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一连下了整整一周。大雨的出现让整个大东镇镇民充分感受了一次什么叫做“闲得能让人蹲家里长蘑菇”的氛围,而让这个氛围逐渐陷入恐慌的,则是一周内新发生的两起命案。
李笑妹听陆路说,死去的这两人分别在自家房中和街道上被杀,案发时间均在半夜。值得在意的是,其中一人有着蓝眼睛,另一人有着褐色长发,两人身形都算高挑,并且素来不与人结怨。连着发生的两起案子线索太少,赵县令为此事伤透了脑筋。赵熙说他家老爹愁得肚子上的肉掉了一大圈。
大东镇上人心惶惶,大家到了晚上更是不敢出门。李笑妹平日便不喜欢出门,如今遇上这阴雨天,更是宅在收藏室里不肯出来,可是让她有些隐约在意的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几天前开始,不管她走到哪里,似乎都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那两起案子的影响,我最近老觉得有人在看着我。”在第七日的晚膳桌上,李笑妹咬着筷子疑惑道,“难道是我最近在收藏室呆久了,看玻璃球看出幻影了?”
她本只是随意说说,但阿然敛了眉,沉下嗓音问道:“什么幻影?”
“有时候走出门,总会觉得有人跟着我,一转头又没有人影,偶尔有一两次我能看到一道黑影,但消失得很快,大抵是我的错觉吧?”李笑妹伸出手,在阿然的面前晃了晃,疑惑道,“阿然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伤口又裂开了?”
“他的伤口没事,小姐不必担心。”陆路从容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的碗里,“在下觉得应该是小姐最近青菜吃少了才产生了错觉,李府不过是小门小户罢了,况且小姐也不是什么倾城美人,没人会盯上咱们府的。”
不知为什么,明明陆路说出来的都是安慰的话,李笑妹却有一种不管怎么听着,都觉得自己顺便被看轻了的既视感呢?
“李笑妹,以后去哪儿叫上我,知道吗?”阿然沉着嘴角说道。
“我还能去哪儿啊,难道去如厕也要叫上你吗?”李笑妹对于他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感到有些茫然。
“阿然你跟着小姐去如厕试试。”陆路笑眯眯地扶了扶眼镜,“在下保证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阿然的身子因着陆路的话忍不住抖了抖。他戳了戳面前的饭,轻咳一声说道:“总之让我跟在你身旁就够了。”
自那晚后,一连三天,不管李笑妹走到哪里,阿然总会默默地跟在她身旁。有一晚她迷迷糊糊地起夜,打开自己的房门,却发现阿然抱着剑靠在她的门前,明明困得眼皮都在打架,却还是强撑着保持清醒。看着他充着血丝的双眸,她忍不住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阿然,你回房睡吧,那些黑影真的只是我的错觉。”
“我精神得很,一点也不想睡。”阿然一边说着,一边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说道,“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我陪你。”
“我哪儿也不去,外面天凉,你先进来暖和暖和。”李笑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扯他的衣袖。
“可是……”他有些犹豫。
“没事,我会跟陆路说的,靠门的位置有一张躺椅,你先坐坐。”她知道他担心什么,可她更在意他眼中的血丝。她将他拉进了房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在了躺椅上,然后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了躺椅上,“你先休息一下,一刻钟后我就叫你。”
他的头靠着躺椅,终究还是扛不住了,房间里有专属于她的清香,他嗅着那种让他感到安定的味道,迷迷糊糊地说道:“我就躺躺,你一刻钟后叫我……”
还未等她说出那声“好”,她便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她蹲了下来,趴在躺椅的扶手沿上,伸手将垂落在他眉前的一丝额发挽到了他的耳后。
“很累吧?”她轻声问道。
他闭着眼,沉沉地睡着,眉宇紧蹙,像是攅了许多心事。她又伸了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眉。
她不是傻子。从捡到他开始,她就知道他浑身都是秘密。最开始的重伤,再到后来他与黎遥的关系,在面对她时他的犹豫与迟疑,再到接踵而来的带着疑点的案子,曾经的她以为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没必要去探听到别人所有的秘密,即使对方是她喜欢的人。因为她希望他能亲口告诉她一切。可是迟钝如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如今的紧张和不安。现在的他看起来很累,是因为……怕连累到她吗?
第二日。连下了一周多的雨终于停了下来,李笑妹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见到院中的光景时,瞌睡一下子醒了大半。阿然手提着两只装满水的木桶站在院子里,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表情也相当纠结。而陆路则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一脸心安理得地翻着手中的账本。
“你们一大清早在搞什么?”李笑妹茫然地看着两人,“阿然的手臂不是受了伤么?陆路你让他提着这么大两桶水真的好么?”
“哦,小姐醒了,早安。”陆路微笑着向她打了一个招呼,“阿然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他的身子太弱,在下得帮他练练。你说是吧,阿然?”
阿然咬了咬牙,垂了眼眸说道:“我没事,李笑妹你不用管我。”
躲在角落的月香一步步挪了过来,悄声附在她的耳边说道:“小姐,今天一大早,陆管家便撞见阿然从小姐您的房间里出来,虽然连月香也知道就阿然那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您怎么样,可是我从厨房里回来后,就见他们变成这样了。陆管家笑成这样,连我都觉得瘆人,您还是不要掺和比较好……”
她有些无语地看了两人一眼,正准备挽起袖子去给陆路施一下压时,月香又拉住了她的袖子,继续说道:“对了小姐,黎公子不久前托人捎了话过来,他约摸着辰时要过来一趟,听说是有事要跟您说。”
“有事要跟我说?”李笑妹挠了挠头。那****送伞回来后,恰好遇上他,只是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他告诉她,他有了新任务,要去其他地方两天。自那天后,她便没再见过他,没想到今天他便回了镇上。她看了看天色,诧异道:“现在不就是辰时了么?我马上去门口。”
她朝着院中挥了挥手,说道:“黎遥来了,我先去门口看看。”
“那家伙怎么又来了?”阿然蹙了蹙眉,“我陪你去。”
“我只是去门口而已。”李笑妹摆了摆手,径直提了裙摆向着外院走去,月香也转身去了厨房。
阿然正打算放了木桶追上去时,陆路适时地起了身,站在他面前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小姐,可是你如履薄冰成这样,有没有想过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你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我保护她,何错之有?”阿然不解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如果你给小姐、给李府带来麻烦,我不会再留你。可是事件一次次发生,但我却一次次沉默,不是因为接受了你,而是因为小姐想要你留下。”陆路扶了扶眼镜,索性坦白道,“我遵老爷夫人嘱托,为她造了这一切,只是希望她继续无忧下去。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这些关心,无形中给她增添了多少的压力?你的事情我没多少兴趣过问,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自己分明也清楚,这些事因你而来。既是如此,这些事情,是否该由你亲手了结?”
陆路见阿然沉默下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向着书房走去。他一路走着,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他说的有些过了,可是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因为他不希望有人来破坏他辛苦构筑起的这份平静。如果将阿然推出去是一个维持平静的方法,那么就让他自私一回吧。他的世界自十六年前起,便只有小姐一人,保护好她与李府,才是他活着的意义所在,至于其他事,即便是毁灭了,那也与他无关。
李笑妹拐到了外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厅外的黎遥。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他蹲在了地上,饶有兴致地拿着一小块黄豆酥正在喂旺财。而旺财这只没骨气的狗,咧开了嘴笑得很是开心,就差没倒在人家的怀里了。
她默默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边提着裙摆向他走去,一边好奇地问道:“黎遥,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黎遥抬了头,见了她,也不惊讶,只是从袖中拿出了一颗茶色的玻璃球晃了晃,扬了扬唇说道:“出去时看到了这个,就顺手买了下来。”
“茶、茶色的!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你居然买到了!”李笑妹见到那玻璃球,顿了脚步,就连眼睛都直了。
他对她就差没双眼放光的表情很是满意。将玻璃球搁在自己的手中,他笑了笑后,故作烦恼地说道:“想要?可是我也很喜欢,该怎么办?”
“那个……卖给我也行。”李笑妹咽了咽口水,全程盯着他手中的玻璃球。
黎遥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向她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她心中一喜。看他的表情,果然有转机么?这样想着,她提了裙摆便要向他走去。
只是她还没走几步,黎遥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后,蓦地脸色一变,低呼道:“小心!”
“什么?”李笑妹下意识地问了这一句之后,只感觉到小腿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就这样失了平衡,一下子向地上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