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1)
他重新出现在原处,无双玉郎已经走了。
摄魂天魔与杀星已经裹妥伤。杀星的伤小意思,皮肉的小伤平常得很。摄魂天魔却灾情惨重,丢了左耳轮,痛心疾道,不住用最脏、最恶毒的话诅咒。
这老凶魔凶名昭著,从京都直抵南京,沿途收服许多高手名宿,招引许多牛鬼蛇神做外围走狗,无往而不利,立下卓著的汗马功劳,他这个军师可说风光一时,大权在握不可一世。可是好景不长,自从碰上八极雄鹰之后,便一直走霉运,被杀得心惊胆落。先是左手受伤,损及掌骨,仗以行凶的九音摄魂铃至宝,也被打坏成了废物。现在,连耳朵都丢了。一霉三年,看样子还得继续霉下去。
“我一定要把这小泼贱人弄到手。”他跨上坐骑咬牙切齿发泄愤怒:“我要她生死两难,我要她像狗一样匐伏在我脚下求饶,我……”
“你要她在床上脱光光,求你爬伏在她身上快活,我知道。”摄魂天魔用怪怪的腔调接口,嗓门震耳压下他的声浪:“你行吗?”
“你……”
“陈副门主,你最好别在老夫面前摆主子面孔。”摄魂天魔正在火头上,说话毫不留情:“好好一件事,被你搞砸了,你真能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又怎么啦?”他也将恼羞成怒了。
“只有她一个女人,可以独当一面应付八极雄鹰,你却欲火焚心操之过切,紧要关头耐不住欲火,急吼吼妄想脱她的罗裙,迫不及待要霸王硬上弓。结果,羊肉没吃到,却惹来一身骚,她先反脸再叛逃,让八极雄鹰抓住机会痛宰我们……”
“你呢?五十步笑百步,哼!”他反唇相讥:“急功心切,重要关头逼她交出指挥权,临阵换将犯了兵家大忌,以至死伤空前惨重,几乎全军覆没。骆军师,你知道你断送了多少弟兄吗?”
“他娘的!你们有完没有?”杀星愈听愈火,声如打雷:“再在这里互相指责埋怨,等小贱人赶回来,我也跟着倒霉,你们也不好过,说不定会送命。等她一旦情绪失去控制,开了杀戒,还不知要枉死多少弟兄,咱们九幽门今后日子难过。”
一听无双玉郎要赶回来,两人打一冷战,乖乖闭上嘴,一抖维健马前冲。
十杀星与哼哈二将,是方门主的亲信,也是贴身保缥,身份地位都特殊,他们只听方门主的命令。京华秀士虽然是副门主,但在他们面前,却低了一级;他们是不受门规约束的特殊人物。
皇帝的侍卫官阶并不高,但王公大臣在侍卫面前却没有地位。
驰出里外,领先的京华秀士骇然勒住了坐骑,发出一声警号,手本能地落在剑靶上。他这种惊惶的神情,真不像一个武功惊世的超等高手。
其实这位秀士非常了不起,连罗远也对他的绝学神魔爪,怀有强烈的戒心。这次前来参予瑞云谷夺金的群雄,大半是不怕江湖第一门武道门的高手,在江湖甚有地位的风云人物, 但真找不出能和他对抗的人;除了罗远,他怕过谁来?
他伸手向路右的树林一指,再打出注意的手式。
一株合抱大的树干下,插了一面暗青色的三角旗,旗上绣了银白色的刀剑交叉图案。近旗杆的旗面内侧,绣了四个朱红色大字:我武维扬。
“是他们。”摄魂天魔惊呼。
“他们终于赶来了。”他有点紧张:“糟糕,我们的人留在瑞云谷,这里没有几个人。”
是武道门的旗帜,但见过这种旗号的人不多,除非要应付重大事故,武道门的人很少亮出旗号。在家叫字号,外出亮旗号;但武道门的人,旗号并不是用来向外人示威的,武道门的弟兄在各地作案,亮名号而不亮旗号。
“也可能是假的。”杀星有不同的看法:“任何人都可以订制一面这种旗。也许,是那些阴谋算计我们的混蛋,特地制了这一面旗,用来吓唬我们的。”
“但愿如此。”摄魂天魔可不敢肯定:“也许,昨晚就是他们发动的第一波攻击呢!”
“把旗带回向门主禀报。”京华秀士准备策马入林。
相距约在五十步左右,中间是杂草丛生的荒地,马一冲便到,在马上就可将旗拔起。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冒险做这种笨事。”摄魂天魔冷言冷语:“比方说。旗杆上抹有沾肤即沁入毛孔的奇毒。他们在咱们的经路上亮旗,本来就有示威和警告的用意,咱们的人看到了,十之九会将旗取走,结果肯定会增加几分恐怖威力;他们就希望我们按他们的估计拔旗。”
“走吧走吧?咱们真的不必冒险拔旗。”杀星也不同意拔旗带走:“而且,咱们在回程中,恐怕会受到伏击,大家小心了。”
结果,回程中并没有人出面拦截。
武道门的旗号出现,引起一阵骚动,真是一波未平,二波又起;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现在他们只剩下二十一个人,不可能派人赶往瑞云谷搬救兵了。
有地方的权势人物协助,消息就灵通多了。以往九幽门用裹胁的手段,以强大的实力做后盾,有效地控制豪霸级的人物做羽翼,获得辉煌的成果,一直做得非常成功有效率。
获得白花蛇协助,地方蛇鼠们立即改变态度,布下了有效的眼线网,搜集可疑目标的活动概况,滤出可疑人物的资料,依情况的缓急,送交白花蛇作初步判断,再派专人将资料送交京华秀士。
武道闪亮旗号,就表明要出面了断的意思。可以说,白花蛇已经是预料中一步棋。如果白花蛇所获的消息是正确的,也将是武道门有意所促成。
唯一受到影响的人是无双玉郎,她无法再活动神出鬼没了,有狐鼠在各处蹑踪,丧失了活动自如的优势。但影响不大,她根本无意对付九幽门其他的爪牙。那些地位稍高的门中精锐,她大部份认识,她的目标是京华秀士,其他的人她不忍心下毒手置之于死地。
她也无意对付方门主,一方面方门主是她的长辈,另一方面她接近不了方门主,她奈何不了方门主身边那些人。即使拼武功,她也应付不了那些所谓虎贲死士。
她早已发现武道门的人蜂涌而至,情势对她有利。这几天,她就利用旁观者清的有利情势,混在中间等候机会,机警地浑水摸鱼。武道门的人也发现她行动飘忽,曾经派人盯稍跟踪,后来发现她志在九幽门的人,便不再注意她的活动,把她看成有利的同盟。
武道门不再提防她的另一原因,是发现她的武功惊人,如果发生误会引起敌意,恐将付出可怕的代价,是友非敌,没有提防排斥的必要,因此在她一而再现身浑水摸鱼时,干脆大方地不予计较。
她在夹缝中活动,所冒的风险相当大,武道门对她的容忍量,必然是有限度的,超越某一界限,就会成为不是你就是我的敌人。
她也有点醒悟,武道门容忍她,很可能牵涉到五湖游龙。五湖游龙曾经与罗远并肩出生入死,已经把她看成罗远的朋友。谁的朋友都可以得罪,罗远的朋友绝对不可以得罪。
五湖游龙出现在武道门的人中,也让她感到困惑,可知武道门这次没在瑞云谷现身,并非事实。事实上九幽门在瑞云谷的动静,一直就在武道门的监控之下,至于为何自始至终不曾露面,她就百思莫解了。
九幽门网罗牛鬼蛇神的手段,她一清二楚。京华秀士出入陈家大宅,她就知道地方蛇鼠已为九幽门所用了,她必须谨慎地隐身在暗处,更需借助武道门的力量从中取利,有耐心地等候京华秀士现身,不必冒险接近方门主那些首脑的住宿处。
一而再让京华秀士逃掉,她对京华秀士的真才实学,评价提高了些,逐渐提高警觉。
午后不久,高升老店内的活动更频繁了,狐鼠们不断将消息传入,方门主已掌握了情势的发展。
第一批十一名高手外出,店内留下的人已经不多了。
她藏身在街尾的一处小巷口,可以清晰地看到店门外的动静。
仍然是京华秀士领队,有十名高手同行。这些高手她全认识,里面有四名杀星。
人多势众,她真不敢冒失地发动袭击,大白天在市街,也不能挥刀舞剑,当街格斗血流五步。
“看样子,他们发现什么了,需要出动重要人物来硬的,会不会是发现罗远了?”她心中忖度,颇感兴奋。
想起罗远,她心中很乱。罗远要她远未高飞。要她走凤阳北返京都,她怎能割舍?随从已安全脱身传讯,用不着她亲自回京禀报。_
她的一颗心,全投注在罗远身上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知道罗远的消息,九幽门是追踪罗远而来的,居然忙无头绪。她想从九幽门的人口中,讨取罗远的消息,算是白费工夫,算盘打错了。
“罗远,你这头鹰现在何方?”她唱然低唤,忧伤地叹息:“你知道我在想念你吗?罗远,罗……远……”
抹掉眼角的泪水,她绕小巷抄捷径赶到街口相候。
情势波诡云谲,各方的关系非常微妙。
九幽门南下发展的目标,是并吞武道门,取其地位而代之,策划两年费尽心机。但这只是在暗中进行的阴谋和打算,对外并没透露口风,更没宣布与武道门为敌。两门之间本来就没发生过任何冲突,天南地北井水不犯河水。九幽门本来就是少为世人所知的秘密组织,两者之间没有利害冲突,两门的工作方式不一样,虽则牟利的目标相同,对象却不相等。
瑞云谷事故充满血腥,各方死伤惨重,假冒武道门阴阳使者这些人,虽然最后与九幽门的人会合,等于是承认假冒的主导人是九幽门。可是,九幽门并没明白地宣布,因此两门的人即使碰头,也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剑了断。
出了街口,京华秀士折入北行的小径。他们这次是步行,可知所要前往的地方并不远。小径通过一段田野,里外小径左侧,是一座三家村。路口建了一座草亭,四周槐树围绕,是村童游玩的地方,村老们也在这里纳凉话家常。站在草亭内,可以消晰看到街口的动静。
草亭与及两侧的槐树下,共有六位气概不凡的中年人,或坐或立像在聊天,但目光一直留意街口往来的人群,看到京华秀士十个人,看到他们折入小径。
看到草亭附近目迎他们的人,京华秀士一点也没感到意外,甚至看清了五湖游龙的面貌,也没感到诧异。
第一家农舍院门的门柱上,悬了一面代表武道门的旗帜,与在城西南郊树林所发现的旗一模一样。
“诸位果然在这里亮旗号,幸会幸会。”京华秀士神气地入亭,向那位含笑背手相候的中年人,抱拳行礼打招呼:“在下陈……”
“呵呵!京华秀士陈士秀,九幽门三位副门主之一,久仰久仰。”中年人回了礼,主动接口:“我,武道门的弟兄,追魂浪子武起风,天涯五浪子之一,小有名气的绑匪小头头。”
“本门对贵门的人才,有颇为正确的资料。贵门的组织简单但非常有效率,不设名目皆以兄弟相称。武兄在贵门的地位甚高,但不知这里是否还有地位更高的人?在下诚意求见。”
“本门的人皆兄弟相称,地位是一样的,仅在分配工作时指定某人负责主事。这里,目前我就是主事。”迫魂浪子向坐在亭栏上的同伴一指:“他,飞虎朱强。他的鬼面具只有在作案时才戴上。陈老兄应该有他的资料,所以贵门派人冒充他,在大宁集出乖露丑,有意抹黑他的形象;他很不高兴,所以急于赶来以真面目,会会贵门的假飞虎是何人物。”
“哦!那位假飞虎,是敝门的人吗?”京华秀士不理会飞虎朱强的凶狠满怀敌意的目 光,笑容可掬修养到家,说起谎来神色从容。
“不是吗?”追魂浪子也圆滑地不作正面么复。
“他招供了吗?”
“呵呵!即使是真招实供,也不见得是真实的。”
“说得也是。连亲眼所见的事,也不见得是真实的。所以,武兄不可能拿出令在下心服的证据来。就算假飞虎在这里,在下三句话就可以揭他的底,证明他不是本门的人,武兄信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