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恐惧……世殊事异,鬼晓得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呵,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妈呀,”她的语气很轻蔑,和几年前判若两人,“看起来你混得还可以啊,竟然活了下来。”
“是……”
“你表哥明天要办婚礼了,你爸和我都忙得很,你知道,隔壁陈叔叔要和我们签个大单子——”
“所以你是打算叫我去吗?”
“不不不,你想多了。你表哥并不想让你去丢他的脸。只要你把礼金带到就好了……最近资金周转不开,既然你过得不错,那礼金这个东西也不要丢我们的脸——那就4500,你自己出。”
“可是——”
“你还怕我们不还你不成?”
还不等我说话,对面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我面对着空荡荡的墙面,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被咽下,脑中一片空白——但至少还是有点东西的——我分明知道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之外……
要不,不给?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被我立刻否决了。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想法。表哥在这一带的势力很大,不给礼金就等于不给面儿,要是让他不爽,那我在深圳这鬼地方肯定是活不下来了……到时我还能去哪?回FJ想多了吧,爸妈是肯定不会在收留我了,回去还得莫名挨顿骂再被赶出来,不是自讨苦吃嘛——何必呢,与其让自己如此两难,倒不如就饿几天肚子,等还的钱拿到手,照样能过上原来的生活……
咬了咬牙,拿起桌上的钱包就往银行走去。银行离工地并不远。平常走这条路都是为了去领工资,而这次却显得这条路格外漫长了。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出了银行,天竟然下起了大雨。天越来越暗,路上越来越荒凉,而这雨看起来并没有想要停下这场嬉戏。我顾不了这么多了,在这过夜肯定不好受……
抱着那一小袋,却是我这几年来的全部积蓄,冲进淋漓的大雨。怀中仿佛是一个垂危的小生命,紧拥着,生怕使他受到一点委屈。
终于,浑身湿透的我回到了房间。不知是雨、是汗、还是泪,一齐砸落在铁皮上,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我将那个被揉成一团的黑袋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取出来。看见他们完好如初,我真是舒了一口长气。
这雨一直下到大半夜。工地里静悄悄的,也黑不溜秋的,没有热水,就活生生的被冻了一个晚上,也确实体会到了杜甫“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和“娇儿恶卧踏里裂”的辛酸。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爬了起来。天仍是阴的,路边的小树,前些天刚栽下去的,摇摇晃晃地动个不停。他们的根无力地攀附在地面上,那些生气的绿叶现在也无影无踪,活像一个秃了头的老人。
十二点半,我记得,表哥的婚礼……身上的衣服仍是湿的,唯一一件换洗的衣服也不知被那阵大风吹到那个外婆家去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褪去了上衣,披了条毛巾,偷偷的钻出去,把衣服挂在外头的铁杆子上,再发了疯似的冲回来,“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这样至少能让衣服干些,别让自己看起来太猥琐。
十点了。我看了看那个黑袋子,突然觉得什么东西很奇怪……我走出去,穿上那件寒彻骨的工服,急急忙忙地往外头赶……一种直觉引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