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2)
白妖狐先是一怔,然后紧张的神情一懈:“原来你仍在打降伏他的主意,还不肯放弃吗?把你的甚么太乙真人找来,也对付不了他。我承认我怕他,有关他的一切底细,我真的一无所知。玉虚天师也一无所知,被他整治得损失惨重,让老道告诉你好了。”
玉虚天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将金刚禅寺所发生的事故一一说了。
“我确是认为他是千手灵宫的人。”玉虚天师最后说:“可是无法证实。千手灵宫的人已经化暗为明,聚集在一起自保,其中没有他,仅偶或出现在一起而已。如果他是千手灵官的人,你们这些强梁组合,最好不要打网罗他为羽翼的主意,那是自掘坟墓;你们唯一可做的事,是尽快埋葬了他。你们如果能把他和千手灵官杀死,贫道仍然愿付两千两银子为 酬。”
问不出所以然,苏着男甚感失望,向两位同伴用手式交换意见,手式只有她的人能了解。
“好吧!姑且相信你们真的不知道罗远的底细,我另行设法求证。”她知道再煎逼也无济于事,放松压力:“白妖狐,你不是也想打武道门那一千五百两黄金的主意吗?见财起意并不足怪,你仍不放弃吗?”
“当然我不配和你争,你人多势众。”白妖狐心中一宽,冷冷地说:“你们已经把武道门的大将,飞天蜈蚣与飞虎弄到手,情势已被你控制在指掌间,我还能不放弃吗?”
“武道门会因为两员大将,落在我手中而将黄金换回他们吗?”
“这……”白妖狐一愣。
“当然不会,对不对?换了你,你也不会。损失几员大将平常得很,本来就人为财死。”
“你的意思……”
“你们仍然大有可为,看谁神通广大早着先鞭。”苏若男表现出江湖好汉气概:“同是竞争者,我会表现出称雄江湖的英雄气概,不会黄金还没看见,就消灭竞争者意图独吞。好好进行吧?祝顺利。”
举手一挥,跃登屋顶走了。四面屋顶上的蒙面人,有秩序地先后退走。
“她在搞甚么鬼?”白妖狐惑然向同伴问。
“她在唆使你们去抢,情势愈混乱,对她们愈有利,机会更多。然后再从你们手中,黑吃黑夺走。除非你们没能抢到黄金,不然休想逃得过她们的手掌心。”玉虚天师自以为是地分析,也颇有道理:“你们今后的一举一动,皆可能在他们的有效监视下。”
“你们不打算参予了?”白妖狐已听出玉虚天师的口吻不对,置身事外的意图明显。
“不管是否参予,我们都不会和你走在一起,你明白贫道的意思吗?”
“我明白得很。”白妖狐冷笑:“好吧?那就各行其是,一切所议全部取消。”
“贫道正是此意。”玉虚天师也冷笑:“你们连两千两银子也望银兴叹,无福享受,那能奢言享受一千五百两黄金?放弃吧!狐狸。”
“你……”
玉虚天师再一声冷笑,偕天绝星与同伴匆匆离去,留下宇内三狐恨恨地咒骂,头也不回溜之大吉。远离倒楣的人,以免沾上霉气。
集外村民稀少的地方,打打闹闹无人过问,集内村民活动频繁,最好不要闹出事故,引起村民恐慌,一旦鸣锣告警,可就麻烦了。因此在集内活动的人,保持江湖朋友的风度,如无绝对必要,不在大庭广众间打打杀杀。尤其是在都市繁华区,动不动就抽刀拔剑,是犯忌的事,会引来治安人员的干涉法办。
在这里逗留的人,不论目的为何,皆必须在外走动,以便打听消息,观察各方动静,筹画对策,监视仇敌的活动。距瑞云谷仅有半日程,交赎期限还有四天,不能太早动身入谷。谷附近也没有住宿的处所,野宿随时皆可能受到仇敌的残灭性袭击,没有必要提前赶往冒 险,大宁集是最后一处尚可安顿的地方。
市集已散,两条小街反而显得热闹。集场只留下一些清洁人员打扫整理。一些路途近并不急于动身返乡的乡民,仍在街上逗留,与街上的亲朋好友叙旧话家常。
外地逗留的人,也成群结队在街上走动,小街的一些店铺仍在营业,赶集的余兴仍在。
走在这条路上的各路牛鬼蛇神,几乎全是江湖名人,见过世面经厉过风浪,半数以上是声色追逐场的豪客,一旦在荒僻的山村过往驻留,那种朴实寂寞的日子,委实难以适应忍受。
在这里,唯一可以容易获得的享受是酒,而且好的酒也无法买得到。能买两条鱼宰一只鸡或鸭下酒,已经是难得的口腹享受了。
今天是集期,有猪羊肉填口腹之欲。三家小食店在集散之后,多购置了一些肉类备用。早知在这里的这些悬刀佩剑好汉,将有几天逗留,肉类平时没有供应,多准备些以免麻烦。
街尾那家小店规模最大,集期兼营食棚门摊,供赶集的乡亲打打牙祭吃一顿腥荤,收掉门摊则在食厅招徕食客,可摆十余副座头,留有两三位伙计照料。
食厅逐渐客满,十二副座头陆续坐满了食客。一些本来想进食的乡亲,一看气氛不对,乖乖地自行走,以免受到毋妄之灾。
所有的食客,十之七八是腰间佩有杀人家伙,一个个与凶神恶煞媲美的男女,平凡的村夫俗子怎敢接近?被瞪上一眼也被吓走了三魂。
罗远的一桌有五个人,同桌的四位仁兄他不认识,分别买食物互不相关,各占面前一块角落。这种大八仙桌可坐八个人,这种地方也不可能有叫筵席十大碗的豪客,各占一角食具三两碗盆,不会妨碍相邻的同桌食客。
他占了一面,不许其他的食客同坐,坐在长条凳的中央,谁敢把他拥到一旁去?两壶酒加上四五盘鸡鸭鱼肉,也占满了他这一面的台面。
宇内三狐的食桌在右厅角,三双媚目不时向他瞟来瞟去,眼神复杂得很,并不怕他在这种场合里生事兴师问罪,他不是混世的泼棍瘪三。
苏若男有六名同伴,七男女占了一桌。一个个神情狞猛,摆出随时准备接受他挑战的气势,甚至像在向他示威;小子,有种你过来,比比谁的拳头大。
一壶酒下肚,他有兴趣打量全厅,观察牛鬼蛇神们的造型气概了,既然亮了名号,提前闯入莽莽江湖,就得勇敢地接受江湖现状,与江湖朋友保持接触,多露面就多几分扬名立万的机会。
桌对面是两位中年食客,一佩剑一佩刀,人才一表,颇有几分江湖豪客的气概。
“老弟一个人来的?”那位留了小八字胡,生了一双鹰目的中年人主动搭汕:“在下一剑愁黄允中,那是敞同伴追风快刀李勇李一刀。咱们从上江来,赶这场热闹见识见识来自天下各地的名家。老弟台尊姓。”
“幸会幸会。”他摆出豪客气概,嗓门不小:“在下八极雄鹰罗远。也叫罗八极,天下第九只鹰,也来赶这场热闹。”
抓住机会亮名号,是成名的手段之一,大庭广众间亮大嗓门声震四座,保证功效奇大。
“狗屁!”左方邻座有人用大嗓门讽刺他。
啪一声他重重地拍下食箸,虎目彪圆推凳而起,狠盯着那位高大粗壮出言讽刺的大汉,要发威了。
“呵呵!老弟台犯不着生气。”一剑愁黄允中摇手阻止他发威:“有人要激怒你,你如果生气,便成了在大庭广众间放泼的无赖,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他冷冷一笑,重新坐下。其实他毫不生气,只是摆出剽悍的神态以助声威而已。
“唔!那混蛋真有激怒我的用意。”他脸上出现笑容:“我也打算要激怒他找我,希望他有种气冲冲走过来挨揍。黄老兄,知道那混蛋的来历吗?”
“知道一点。”一剑愁喝了一口酒,目光落在那位大汉身上:“来头不小,老弟最好不要招惹他。”
“哦!来头有多大””
“大得名气与八只鹰……不,九只鹰齐名。九穷十绝,他就是十绝判官杨一元。你看,他所佩的判官笔是不是十分沉重?”
“哈!听说过这号人物。”
“十绝判官其实并不怎么样,可怕的是他的撑腰人。”
一剑愁显然有意帮助罗远,激怒这位十绝判官。
“撑腰人?他有强有力的人撑腰?”
“对,撑腰人强得很。他的师父笔生花汪洋,好财好色名列上一代的风云人物,极为护短,谁敢向他的门人挑衅。他必定挥笔问罪大发神威讨公道。”
“哦!笔生花汪洋,这个人我知道。”罗远的嗓门提高了一倍,声震四座:“我记得,八年前,也就是上一个皇帝洪熙归天的那一年,这个甚么笔生花,在扬州写了一本书,找书坊刻版刊行,叫……”
“叫扬州梦笔录。”一剑愁接口:“我看过,妙文。”
“对,叫扬州梦笔录。这本书他发了一笔财。这本书,他老娘在坟墓里也不敢看,他的儿女他也不准看,全写些床第间的事。结果,被扬州官府抄没了那家书坊,四处画影图形捉拿他法办。皇帝龙驾归天,他竟然刊行这种有伤风化的书,真该死,难怪官府讫今仍在缉拿他。”
他的嗓门大,引起了哄堂大笑。
十绝判官怎受得了?怒火冲天排众而至。
“那一个狗娘养的杂种,敢在大庭广众间,向我八极雄鹰不自爱撒野,我要他后悔八辈子。”他也焕然而起,虎目炯炯狠盯着走近的十绝判官:“最好把护短的师门杂碎一起叫来,太爷弄断他的手,让他再也提不起生花妙笔,再也写不出那种污秽文章。”
十绝判官手一抄,判官笔滑出笔囊,顺手向前一伸,笔尖喷出一枚泛灰色的细针。
这是威震江湖的十绝追魂针,劲道极为猛烈,两丈内影现针到,奇毒片刻攻心,笔出对 方必死,所以绰号称判官,即使没击中要害,擦伤肌肤亦可致命。
一声怪响,针击中罗选手中的锡酒壶,贯在壶中前后卡住,没能贯穿锡酒壶。
壶立即飞出,似乎比针更快些,重重地击中十绝判官的胸口,沉重的打击力极为可怕,上体向后急仰。
罗远跨出两步,双爪齐出,扣住十绝判官的双肩向下一掀,右膝撞在十绝判官的****耻骨,有骨折声传出,双肩骨与双锁骨碎裂。
一声惨号,十绝判官摔倒在地。
“救……我……救……命啊……”十绝判官凄厉地狂叫救命。
双手已失去活动能力,耻骨也可能裂了,下肢便近乎瘫痪,完全失去自救的机会。
“把他拖出去吧,拖到集外的林子里,让他自生自灭算了。”有人大声发表意见:“这种爱财如命,好色如命的江湖败类,只有好色爱财的同道,才会兔死狐悲救他。”
这位仁兄不说还好,说了谁还敢出面救助?被人看成爱财好色的同道,日后想洗清可就难了。
笔生花与十绝判官师徒俩,是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劫财劫色悍匪,不是贼,无恶不作,无所不为,劫色时,通常把所劫的女人凌虐至死方休、出名的虐待狂。笔生花所刊行的****扬州梦笔录,笔读花,花代表女人,里面所写的****事,皆与凌虐有关。
双肩骨碎,耻骨撞裂下体内腔充血,即使有高明的郎中抢救,也拖不了多少时刻。
“我们来拖。”不远处一桌五名食客中,出来了两个人,“连累店家于心难安,这一带的豺狼有福了。”
那年头,湖广的山区地广人稀,桐柏山不但有豺狼,还有虎豹出没噬人,大道上申牌左右,便没有旅客行走了。虎狼在村落附近叨走孩童经常发生,事极平常。
男人好色不是罪恶,爱财更非十恶不赦,爱财好色只要不伤天害理,通常不会受到责难。但凌虐女人至死,就难容于世了。
走上这条大道的人,可说十之八九是冲一千五百两黄金而来的,谁敢说不是为了爱财。
罗远重行入座,脸上的杀气徐徐消散。
“你得小心笔生花。”一剑愁好意地提醒他:“那老匪可能也在这附近,消息传出,他一定会赶来找你的,而且会来得很快。”
“他最好赶快来。”他招来伙计添酒:“我会弄断他的手脚,把他交给千手灵官。那老匪最少也背了三四十件命案,各地官府都欢迎他上法场。”
“他那生花笔极为阴毒。”
“他的笔一动,就是他受报的时辰到了。”
“你是千手灵官的弟兄?”
“认识而已。两位也是为武道门的一千五百两黄金而来的?”
“你呢?”一剑愁反问。
“我要那么多黄金干甚么?”
他也反问。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得了一座金山赔上一条命,何苦来哉?老兄,如果为了养亲活口,那种不义之财,很 可能反而害了亲口,值得吗?”
“那你来干甚么?”
“我本来要前往南阳府,撞了邪冲了煞,一头撞入是非里,已脱不了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既然陷入已深,那就听天由命吧!而且,这也是机会呀!”
“机会?”
“对,机会。”他豪气骏发,说的话铿锵有力:“不需我自己刻意造势,气候自然形成,情势大佳,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机,我正好利用这大好的情势,脱颖而出打出我的天下。八极雄鹰不鸣则已,鸣则威播八极,声震五湖四海,大地江山在我的翼下。”
“那个十绝判官凶残恶毒,在江湖身份地位相当高,不知已不知彼做了大傻瓜,牺牲了自己助你扬名立万。”一剑愁苦笑:“气候自然形成,因势利导被你抓住了好机,八极雄鹰一鸣惊人,你不但取代了十绝判官……不,你已经超越了十绝判官的地位,而且得到和武道门分庭抗礼的声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