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和芳春一夜不敢合眼,一直守到天亮,雨燕听帐子里主子呼吸平稳,才直起腰,看芳春熬得眼都红了,轻声道:“你去睡吧,我守着。”
芳春摇摇头,道:“我不困。”
雨燕想这也是个有情意的,走出去,赵胜三个都在外间守着,怕主子夜里不好,轮流睡了会。
听声见雨燕出来,春财道:“主子怎么样了?”
雨燕道:“还烧着。”
接下来几日,季宝珠高烧不退,淑妃派宫女过来瞧,嘱咐有事说一声。
熙和宫的人都感激淑妃,这宫里头这些娘娘中,就淑妃人好,换了旁人,早做起威福来。
三日后,芳春守在娘娘床榻前,时日久了,她和雨燕也熬不住,就轮流着睡。
芳春看主子烧得唇干裂,拿茶盅弄了点温水,拿块布巾沾湿了,刚想替主子擦拭。
芳春听娘娘迷迷糊糊中嘴里低唤:“枚青、枚青。”
一会又恨恨地道:“你好狠啊!”
尽管芳春木讷,心中惊跳,好狠,这一定说的是皇上,芳春瞧瞧四周,寂静无声,放了点心。
轻轻地小心地一点点为主子擦拭,季宝珠唇湿润了,看着不那么难受了。
次日早,雨燕上来,二人替主子用温水擦了手脸,季宝珠烧得不似前几日那么猛烈,可也滚烫的,烧得脸都红红的。
主子长时间高热不退,怕不是什么好兆头,熙和宫的奴才都犯愁,那程御医又过来,请了脉,看俩宫女眼巴巴看着他,雨燕问:“我家主子怎么样?。”
程御医道:“微臣在开几剂药,试试看。”
开了药方,程御医一下台阶时,嘴里嘟囔着:“尽人事、听天命。”
这话恰巧被春财听了,手里端的铜炉子差点掉在地上,惊得呆了。
到晚间,季宝珠又高烧起来,吓得熙和宫的人都一夜未睡,守着。
好容易熬到天亮,赵胜即刻去禀了淑妃娘娘。罗御女得信也忙过来,急得在殿中央团团转。
一盏茶的功夫,宫外太监高喊:“淑妃娘娘驾到。”
罗御女带着众人都出去迎候,淑妃二话不说,直奔季宝珠寝殿,直接进去里间,撩开帐子,吓了一跳。
季宝珠脸孔通红,双目紧闭,喘息粗重。
淑妃颤声唤道:“妹妹,季妹妹。”
季宝珠眼睛也不睁。
淑妃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出门上了撵,奔皇上乾清宫,走到一半,忽地想起,皇上未下朝,就又折回来,去了皇后中宫,直接去了偏殿西暖阁,宫女太监也没人敢拦着,淑妃走熟了的。
陈皇后听了淑妃所言,半晌无语,直到淑妃追问一句:“皇后娘娘,这可怎么好,活生生的人转眼就……。”
陈皇后方道:“她这是心病,无药可医,除非她自个想通了。”
淑妃听了,慢慢冷静下来,皇后说的是,心里对季宝珠到有几分同情,宫里难得有至情至性之人,为了个奴婢,竟连命都快不要了。
陈皇后道:“这次打击却是大了点,让她无法承受,那宫女毕竟陪着她在冷宫呆过,想来情分非浅。”
又隔了会,陈皇后悠悠地道:“看来她对皇上还有痴心,人若心死了,就不觉着痛了。”
淑妃看皇后的脸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似有股淡淡的说不清的滋味。
淑妃不说话了,这宫里头,那个心里没有过痛,只是那痛埋得深深的,不敢示人。
巍峨的城阙之上,负手立着一人。
张德全看看皇上的背影,几度欲言又止,咳声,圣上也够难的。
小太监上来,悄悄对他耳语,张德全望望天,可不是,日头近正午,已午膳时分。
不得不小心翼翼提醒道:“皇上,该用午膳了。”
萧昂没接话茬,半天,突然问:“淑妃去了?”
只有他能听明白皇上没说出的下话,张德全弓腰道:“淑妃娘娘去看过了,可没什么折,说是人眼瞧着就……。”
萧昂突然转身,吓了张德全一跳,偷眼看皇上脸色铁青,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萧昂冷厉的声儿道:“太医怎么说?”
张德全头低低垂着,不敢看萧昂凛利的眼神,细细地声儿道:“尽人事,听天命。”
张德全没敢抬头,感觉到脊背发冷。
他大气也不敢喘,静听皇上吩咐,很久,萧昂突然道:“传白如氏进宫。”
张德全领旨下去,擦擦一脑门子冷汗,皇上的心思难以琢磨,到底对季嫔是在乎还是不在乎。
玉清宫
淑妃正在碧纱橱内看着宫中账目,就有乾清宫的太监来,传皇上口谕道:“皇上口谕,凡熙和宫季嫔有事,着淑妃娘娘即刻请御医白如氏。”
淑妃起身听完,道;“遵旨。”
荣宽提水,正看见水桃由一个宫女扶着进来。
荣宽呆呆的站着,水桃先说话了,“怎么荣宽不认识我了?”
荣宽忙跪地行礼:“奴才参见夏常在。”
水桃忙道:“快起来,你我都一样的奴才,不用多礼。”
荣宽站起身,搓着手道:“看常在说的,常在是主子。”
水桃朝正殿看了眼,道:“季嫔娘娘还好吗?我听说,过来看看。”
荣宽把水桃引进里间,众人见她行礼,水桃惶愧受了,行至床榻前,隔着半透的纱帐,瞧瞧里面,季宝珠处在半昏迷状态,水桃不忍看,走出去,抽出帕子,抹着眼泪,雨燕和芳春也跟着小声啜泣。
赵胜、春财和荣宽也躲在一旁抹泪。
大家正伤心难过之时,外面一声:“白御医到。”
大家纷纷抬头,见进来的是潇洒依旧的皇上专用御医白如氏,心里一下子有了希望,上次娘娘生命垂危,是白御医救治过来的。
雨燕搬过绣墩,白如氏安坐请脉,短短几月未见,季宝珠松了玉钏,减了香肌,这女人正如花般凋零。
白如氏从医数载,看尽生死,已能平静对待,可不知怎的,对这女子没来由的疼惜。
白御医请完脉,站起身,眉头深锁,温润的脸带着些许愁绪,众人心里一凉。
看众人皆一脸期待,白如氏苦涩一笑,道:“你主子没有求生欲望,这世上没什么让她眷恋,这病就难医了。”
芳春突然没头没脑地道:“若枚青姐同主子说让主子好好活下去,主子或许能听。”
众人嗤笑,这芳春果然呆头呆脑的。
而白如氏听了,心里豁然一亮,道:“这办法可行,不妨试试。”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说芳春头脑不清楚犹可,可白御医是怎么了,急糊涂了。
白如氏解释道:“不如找个与枚青相像的人来,冒充她,说上几句话,大抵能济事。”
罗御女道:“阖宫那有长得一模一样的。”
白如氏道:“如今季嫔娘娘正糊涂着,找个声音相似就行,同她说上几句,她分辨不出的。”
众人想这法子好,可谁同枚青说话声儿像,大家犯了寻思。
好一会,春财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一人,就是石美人宫里的新来的宫女叫淑同的说话声儿和枚青很像,那日没见到人,冷丁听着以为是枚青,转过来一看不是,就是长得也酷肖。”
雨燕道:“我去求求石主子。”
救人要紧,雨燕即刻就去石美人所居的景祥宫。
石美人的景祥宫偏离内廷中轴线,距熙和宫较远,雨燕心中有事,走得急,不上半个时辰就到了景祥宫门口。
放慢步子,进了宫门,寂静无声,雨燕直接去正殿,正殿门口站着个宫女,雨燕见过,正是春财说的叫淑同的宫女,雨燕很好奇,想听她说话声,上前赔笑道:“这位妹妹我还没见过,是新来的吧。”
那叫淑同的宫女文静地笑笑道:“才入宫三月,刚分来景祥宫侍候美人主子的。”
雨燕乍听声儿却是相像,总算春财说得属实,一块石头算落了地,就笑着道:“我们原都住熙和宫的,我侍候季嫔主子,求见美人娘娘有事相求。”
淑同朝里努嘴,悄声道:“主子午睡才起,正歪着呢,待我进去通禀。”
石美人正靠在秋香色金线蜀绣引枕上,听里间女儿还在睡着,宫女进来,用手比划着,石美人明白了,她自打遇害声带受损,一直不能说话,她示意让雨燕进来。
雨燕自石美人搬出熙和宫便没见过她,此刻见了觉得石美人有了很大变化,不似原来冰冷冷的,没一丝热度。
石美人面色柔和红润,有着初为人母的喜悦,雨燕想这有了孩子宫中生活就好过多了,不似从前的枯寂。
雨燕跪地叩头,石美人示意起来,一旁的淑同道:“美人主子命你起来。”
雨燕仍跪着道:“奴婢就跪着说吧,求美人主子开恩,我家娘娘因枚青的死,处在昏迷中,眼看就……”,说着,哽咽说不下去。
稍顿,雨燕悲戚地道:“奴婢们想了个主意,淑同妹妹声音同枚青相似,想求美人主子允淑同妹妹与奴婢同往,和我家主子说几句话,或许能济事。”
说着,雨燕又伏地叩头,央求道:“美人主子开恩,人常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石美人口不能言,然耳朵尚能隐约听见,明白雨燕说的意思,她虽足不出户,宫中的这么大的事也知道了。
石美人听完,脸上现出同情,朝淑同做了个手势。
淑同上前扶起雨燕道:“我家主子答应了。”
二人就匆匆去熙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