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妹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甚至来不及考虑陆路这句话中究竟包含了多少的含义,只看到夏侯南扬了唇,淡淡挥了挥手。一时间,外院的四个角落里不知何时闪出了五六个拿剑的黑衣人,他们面无表情,宛如傀儡一般挥剑冲向陆路。
“陆路,小……”李笑妹失声叫道,只是“心”字还未出口,在一片凌乱的剑影之间,那几个黑衣人便已经瞬间倒在了地上。那些人的胸口瞬间多出了一抹暗色,在雨水的润湿下,血腥味愈发明显起来。
李笑妹发现自己的身子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那些伤口看起来是如此的眼熟,她一下子想起了那一次她和阿然掉入猎洞中被救出来后,那些人也这样死在陆路身边。但陆路说那些人是捕快杀的,她竟然相信了。如今看着同样倒在地上的那些尸体,她只觉得指尖一寸寸发凉。
陪了她整整十八年的陆路在她面前连杀鸡都不愿意,可是现在的他,握着滴着血的剑,狭长的凤目里满是冷意。
“如今看起来,你虽然被颜绮带走,这么多年武功倒愈发精进了,不愧是我当年挑出来的人。”夏侯南唇角的笑意渐渐加深,再度挥了挥手,“只是杀手始终是杀手,即使躲在这小镇上做十年二十年的小贩,却依然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的冷漠和残忍。”
夏侯南的话语虽然漫不经心,却让陆路握着剑的手一颤。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李笑妹一眼,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陌生的恐惧。那是她从来不会对他露出的表情。他垂了眸,紧抿了唇,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任凭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的失落与动摇。
“陆路,小心!”正当他失神的瞬间,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叫喊。他抬了手,一下子反手刺中了一个举剑袭来的黑衣人,那个人瞬间软软地倒了下去。
“陆路,你是我最好的管家,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发呆?”李笑妹红着眼睛看着他,目光却比以往都坚定,“他们欺负我们,我们就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他微微一愣,随即扶了扶眼镜,低声笑了起来,“小姐,私塾先生教的东西你总说记不住,这些小事你倒记得挺清楚。”他转了身子,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上扬,“你说得对,你还在这里,在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发呆。”
夏侯南眯了眯眼,见自己的侍从一个个倒下,也并不着急,只是再度挥了挥手。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从外院的各个角落里闪现,同时出现的,还有四名高大的侍从。
黎遥站在一旁,在见证了陆路的剑技后,便不再多虑,只是像看戏一般扫视着全场,可当这四名侍从出现后,他握着剑的手下意识地一紧。
暗羽中除了统领外,还有四名护法协助夏侯南处理其他事情。他们的武功虽在他之下,可对付一般人同样手到擒来,如果四个人一起上,即便是他来应对,也有些吃力。陆路武功虽然略高于他,可还带着不会武功的李笑妹,如今看来,局面已由不得陆路掌控。他忍不住看了负手站在一旁的夏侯南一眼,心下微微一凉。夏侯南从一开始就算到了这个局面,所以才带来了这四个人。夏侯南为了这次围剿准备了多长时间,他甚至无法揣测。
雨越下越大,陆路的长衫几乎全部淋湿了,额发贴着他的脸庞,倒将他的面容衬得越发冷峻起来。他摘了眼镜,举起了剑,挥动手腕迎敌。可正如黎遥所料,当那四个人一起冲了上来时,陆路终究不像之前那么轻松,但这四人围着他,却也无法立刻伤着他。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瞟到了站在门角、紧握着拳头的李笑妹,眼神一冷,抽了身便要挥剑向她砍去,陆路瞟到了那人的动作,飞快地将身子向后一仰,挥剑直指那人。那人侧了身,但肩膀仍然被一下子刺中,可陆路也因此露出了破绽,另一人出剑直刺他的腹部。
“陆路!”李笑妹终于从僵硬的呆立中回过神来,看着他浅蓝的衣衫上突然绽开的红色痕迹,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陆路闷哼一声,径直伸了手拔出那把剑,护在李笑妹的面前奋力应对。黎遥站在那里,虽然大雨倾盆,可他还是能看见李笑妹眼中的惊惧和不安。他握着剑的手收得越来越紧,呼吸也不似刚才一般平静。
夏侯南瞟了他一眼,淡声道:“我不打算杀那李笑妹,但如果你上前一步,李笑妹的尸体,就由你来殓吧。”
夏侯南的话就像是一记定身符,他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可终究还是无力地放了下来。他在意的只是李笑妹罢了,他要救的也是她,可是救她的前提,得是她活着。他深知夏侯南的处事风格,此时此刻,他不能再动分毫。
“小姐,还记得在下刚才说的话吗?”陆路的薄唇有些发白,挥着剑的手也不似方才一般灵活。
“我记得,我记得,我不做你的负担。”李笑妹的眼眶剧烈颤抖起来,克制不住的眼泪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刚刚是我不好,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陆路,答应我,好好活下来好不好?”
陆路低下头,露出一丝微笑后,蓦地拉了她一把,将她向后院推去。她的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没出息过,她能感觉全世界以自己为支点,都在晃动。可她咬了牙,努力抹掉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用力向自己的房间跑去。那些黑衣人注意到了她的动静,举着剑就要追来,陆路一下子闪到了他们的面前,冷冷一笑,“想要动我的小姐,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
李笑妹一路跌跌撞撞地向着自己房间跑着,明明平日很快就能到达的地方,如今也该死地变漫长起来。那四名黑衣人甚是聪明,自从发现了陆路的软肋就是李笑妹后,总是会有一人加快速度刺向李笑妹,每当这时,陆路就会奋不顾身去替她挡下。
一路血迹斑斑的追逐后,李笑妹终于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可陆路的肩上、腿上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剑伤。她快速抓起了架子上的那个锦盒,一转身,便看见陆路站在她的面前。他的蓝衫早已被血染得深一块浅一块,脸上也被溅上血滴。
他按住门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蓦地露出微笑道:“小姐,你放心地向前跑,在下会守在你身后的。”
“好。”她用力咬了咬下唇,“陆路,我以家主的身份命令你,在我找到救兵回来之前,一定要等着我好吗?”她已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坚定,可是嗓音里的那丝哭腔,她却怎样也克制不住。
她知道他做了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她带着锦盒和钥匙逃出去,如果她再怂包下去,那么他的伤都白费了。她是他的家主,她不能做他的负担,她更应该信任他。
“好。”他笑得连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她从来就知道他也有一双漂亮的双眸,只是他总是习惯性的将它们遮在了眼镜后。
下一刻,他用力关上了房门,将她阻隔在了门内。雨声、刀剑声一下子变小,可血腥味却越来越浓郁,她按住起伏的胸口,只觉得头昏脑涨。她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的床榻,毫不犹豫地掀开被褥,按着陆路之前的提示用力搬动了床板,只听“咔擦”一声响,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愣了愣。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床榻会连着一条暗道,难道从她出生开始,娘亲他们便预料到了这一天可能会来临,才做了这些准备?
外面的刀剑声和门窗破裂声让她很快回过神来,她吸了吸鼻子,抱紧了手中的锦盒,用力克制住双腿的颤抖,钻进了那条暗道。
她摸索到了一个火折子,想办法点燃后,一路匍匐着前行。这条暗道很窄,体型宽大的人一时半会儿还进不来。今日遇见的变故实在太多,夏侯南来到大东镇,竟然是为了对付他们家……她的母亲竟然是暗羽的前首领,还带了陆路从夏侯南手下逃脱……陆路的剑技竟然一点也不比黎遥差……在刚才陆路奋力保护她时,黎遥只是冷漠地站在那里看着……
这些片段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中回放,她发现自己已经思考不了任何事情,只记得陆路在关上门前说的那句“在下会守在你的身后”。他说他会等她回来,所以她一定要努力活下去。他的笑容支撑着她更快地向前爬去。
不知爬了多久,她终于找到了出口。推开那堆枯草后,她一下子重见光明。她挣扎着爬了出来,这才发现这个极其隐蔽的小洞藏在大东镇的一条小巷子内。
她抱紧了手中的锦盒,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熟悉的街景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拐了个弯,发现暂时没有黑衣人出现后,按住胸口,用力地喘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她身侧不远处传来,“李笑妹,下这么大的雨,你跑出来干什么?”
李笑妹拨开湿漉漉的刘海,发现一个胖胖的身影撑着伞走到她的面前。是她的表姐,李歌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