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萧昂下朝直奔熙和宫,不让宫人通禀,直接进去内殿。
季宝珠正半倚在榻上,举着一本书卷,手臂伤及表皮,没什么大碍,听门外脚步声,‘啪嗒’灰鼠毡帘子一跳,萧昂走进来。
季宝珠双手合上书,放在塌边,别过头去,也不下地行礼。
萧昂挥退左右,人走净了,屋内就二人,萧昂含笑上前,挨着季宝珠身边坐下。
二人靠得很近,萧昂侧头,看季宝珠一缕发丝挡住脸颊,轻轻用手撩起,手指触碰到季宝珠细腻白嫩的肌肤,心情激荡,头凑近耳畔。
未等萧昂有所动作,季宝珠朝侧旁一躲,背过身去,萧昂讪讪的,也不着恼,抓起她放在锦被上的手,握在自己大手里,只觉掌中绵软温热,心里妥帖。
季宝珠往回抽了两下,怎奈萧昂握得紧,无济于事,季宝珠就任他扯着,然总是背过身不去看他。
萧昂低声下气地陪着小心道:“是朕错了,朕知道错得离谱,你无法原谅,能不能在给朕一次机会,朕会让你知道你在朕心中是多么重要。”
季宝珠未待听完,嗤笑了两声,断然截住他话头,道:“皇上乃一国之尊,给嫔妾陪不是,不是有失帝王体统,嫔妾万不敢当。”
萧昂下话被她堵在嘴里,心中懊丧,愧悔交加,越发不肯就此放下,板过她双肩,二人面对,萧昂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能为朕做的,朕也能为你做,你相信吗?”
季宝珠只想纵声大笑,萧昂啊!萧昂!说的什么梦话,你为我做,你为我做的就是伤害我。
精明如萧昂,当然读懂了季宝珠眼睛里的内容,那份嘲弄、不屑,让他的心备受伤害。
季宝珠冷冷地开口道:“皇上,嫔妾累了,要歇着了。”
这公然的逐客令,萧昂一时无所适从,看她脸上冰冷,只好耐着性子,陪着小心道:“爱妃就歇着,朕就不打扰爱妃了。”
说着,起身,回头看季宝珠避过他眸光,一副决绝,萧昂无可奈何,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显得束手无策。
出去内殿,看芳春守在门口,微微愣了一下,这宫女面生,吩咐道:“好好侍候你主子。”
说吧,面带懊恼走出去。
张德全从皇上脸上看出不快来,明知道这一定是季嫔惹得,小心问:“皇上,去那里?”
萧昂站在台阶上,望望东侧殿窗子,转回头,吁了口气,道:“回乾清宫。”
季宝珠看萧昂走了,行至窗前,看铺了一层清雪的青石砖上留下一串大大的脚印,一直到宫门口。
芳春进来,站在背后,轻声道:“主子,你的心是不是很痛。”
季宝珠倏地回身,芳春却被主子面上深重的哀伤吓傻了。
季宝珠像是对芳春又像是对自己道:“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芳春傻傻地问:“结束什么,主子说什么结束了?”
季宝珠一大颗泪珠自眼角滑落,滴落衣襟,凄清地道:“晚了,什么都太晚了。”
芳春不解,嘴里重复念叨着主子的话:“晚了?”
季宝珠笑容足以令人心碎,极轻的声道:“我已不在是我。”
芳春也没明白,纳闷主子这是怎么了,惹得皇上不高兴,那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高高在上的皇帝,主子怎么糊涂了。
芳春不会了解男人的心,送上门的,容易得的,男人不会珍惜。
皇帝后宫三千女子,每日眼巴巴盼着、等着他,可却有个女子让他挫败,他朝堂上杀伐决断,游刃有余,可这个柔弱女子却时时让他感到把握不住,像是随时要从手上溜掉,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上灯时分,赵胜从外面进来,道:“皇上好像去了淑妃宫里。”
季宝珠想今晚怕不会在来了。
于是吩咐雨燕等备香汤沐浴,浴后,季宝珠将坐下,萧昂却也不打招呼,就来了。
她乌油长发披散,脂粉未施,在柔淡的灯光下,肤色光泽纯净,无一丝瑕疵。
芳春站在身手为她梳理长及腰际的发丝,萧昂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芳春悄悄下去。
萧昂闻到她发间青草香,贴近她犹有点潮发间,贪恋地嗅了嗅。
季宝珠身形未动,萧昂心里不痛快加大,不满声道:“怎么朕来了,爱妃动也不动。”
季宝珠仍未动,二人透过铜镜对视片刻,季宝珠唇角泛出极淡的笑容,柔声细语道:“怎么,臣妾触犯了皇上,臣妾不懂礼数,不守宫规,不侍君王,这等大罪,皇上还等什么。”
萧昂也不生气,无奈笑笑,撩起她一头的秀发,露出片白嫩的肌肤,似吹弹可破,萧昂观镜中之人,清新娇嫩,秀色可餐,一时心猿意马,难以把持。
也顾不上和她斗气耍嘴,双手拦腰,打横就把季宝珠轻轻抱起。
季宝珠有点意外,在他怀中挣扎几下,萧昂抱得更紧,不容她动弹,轻轻把她放在床榻上,添了下发干的唇,饥渴难耐。
动手为她宽衣解带,季宝珠死死扯住腰间带子,抵死不从,萧昂怕弄疼她,不敢太过用力。
即便他用了三分力气,季宝珠也不是对手,萧昂轻轻一扯,带子松落,季宝珠宽大的亵衣敞开,露出雪藕娇躯,萧昂喉中干涩,眼神炽烈,几下甩脱袍子,压在了她身上。
季宝珠初时奋力挣扎不从,但片刻娇喘嘘嘘既不动了,萧昂看她由于挣扎用力脸色绯红,暗哑声心疼道:“乖,别动,看弄疼了你。”
季宝珠浑身瘫软,没丁点力气,只好仰躺着任他亲热,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悲哀,眼泪悄然滑落。
萧昂正情绪高涨,唇频频落在她的粉腮,突然一颗凉凉的东西落在脸上,吃惊支起身,暗淡的微黄的宫灯,隐约照见季宝珠凄楚受伤的脸,令他一瞬间冰冻。
他颓丧坐起身,用手轻轻为她擦去滚落的泪珠,痛心地道:“别哭,朕不勉强你,直到你愿意。”
季宝珠也不说话,萧昂切身感受到她身上撒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心一抖,莫名恐慌袭来,他是不是真的要失去她,他摇摇头,不敢相信,不会的,安慰自己道,她是爱我的,否则也不会救我。
此时,季宝珠却发出比她表情还要冷的声儿,“皇上,嫔妾舍命去救你,这之后,你我二人之间就完了,皇上难道还不清楚。”
这冷嗖嗖的话,却让萧昂从头凉到脚,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季宝珠看他将信将疑,又说了句;“除非时光可以倒流,回到嫔妾出冷宫那会。”
巨大的绝望排山倒海袭来,萧昂一下子懵了。
不知怎么离开的寝殿,也不知怎么回到乾清宫。
一下子瘫软在龙椅里,头深深地埋在掌心里,大殿上宫灯摇曳,大块金砖水磨地面一根根朱漆蟠龙柱留下的暗影,萧昂躲在这暗影里,显得孤独无助。
张德全从小看皇上长大,经历生生死死,却从没见萧昂如此沮丧。
心疼地劝道:“皇上,有些心结需要时间去化解。”
萧昂半晌,抬起头,道:“真的能化解吗?”这话说得没有底气,似乎自己都不相信。
芳春端了杯热茶进来,看主子站立窗前,也朝外看了看,什么也看不见,夜黑漆漆,主子的想法她有时实在是猜不透。
可又担心主子,不能不说,芳春把茶盅递到主子手里,小心地道:“奴婢不明白,皇上原来那样对主子,令主子痛苦不堪,现在皇上回心转意对主子好,主子反而不理皇上,皇上如今却由着主子性闹,主子是不是还为枚青的事生皇上气,奴婢在宫里呆了这么久,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个奴婢,奴婢知道主子有心结,怕这样闹下去,主子吃亏。”
芳春很少说这么多话,今儿头一次,季宝珠知道这宫女对自己忠心,是以她晚间要芳春陪寝,不要雨燕上来,她对雨燕还有很大的疑问。
季宝珠听她说完,淡淡地道:“置气要有资格,对在乎你的人才管用。”
芳春似明白了,道:“难到娘娘是吊皇上胃口。”
季宝珠神情寥落,叹声道:“你不懂,你有了心爱的人就知道了,这是个什么感觉。”
芳春脸红,羞涩道:“奴婢一辈子陪在娘娘身边,不出宫,也不嫁人。”
季宝珠道:“你熬到出宫,找个普通人嫁了,不会像我一样,不会尝到这种痛不欲生的心碎滋味。”
芳春扭捏地道:“奴婢发誓不嫁,守着娘娘。”
季宝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热热的一股暖暖流过喉咙,滚到胃里,很妥帖,悠悠道:“我还不知活到那一天。”
二更天,坤宁宫还亮着灯,陈皇后坐在妆台前卸妆,秦嬷嬷看陈皇后面色不愉,知道是为了刺客的事,道:“娘娘不必烦恼,都是那季嫔闹的,满宫里就数她会点眼,不来的,怎么偏偏那时候又来了,还出其不意挡在皇上身前,难道她不怕死吗?”
陈皇后想起这事就懊恼,这风头让季嫔那小贱人抢了去,如今皇上眼里心里就只有她。
只这一招,季宝珠就板回所有的败势。
秦嬷嬷道:“合该她命好。”
陈皇后指甲掐下水晶瓶子里一朵打蔫的玫瑰,盯着看了会,道:“太子位虚,别让那贱人得了便宜去。”
秦嬷嬷道:“皇上不是忌惮季家。”
陈皇后举起玫瑰花对着轻轻吹了口气,道:“如今这架势,还顾得了许多,皇上只要季嫔开心,什么事不肯做?”
秦嬷嬷道:“季嫔难道比皇上的江山重要?”
陈皇后道:“皇上这样的人除非不动情,一动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又微微摇摇头,道:“你不懂,自古夫差宠西施丢了国,商纣宠妲己亡国,太祖也曾为女人冲冠一怒,他们那个不是铁骨铮铮汉子。”
秦嬷嬷听皇后说得也有道理。
突然生出个想法,献计道:“娘娘的妹子今年已及笄,不如想法子弄进宫里,娘娘也好有个帮手,或可诞下皇子,不管怎么外家都是陈家。”
陈皇后道:“这个事我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如今皇上一门心思都在季宝珠身上,别无旁骛,即便进宫,也难得圣宠。”
秦嬷嬷道:“皇上看在皇后面子上,也会敷衍一二,只要侍寝有了皇嗣,那还怕皇上的心不拉过来。”
陈皇后白皙的指尖把枯萎的花瓣抻直,不知可否,秦嬷嬷知道皇后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