自己的厨艺,不想被二皇子那么鄙视的话,不如做点清淡的东西,给他做宵夜也可以嘛。”月香盘算着下一步的涨工钱计划,提建议也比平时积极很多,“比如玫瑰薏仁露,把新鲜的玫瑰花瓣和薏仁扔到锅里,剩下的就不用管啦。”
李笑妹眼睛一亮,“好办法。”
她匆匆洗漱后,抱着旺财出了门。她提着篮子,想起宫内的西北角有一座小花园内种满了新鲜玫瑰,且鲜有人去,便打定主意,向着那花园走去。
她七拐八拐了好一阵,终于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到了那花园。透过园门看过去,里面的玫瑰红彤彤的,长势一片良好。她想着今晚可以完成一次成功做好宵夜的壮举,一下子有些兴奋,也没有留意周围,径直朝着那片玫瑰花圃奔过去。
她放下旺财,刚蹲下来摘了几片花瓣,便听到旺财“汪”了一声,随之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懒懒声音:“我在这里靠坐了好一会儿,你难道一点都没看见我么?”
李笑妹一惊,一下子转过头去。花圃旁有几株正发新芽的柳树,而黎遥正靠坐在其中一棵柳树下,一手抱着使劲往他身上蹭的旺财,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李笑妹默默鄙视了一下那只没骨气的土狗,一边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说道:“你不是皇城统领么?为什么会闲到在这里睡觉?”
“统领也是人,也会有想要偷懒的时候,比如现在,这种心情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才对。”见她露出了然的表情,他微微一笑,看了看她篮子里的玫瑰花瓣后问道,“你要做吃的?”
“本来打算试着做给阿然吃,但他今晚要去赴宴,没办法吃了。”她耸了耸肩膀,语气里不无失望。
他眯着眼看了她半晌,直看得她浑身发毛后,方才笑着说道:“反正闲来无事,不如陪我坐坐吧。”
李笑妹想着做这夜宵并不算难,而且今日天气正好适合歇着,一时间只觉得这建议非常具有诱惑力,便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顺手把旺财抱了过来,也靠坐了下来。
只是她虽然坐在了这样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可心神却怎样也无法宁静下来。那种莫名的不安感一阵一阵涌了上来,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旺财的毛,可眉心却不自觉地微蹙了起来。
黎遥转头看了看她,见她这模样,撑了下巴重新转过头后,微微叹气道:“真是无趣。”
“什么?”李笑妹被他这话一惊,不由得转过头来,诧异地看向他。
“你人坐在这里,但还是在想着二皇子的事情吧?”他托着下巴,直视着前方说道。
“我……”她仔细想了想后,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罢了,李笑妹,来和我做一个交换吧。”他见她并没有反驳,垂了眼眸淡淡道,“你给我做一次这个玫瑰粥,我来赠你一次换取二皇子活命的机会。”
李笑妹一愣,“你在说什么?”
他起了身,低头看着她,眨了眨眼后说道:“跟着我来就知道了。”
黎遥带着李笑妹爬上夏侯芜家的屋顶时,已经是黄昏了。夏侯芜家的院内张灯结彩,各种身着官服的人们互相奉承着或者聊着天,整个院内洋溢着一种喜庆祥和的气氛。
“你带我来这个夏侯大人的府邸上做什么?”李笑妹虽然知道下面人声鼎沸,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等下你就知道了。”黎遥半跪在屋檐上,见着那夏侯芜引了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进了这个屋子,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我们来的刚刚好。”
说完后,他揭开了一片瓦,向着李笑妹颔首示意,她领会了他的意思,也小心翼翼地趴在了屋顶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夏侯芜和那人走进屋内。
“殿下,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只待二皇子一会儿来府上,便能解决了。”夏侯芜对着那人欠了欠身,恭谨地说道。
“这次将你推了出来,着实委屈你了。此次他出事,你必然同样只有一死,为了我做到这一步,难为你了。”那人开了口。李笑妹手心一凉,这声音……是戚远!他不是出征了么?为什么会在王都?
“当年是殿下您救了下官性命,此次便是回报之时,只要殿下保下官妻儿老小的安全,下官这条命,就算是没了也无妨。”夏侯芜的表情很是坚定。
“这是自然,即使拼了命,我也定会保你家人无忧。”戚远特意用了“我”字强调,默了片刻后,他换了一种阴狠的声音说道,“皇弟,别怪我,这是你自找的……”
“我要去告诉陛下,我要去告诉阿然……”李笑妹坐直了身子,虽然表情并未多大变化,但嗓音却在微微发抖。
“你以为大皇子处心积虑到这一刻,会没想到这些突发状况?如果你告诉了陛下或者二皇子,不仅打草惊蛇,而且二皇子将会永远下不了决心。”黎遥将那片瓦重新覆上,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说道。
此刻的李笑妹心跳得很快,一时间完全没有消化完黎遥的话,只是下意识地看向他,问道:“我该怎么做?”
“李笑妹。”他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轻轻地问道,“你可以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不,哪怕是我做不到的,我也愿意去试试!”李笑妹抓住了他的袖摆,执着道,“我已经眼睁睁地看着陆路在我面前死去,我不能再让他有任何危险!”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了,默了片刻,他蓦地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好。”
夜幕降临,夏侯芜的府邸成串的灯笼被如数点亮,映红了天际,看起来好不热闹。
“二皇子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回荡在院内。
夏侯芜连忙迎了上去,对着穿上朝服的戚然欠身道:“二皇子百忙之中驾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不必多礼。”戚然对着院内行礼的一干人等抬了抬手,向着院内走去,“今日夏侯大人才是寿星,不用如此拘礼。”
“二皇子说的是。”夏侯芜直起了身子,笑道,“已经为二皇子在厅内设好了宴席,请随下官来。”
戚然点了点头,只带了两名侍从跟在夏侯芜的身后,向着内院走去。夏侯芜将他引至厅内,并顺手关上了房门。戚然听到门响,下意识地回了头,视线刚落在关上的房门上时,身后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皇弟,你已经许久未曾与我喝过酒了。”
戚然的手一寸寸收紧,但他还是绽开了微笑,转头看向坐在桌旁的戚远说道:“皇兄特意遣散众人,只为与我喝酒,我真是感动。”
戚远看着他,也勾了唇,露出一丝笃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