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军奋战,绝处逢生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修罗军自起兵的那一刻起,便无时无刻在体会。守军的人数从一倍,两倍,增加到十几,二十倍。换做任何一支军队,军心怕是早都乱了。
但修罗军不会乱,刘如意不会乱,天罪也不会。天罪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再不济也稳定了军心。没有天罪加身,修罗军就算各个以一当百,刘如意也杀不到长安城下。两万忠魂一路磨牙吮血,一路砍杀,已击溃了十余万人。如今,最后的五千猛鬼,屹立在长安东郊,英武却悲凉。
当最后的五千人被长安十万禁军包围在中央的刹那,就宛如孤舟一叶,随时会被巨浪吞噬。纵然有千种不甘,万般无奈,也避不开这迟早要来临的困局。
禁军叫喊着,步步紧逼。他们可以不知道自己为谁而战,只求拿着军饷厚禄,衣食无忧。这是他们的盛世,有人要来扰乱它,他们就可以不问青红皂白摧毁一切。他们可以为不知道自己保卫的,是谁的江山......
他们只知道眼前这只令人不寒而栗的困兽,如今已是伤痕累累,强弩之末。此等好事落到他们手上,最后甚至连兽皮都能揭了换些钱财。为此,禁军的士气高涨,禁军的兵将欢呼。
依旧没有人挡得住天罪。
前来围追堵截天罪的兵将陆陆续续地倒下,但即便是天罪加身,刘如意的行进依旧处处受限。前来杀他的人眼里充斥着贪婪,这是一种欲望,通过阻止他来飞黄腾达的欲望。刘如意仅存的一丝意识闪过一阵凄凉,这到底是大汉的禁军,还是吕家的禁军?
修罗众将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两鬓斑白的暮年烈士带着密密麻麻的伤口依旧杀意盎然,玄色的盔甲下,没人看得出他们已经浑身浴血。即便只剩下嘴能动的人,都宁愿爬过去咬死站着的敌人。但现实,终归显得残酷,又无奈。
虞悦骑着雪影,由洪行殇带五百个人护卫,杀到了刘如意附近。她其实很害怕看见这样的场景,就像小时候看着自己的父母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看着这暗无天日的世界,独自离开。她每次看到被寒气折磨的痛苦不堪,双眼却炙热血红的刘如意,多少都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她一直不愿刘如意走上这条绝路,就是害怕再失去她不能失去的人。
尽管不忍言明,大势确实已去。长安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进不去了。突围的路用修罗军的尸体铺满,刘如意就算再不甘,也不能负了这些忠魂。他强压下天罪的杀意,向缺口跑去。追兵在身后死死咬住不放,五百亲卫也陆续倒下,绝境如此,还能逃去哪呢?
刘如意想到了那片迷林,那个子房先生的局,好像就在视线尽头。其实刘如意早该想通,这片迷林离长安城如此近,张良的安排似乎别有用心。
那是张良让修罗军损兵折将的所在,却也是他早已给学生想的退路。因为除了他练过的兵,没有人走得通这片迷林。进军再多,也追不进去。
闻笛声入山林,适逢绝世奇香,恍然,昏睡。
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
刘如意发现他躺在长安城中曾经属于他的寝宫时,一度以为自己死了。可他毕竟是聪明人,不会自欺欺人太久。他起身开始疯狂地找虞悦,找洪行殇,可是翻遍了府邸,都不见他们的身影。
虞悦丢了,他就好像要发疯一样。而在他最不知所措的时候,大门外走进了一个少年年纪的男孩。这个男孩不是别人,是他的四弟,刘恒。
“三哥你总算是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刘恒见刘如意下床,赶忙跑上前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和我同行的两个人呢?”刘如意问道,可以没提仅存的修罗军,或许他也无颜面再提。
“是先生暗中派人把你送到你府上的,然后私下安排我来看你。他说除了我,整个长安城怕是没有你信得过的人了。”刘恒回话道。“至于其他两个人先生把他们带回自己府上了,看三哥如此担心,那个恍若天仙的姐姐该不会是之前三嫂吧?”
刘如意敲了一下刘恒的脑袋,骂道:“你这小鬼什么不学好,净学些开人玩笑的话了。罢了,既然知道他们在张相的府上,我去找他们便是。”
刘恒见刘如意要走,赶忙拦住,叫到:“你现在就是上街都有可能被认出来抓到太后那去,哪里还能随便到先生府上?先生交代过,让你放心,二位在他那里比在长安城其他所在都安全。”
刘如意发现自己太过急躁,慢慢退了回来,笑道:“才多久不见,不想你如今已经什么事都知道,也懂得学先生做事了。”
“那当然,我可不会输给你。”刘恒也笑道。
“你一直把我当目标么,那着实是抬举我了。我这身不才的本事是被吕雉这个人逼出来的,而你既非在逆境里生活,年纪轻轻却也如此老练,已经比当年的我强多了。”
刘如意看着他这个四弟,这是先皇所有子嗣里和刘如意心性最像,也最懂他的。而且刘恒的命比他好,不用天天活在刀尖上。
“也不知道,这大汉的王气,会不会在你身上。”刘如意心中闪过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正叙旧,门外又走进了三个人,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得稍后,为首的白发横生,眉宇间却无年老的倾颓。面带笑,相由心生,不是张良是谁?
刘如意见状赶忙起身相迎,道:“如意有愧先生教诲,心中愚钝,久悟不出先生解救之意,实在惭愧。”
张良笑道:“你该骂一骂老朽啊,若不是我,指不定你就打进了长安城,如今也不会躺在此处。”
“起事绝非我所愿,我只是......”刘如意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
“你出兵不为皇位,更不为颠覆大汉,何来起事这一说。此刻在京城,人多嘴杂,此事休要再提。其实,即便是我,也猜不透先皇当年调两万精兵给你的真正用意。先皇乃人中之龙,他的想法有诸多是旁人猜不透的。或许他情愿让你再绝境之中搏命一番也未可知,如今你既杀回了长安,若是什么事都不做定会愧对这两万忠魂。”
刘如意顿了顿,说道:“先生所言,算是解了我的一个死结,可如今我孤身一人,又能做的了什么?”
张良神情忽然有些严肃,说道:“吕雉为巩固吕氏大权,于新皇殡天后随意扶持年幼皇子,以便操控。然大汉的王气均不在这些人身上,我等要想方设法清楚霸权之人,找寻大汉正统即位才是。”
“先生是否已有妙计?”刘如意问道。
“事关重大,我也不便定论,不过在此之前,我要问你一件事。”
“先生请问。”
“即便你所谓修罗军来势凶猛,但仅凭两万人,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杀到长安城郊!”张良突然问道,严肃中带着少许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