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温热的空气,蜿蜒的河流,暮归的老牛,质朴的人儿,路边一棵棵茂盛的白杨翠柳,都喜乐的享受着上天的恩赐。柳生挽着娘娘的胳膊,迎着夏日的夕阳,缓缓的走在热呼呼、软绵绵的柏油马路上,娘娘一路上并不说话,偶尔看向柳生的时候,也是满脸的微笑,眼含着爱怜。路很长,无尽头,一步步走来,走了太久太久了!柳生心里其实很忐忑,柳生心里其实如着火,思绪万千百转间,因为不懂今天突然出现的这个因为,所以直到现在也搞不明白现在这样结果的所以的由来。大路的喧闹,小路的幽静,商业区的繁荣,居民区的闹轰轰,汽车在奔跑,自行车在穿行,人行道上,却有着不一样的宁静,反正都是在步行,娘娘走的一直极轻松。天渐渐暗了,城市道路上的灯,一盏一排一瞬全亮了,天空再往上,月亮也慢慢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娘娘,我饿了,我们寻个地方,吃晚饭吧?”娘娘看看柳生,微微点头后,依然稳稳的前行。柳生搜索往日的记忆,依稀记得再前行过天桥处,有一家“小食店”小菜可口,混沌诱人,吊炉烧饼酥脆香。悠扬的笛声缓缓传来,似远似近,飘飘渺渺如在耳边,入耳清尘,让人忘愁。柳生心中顿觉清爽,不由寻声望去,远远的,天桥登入口处,一衲衣百结,白发飘散,神清气闲的老人懒散的躺坐着,身儿斜依着更上一层的台阶,两手抚笛,随意的吹奏间,清音就飘满了俗世间。闭目专注吹笛的老人,灵巧的手指跳动不断,宛转悠扬的笛声吸引了来来往往的行人驻足流连。偶尔会有年幼的孩童在父母的指使下,欣然接过父母手里的零钱,欢喜跳跃着走近老人身前,怯怯的将那硬币或毛票弯腰放进老人赤脚前的一个搪瓷大茶杯里面。可老人,吹奏依然,眼不张开望,曲儿声不乱;慈悲的应该,接受的坦然,没有可怜与施舍,没有感恩和拜谢;一切是那么的自然,理所当然的自然。笛声在一个接一个舒缓的音节中展现,诉说了某个莫名的故事,宣泄着老人心中某种莫名的情感;终于,在一个更低更低的音节的悠悠缓缓的持续里,一曲吹奏完!所有人都在回味,也都在感叹!各种幸福就在笛音中,润物无声间,充塞了他们的心田。忽然,吹笛老人急急睁开眼,慌张的站起,浑浊的双眼也在瞬间变的清澈起来,漠视了脚下的钱缸,无视了周遭的行人,自顾自的将笛子插入捆绑在腰间的破布腰带里,恭恭敬敬的冲着人行道的方向,稽手一礼,头儿随着腰身也缓缓低了下去……
柳生感觉娘娘的脚步快了,又突的慢了,虽然只是仅有的三步,柳生还是感觉到了;因为,因为柳生整整陪娘娘走了一个下午,娘娘一直一直是迈着匀速的,不急,不缓,不轻,不重的步履。发现了异样的柳生急急向娘娘脸上看去,才发现,娘娘笑了,而且笑的越来越灿烂,越来越开心,眼角甚至还笑出了一滴晶莹的泪!一股清凉舒爽的风迎面而来,周围的人们刚刚聆听了温婉的笛声,还沉浸在曼妙的意境里神思菲菲尚未回复到现实中来,紧随忽至的清风又将他们带入了一个虚幻真实的美丽憧憬中鲜花开满的神奇地带。时间仿佛静止了,人儿一个个好像入了磨症,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呆呆的满足的固定着刚刚的姿态!一个孩童手里抛出的红色的小皮球在行道砖上,缓慢的触地后又跃起………!“四弟,不必多礼,莫吓坏了我的这些孩子们。”娘娘轻轻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后,右手在随意的摆动里挥起,半空中微做停顿后,暗暗的香气就已弥漫在整个天地。就在柳生心里暗暗揣测琢磨的时节,那刚刚恭谨施礼的老人,顺从的挺直了身躯,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喜悦亲昵的微笑,颔首不语间却是已回复了游戏人间的神气。远处刚刚弹起的红色皮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就又回到了那孩童的手里,快乐的孩子拉着父母的衣服,吵吵嚷嚷着要去一个他自己认为好玩的地方,火急火燎的拉着父母急急的离去!围观的行人也慢慢散去,刚刚的喧闹在瞬间又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片刻的静寂!刚刚发生过什么?老人的腰身曾向谁弯了下去?谁知道呢?谁在意呢?或许根本就不曾发生过!或许发生了,旁人真的真的没有注意,也更不会记在心里;路灯越来越亮了,天色越来越暗了!
柳生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也悄悄的注视着眼前的老者,回想着刚刚娘娘的说辞,和挥手间的改变的天地人事。陌生的陌生人,微笑的微笑脸,行路的行路者,终于,三个人,在天桥的登入口处相遇,站着的依然凝身站立,行走的依然迈步如故,娘娘笑的更加欢喜,满头银发随风飞舞,微笑的脸上显得安详静逸,被柳生搀扶着胳膊行走而显的单薄的身体,给人有着高山仰止的气度;天桥很平凡,天桥很普通,Z字型的架构经常见,经常到有时让你使劲想,反而想不起它清晰的容颜!坡缓缓,台阶宽又宽,柳生搀扶着娘娘,走的小心翼翼,走的流水行云,走的悠然望南山;前行,折回,折返,前行,登顶坦途在眼前。娘娘拍拍柳生的小臂,示意两人在这停留小驻,抚了抚额前飘散的几丝银发,娘娘抬头看看天空中高挂的圆月,明亮清澈的眼睛里,一丝犀利的光,如幻如电的向着那月,奔腾跳跃的急射而去。应该是风吹了眼,要么是错觉,柳生只觉得天空中那圆圆的月,猛的一颤,轻轻的一抖,像是害怕了什么、又或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在世俗人儿注视着的夜空里、只是一瞬,或是一霎,就无声无息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娘娘低下头,望着站在天桥登入口处站立注视着自己的老人,看着他虽是衲衣百结,白发苍苍,赤脚无鞋,但依然恭谨忐忑拘束的样子,没来由的淡然一笑“人生只是一转眼,红尘怎见沧海田?小师弟,你还在游戏人间啊?”“三师姐,人间我有一尘缘,不渡此缘不得返!”一问一答的对话后,两位老人的眼睛齐齐望向柳生,四目对视之间,笑容布满了他们历尽沧桑的容颜。“嗯,这孩子要带我去吃晚饭,你也一起来吧!”“感谢师姐,求之不得。”
天桥下,那老人忽的将两根手指放进口中,伶俐尖锐的口哨声,飘荡在附近的夜空中,悠忽一个黑黑低小的人影,由远即近,迅疾如风的窜至老人身边,亲热的紧紧抱住老人的腰,好快的奔跑,好快的腿脚!柳生惊讶的望着,只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脏兮兮的衣服,脏兮兮的腿脚,小孩太脏了,脏的就像刚刚从煤堆里挖出来,又或是从出生到现在根本不曾洗过手脸洗过澡!听了老人在耳边低声的交代话,男孩看着娘娘和柳生站立的天桥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扑扇扑扇的眨啊眨的,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啊转的,迟疑着,犹豫着,徘徊着,过了好久好久,终于在老人的安慰和鼓励下,做出了某种抉定或是选择,……嗖嗖…一眨眼,一瞬间,那小小的,脏脏的男孩,就跑过了上与下的高度,远与近的台阶,到了柳生的身前,两手紧紧抱着柳生,抬头张眼怯怯的看着柳生的脸,口中发出一声稚嫩的童音“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