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虞悦因箭伤而泛红的衣襟,刘如意感到莫名的不忍。他不是个不懂得安慰和道歉的人,但有些时候,有些话往往很难说出来。
“你的马这么好,却被你用来散步?如此屈才,还不如把它送我。”明明担心她的箭伤,刘如意却只能怪起她不肯快马加鞭。
“你懂什么?我刚记事的时候雪影才出生,都是它陪着我一起长大,它对我来说不是一匹马,更是家人。别以为它让你骑一次,你就能带走它!”虞悦反击道。
刘如意讨了个没趣,怒道:“刚才本王能把你救出来已经万幸了,鬼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如果他们折回来,你要我们陪你送命吗?”
虞悦无言,暗自腹诽:“本姑娘求你来救的么?你为了调查我才来救人,现在开始装好人了?”但毕竟赵王救了她,她还是催快了雪影的步伐。刘如意看着远去的白马,有些无奈。
王府很快就到了,刘如意正吩咐侍女带虞悦去客房处理伤口。不料虞悦讽刺道:“民女从小一个人自由惯了,不像殿下衣来伸手,使唤不来侍女,免了。”
赵王问讯,拿起一瓶金疮药,直接往虞悦的香肩上洒了下去。
“啊...”虞悦吃痛道。
“不用侍女,那就本王亲自上药。不过本王不懂,只会随便这么一倒。若是往后你肩上结一大块黑疤,就不知道怨谁了。”刘如意笑道。
虞悦虽然气愤,但无论如何她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对于危言耸听,一样会有些担忧。人虽倔强,却还是让侍女上了药。
黄昏短暂,很快就入夜了。周昌站在城墙之上,为了邯郸的事愁眉不展。突然,一只乌鸦落在城头,叫唤了两声。周昌一惊,这乌鸦是张良与他传递密函的信使,不到危机时刻不会启用。
“难道长安有什么大事发生?”周昌暗叫不好,连忙取下信件。只见信中子房先生说道:“周卿,接到此信,想必殿下已经到了邯郸,至于邯郸之乱,子房早已算到。只要殿下深得民心,还全城安定。此乱自平。子房分管军务,对朝局变化不慎了解。幸得前日萧相国来访,悉子房以大事,子房今传达于周卿。陛下龙体欠安,箭伤不愈。吕后便开始询问后事,恐有所谋。经查,果不其然,皇后暗中扶持吕氏官员,欲掌控朝政。为树立功绩威望,计策也可谓层出不穷。长安之事,子房与丞相还能够掌控。但吕后黔驴技穷,竟举国暗查项氏遗孤!怕是要除之而立功。然吾等灭楚之时便未见项氏后人,想来皇后会抓来替死鬼邀功。但为以防万一,也请周卿四处调查,若有真的项氏后人落在吕后手里,吕氏子弟的威望,怕是要奠定。言尽于此,代问殿下安好。”
“哼!这吕稚真是阴招不穷,此法看似儿戏,实则难以反驳。更遑论她若找到真的了。”周昌骂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愚忠轻信她,使殿下沦落至此。弱殿下留在长安,也许还能加以牵制,唉...”
纵使周昌万般悔恨,也只能黯然神伤,漫步与城中,不知所谓。
......
今夜无月,星却更稀少。因而星盘上唯独见七杀主星在位。
这样的寒夜,适合躲在屋中饮酒,但也更适合杀人。
刘如意待在独自一人待在寝宫之内,桌上摆着两壶美酒,一只烧鸡。都说一个人喝酒,最容易醉,刘如意菜还没动,一壶酒已见底,正是想不醉都难。他心中的郁结太多了,母妃孤身一人禁锢在长安就足以让他日思夜想。更不曾想一到邯郸,车马劳顿之时已经风波连连。纵使他再老辣,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也会有疲倦,有脆弱。
所以他醉了,醉得很彻底。倚在床边的时候,满嘴都是不争皇位,只想护母妃周全的童年愿望。
......
虞悦是心神不宁的,从某些意义上讲,她在被仇人之子囚居。何况刘如意带她回来时,还告诉她他已经多少知道了她的身世。要知道,她的身世一旦外传,所有复仇都将化为泡影。现在的虞悦依旧不怕死,但她比以前更清楚她不能轻易地死。这或许是刘如意教给她的。
夜很深,大多人都已经入睡。虞悦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不管自己暴露与否,她都不能让那个人活下去。塞北的风,一反常态的平静。虞悦拿着她那把标志性的匕首,观前顾后得走着。期间因为没注意,踩到枯枝上差点摔倒。这让她看起来更像个不懂事的侍女而非刺客,倒也是个伪装。赵王的寝宫进了。虞悦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烂醉的刘如意根本不知道,他白天无意间已经用命去救的女孩,正要来取他的命。虞悦有点恍惚,这再怎么说也是她第一次杀人。
不知不觉,烂醉如泥的刘如意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虞悦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很果断,但是真正到要出手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不安,都反映在她颤抖的手上。刘如意还在呓语着,虞悦一闭眼,匕首刺出。怎料刘如意实在命大,梦到母妃在身旁,一手抓了上去。这一抓,刚好抓在虞悦拿匕首的手上。虞悦一惊,脚下不稳,跌了下去。
这一跌,自然就撞到了刘如意身上。而刘如意正在梦回童稚时与母妃的生活,便身手一把抱住了戚夫人...也就是身边的虞悦。刘如意把头埋在了虞悦白皙的颈间,他当然是无意的,只是一切都太刚好。虞悦连忙想要挣脱,可无奈刘如意抓的太紧。她又不能求救,否则死路一条,只能任由刘如意抱着。
“母妃...孩儿不想挣皇位,不想,不想伤害太子。孩儿只想和母妃平静生活。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呢?母妃,吕后心机深不见底,她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别争了,孩儿不怕死,但孩儿真的保不了母妃周全。孩儿怕,怕有一天珍惜的人都离开...”
虞悦听了刘如意卸下一切冷酷所说的话,突然有些压抑,这个恼人王爷的生活坎坷,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好歹有雪影相伴,粗茶淡饭也算生活宁静。又怎会像刘如意这样从来都没放松过神经?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虞悦早都忘了自己是要杀了靠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她看着刘如意清秀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不离开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半晌,虞悦做了一个让她尴尬了大半辈子的举动。
“如意乖~母妃答应你我们不争了不争了哈哈哈哈你先把你母妃的手松开!”虞悦已经濒临崩溃,吼道。
......
周昌无法入眠,正想找找他的殿下说明留侯给的信件。便起身,往着赵王寝宫走去。
此时的虞悦真的有一口咬开刘如意脖子的打算,但一个女孩子家也做不了这么血腥的事。她开始用力想要抽开手。在竭尽全力的一次拼命后,刘如意的手总算松开。虞悦的手一个不稳,匕首掉到了地上。声音可谓清脆,把刚走进屋,哈欠打了一半的周昌给噎了个满壶。
周昌看到匕首,顿时更是睡意全无。他瞬间扫了一眼烂醉的赵王,和长发略显凌乱的虞悦,顿时想到了什么。
“虞姑娘,你差点犯下大错!虽然我们殿下喝醉了,猴急了一点。你也不该那匕首自卫啊!再说迟早是要过门的,这么紧张是作甚?”周昌急道。
“什,什么?”和虞悦幻想的败露场景全然不同,让她一下子有些懵。合着这周昌把刺杀想成了年轻男女的恩怨情仇?她想解释,却根本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说是来杀人而不是调情么?
虞悦正凌乱,周昌已经顺势捡起了她的匕首,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只见周昌说:“把你的匕首收好,别让我看...”
到下一次已经讲不出了,那个‘项‘字,赫然出现在周昌眼前。虞悦身手去抢,周昌却一缩手,匕首又被翻了个身。这次‘虞’也暴露无遗。
“你,你是!你...”周昌已经激动得讲不出话。“那你在这,不是因为...!?”周昌已经猜到,此人要害他用命效忠的殿下,眼中的怒火,炙热得能把人吞噬。
虞悦冷笑着,准备拼命。突然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在干嘛?怎么这么吵啊!”
二人无言转身,看着撑住眉头的刘如意。
“让我猜猜,小刺客你又神经大条想来行刺。结果被周相发现了,然后就尴尬了是吗?哈哈,到底怎么说你好,真是笨的可爱。”刘如意笑道。
“哼!”虞悦冷声到。她当然不可能在这说她被刘如意抱了好久,如此她还不如上吊。但是如果告诉这个王爷,他把自己当成他母妃又哭又闹的事,可能上吊的就不是虞悦了。
周昌见到两个人好像在开玩笑,根本不像刺客落网被审讯的样子,顿时急道:“殿下,此人图谋行刺...”
“她杀不了我的,由她去吧。”赵王苦笑道。
“此人留不得,她,她是!”
“项王和虞夫人的遗孤,是么?”刘如意玩味地看着两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