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给若兰喂了夏灵台研制的离洛汤,若兰三天后才醒过来。
朱窗外的红梅都开了,空中还窸窸窣窣下着鹅毛雪,四下里一片红白辉映,很是寂静。
荷香趴在床前睡着了,但是仍紧紧攥着他的手,若兰没有叫醒她,只是悄悄地为她盖上了被子。
他不想叫醒荷香,他只想好好看她几眼,最后的几眼。他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要是……要是他走了,荷香该怎么办呢?
荷香虽然睡着了,但因为担心若兰的安危只是吊着自识浅睡的,屋外积雪压断枯枝发出“吱呀”的声音惊醒了她。
她睁开了眼,打了个哈欠,在看到若兰醒来后泪水模糊了双眼:“相公,你……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说完扑倒了若兰怀里。
若兰身子虚弱受不了这么强烈的撞击,面如火考,咳嗽不止:“要睡就到来床上睡,这样仔细着凉了。”
“嗯,这就来。”荷香微笑着脱下了绣花软底鞋,躺到了若兰身旁,然后把被子围拢盖住了两人。
她又吩咐丫鬟去叫夏灵台和绾绾来。他们到了的时候她已经埋在若兰的怀里,深深地睡着了。
夏灵台诊了若兰的脉,摇摇头道:“哎,脉象虚度,还是没有丝毫气色。”
绾绾一颗泪掉了下来:“都怪我们,明明解药都已经到手了,但却不知道那瓶才是真的,亏我们还是大夫呢,真真是自命清高了!”
若兰早已看淡生死,他唯一放不下的是荷香。他说道:“怎么能怪你们呢,要怪就怪我自己命不好吧,本来小时候我就应该死掉了的,但是老天开恩让我活了二十多年,我已经很知足了。没有解药也不要紧,我只是……只是舍不得她……”说完伸手拂去了黏在荷香眼角的一颗泪水。
绾绾心里一酸,泪水又涌了出来:“若兰,你可不能轻生啊,荷香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他们母子呢!”
“什么?”若兰男子置信,很快一种喜悦涌上心头:“荷香……荷香真的有了我的孩子?我……我要做父亲了?”
夏灵台整理好了药箱,说道:“是的,她的确有了你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那以后请岳父大人帮我好好照顾荷香。”若兰诚恳地对夏灵台说。
夏灵台挽起了衣袖,说道:“荷香是我女儿,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你好好调理就是。”
若兰眼神一滞,由于了片刻才说:“岳父大人,我……我说的是‘以后’”
夏灵台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愤怒:“别把责任丢给我,荷香是你的妻子,你可要一生一世好好照顾她!”
“我……我只怕是有心无力了……”若兰说完喷出了一口黑血。
荷香瞬间惊醒,沾满鲜血的双手捧住了若兰的脸:“若兰,你……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绾绾悲伤不能自制,左右衣袖交替抹着脸大哭了起来。
夏灵台急忙打开药箱,翻出了几粒黑色的丹丸:“这是仙灵止血丹,赶快给若兰服下。”
绾绾接过了止血丹,快速塞进了若兰的嘴里。
荷香用纱布擦拭着溅满了若兰上半生淤血,她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一团团白气争先恐后地从嘴里钻出来:“若兰,若兰你不要有事啊,你要是走了我也就跟你去了。”
“爹,若兰……若兰她还有多少时日?”绾绾悄声地问夏灵台。
夏灵台也悄声地回应绾绾:“他的五脏六腑恐怕都已经尽碎了,就算找到了解药也没有什么转圜之地了。”
虽然这话说的小声可荷香还是听到了,她下了床跑到她们面前来嘶吼:“不会的,不会的,你们骗人,我不信我不信!若兰不会离开我的,不会!”
“荷香,荷香,你别激动,一切都是命,只恨半点不由人。”若兰剧烈地咳嗽着说。
“我不信,我不信会离开我,我不让,我不许,我不相信!”荷香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肚子很痛,捂着肚子呻吟了好一会儿吐了一口血出来。
“荷香!”若兰一声惊呼,晕了过去。
“女儿!”
“妹妹!”
夏灵台和绾绾急忙过去扶起荷香,一个左手一个右手地给她诊脉。
夏灵台吁了口气:“还好,还好,她没什么问题,只是激动过度,以致血气上涌。”
“还好,还好,孩子也没什么问题。”绾绾也松了口气。
听说若兰已经回天乏术了,贾玉萍伤心得要死,晕过去又醒过来,如此周而复始了一天。
一时间大家都沉浸在伤心得气氛中,哪里都是垂头丧气,哪里都在唉声叹气。
三个时辰过去了,荷香没有说话;六个时辰过去了,荷香还是没有说话;一天过去了,荷香仍是不说话。
“小姐,我们所有人都在为你担心呢,你说说话啊,我是金珠,她是银珠,我们姐妹俩来看你来了。”
“是啊小姐,我是银珠,你不说话的话吃点东西吧,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啊。”
金珠和银珠专门被冷云从扬州接来,为的就是贴身照顾荷香,她今日有了身孕自然不同以往,必须找几个能信任的人来。
就为这件事秋心郁闷无比,明明是她的丫鬟,为什么要拿出给别人使唤。就算她不要了,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还有哥哥是她的哥哥,为什么要如此关心荷香?是她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孩子,我的孩子?”荷香突然捂着肚子,生怕腹中若兰留下的骨血消失了。
银珠拉开了荷香的手,摸了摸她的小腹:“对啊,为了孩子你必须吃东西,不吃的话孩子就会不见的。”
“我不要我的孩子不见,我要我的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要他健健康康地成长。快,快拿吃的来,我要吃东西。”荷香又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好好好,去去去,奴婢这就去”银珠说着去端吃的东西。
金珠递过来了一片湿毛巾,说:“来,小姐,擦擦脸吧。”
荷香接过毛巾:“你们怎么会来扬州呢?原谅我现在心情不好,不能热情地接待你们。”
金珠说:“是大少爷,他说您有身孕必须找信任的人来伺候,所以奴婢们便自告奋勇地来了。”
荷香放下毛巾,拉了金珠的人手:“一段时间不见,我可想念你们姐妹呢。”
“我们也老想小姐您呢。”银珠说着端来了食盒,取出一碗薏米红豆粥、一碟扬州酱菜还有一盘酸辣藕丁。
荷香抬起了红豆粥:“吃不了这么多,我吃些粥就可以了。”
银珠夹了一箸酱菜到荷香的碗里:“那怎么可以,红豆粥虽然补血,但孩子也需要营养,小姐,您现在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呢。”
荷香舀了匙粥喂进嘴里,咽了下去:“那好吧,再来点酸辣藕丁吧。”
“哎,好嘞!”银珠微笑答应着急忙殷勤地为荷香布菜。
荷香吃了颗藕丁,只觉得喉咙刺疼,她问:“你们就这样冷不丁地来了,秋心不会不高兴吧。”
“小姐已经发过脾气了呢,对我和银珠又打又骂的,跟她一比起来我们更喜欢小姐你。”金珠捞起了衣袖,露出了被秋心打得淤青的手臂。
银珠也说:“是啊,明明秋心小姐和荷香小姐您是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段,但为什么为人处世却是这么的天差地别呢?”
“秋心也太过分了,就算你们是她的丫鬟可好歹也伺候了她十几年,她怎么能这么不念情分呢。”荷香说着放下碗筷,拉过了金珠和银珠的手:“你们伤的地方了上药了么,有没有发炎化脓,要不要紧?”
金珠银珠心里一算,抽噎了起来:“奴婢们本事苦命人,哪里配得到小姐您如此体贴的关爱呢。”
荷香嗔怪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人前的规矩你们是要守,可现在只有咱们三人,你俩就是我的姐妹了,无需客气。”
金珠揩掉了眼泪,说:“哎,要是秋心小姐有您对我们一半好,我们姐妹便也死心塌地地跟着她了。”
荷香捏了捏金珠的手:“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省的你们小姐听到了不高兴,又要拿你们来出气。”
“哦,小姐,知道了,以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都听您的。”金珠说着低下了头。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听起来多别扭,以后无人的时候就说你们的名字,或自称作‘我’,你们要是再这样我便不理你们了。”荷香说着放开了金珠银珠的手,又拿起碗筷汤匙吃东西。
金珠银珠行了个鞠躬小礼,说道:“是,奴婢,哦不,金珠、银珠知道了。”
经过如此一番折腾以后,荷香脸上方才舒展了开来,偶尔还能见到一丝笑意,看来冷云把金珠银珠找来是找对了。
荷香又夹了一颗藕丁吃了,从喉咙辣到了肚子里,她要永远记住这种感觉,是沈家带给她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那个沈家。
她理了理松散的发髻说:“金珠、银珠,一会你们给我梳洗打扮下,我有事要出去。”
银珠收了碗筷杯碟,担忧道:“小姐,你如今有了身孕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了吧?”
荷香坚定道:“不行,这件事我非做不可!”
金珠朝银珠挤了挤眼睛:“银珠,小姐整天呆在屋里都闷坏了,出去走走也是好事,你去绾绾小姐房里找一件披风来吧,如果小姐就这样出去铁定会着凉的。”
银珠知道金珠是要她去给绾绾他们通风报信,于是就要退下出去。
荷香冰雪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她说道:“不用了,我房里的黄杨木衣柜里有一件墨绿弹花藻纹披风,我披那个出去就好了。”
金珠走不了,于是转过头来:“那件披风奴婢看过了太单薄了,奴婢还是去绾绾小姐房里拿那件联珠锦青羽大毛披风吧,那件披风厚,披起来也不会受凉。”
荷香理了理衣袖说:“不用这么麻烦了,我的床头还点着一个珐琅掐丝手炉,把那个一并带上,即使天冷得可以冻掉鼻子也不用担心了。”
“好吧,那就如此吧。”金珠银珠也无法了。
荷香抬起了头望着窗外呼呼的大雪,即便老天你风雪交加又如何,这也不能阻止我去那个地方,这次我要昂首挺胸地走进去,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