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人人谨慎。
仆人们做事都非常小心翼翼,生怕触及到将军发怒的底线。
左云裳已经不见三天了,左承郁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差,他在想,到底是何方人士竟然能在一招之内让他精心挑选的护卫毫无反击之力。
他知道最近战事吃紧,但是在守卫严格的京都,按理说不应该出现祈黑国的人才对。光是思考怎么找到女儿,就已经够让他头疼了,他不想此事还有祈黑国的人参与,不然事情真就麻烦了。
目光扫视了一遍周围,他的目光落在了苏云身上。苏云不禁一颤,她深知老爷的严厉,她只得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你老实说,那封信真是小姐遗落下来的,不是她亲手交给你的?”
苏云硬着头皮道:“是的,老爷,小姐被那劫匪带走时,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左承郁垂了垂眼,说道:“最好是这样,不然你知道在将军府撒谎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是……老爷。”苏云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威风凛凛的老爷不再理会她,他抬步想议事厅走去。最近祈黑国又开始发动进攻,而且他们似乎是知晓圣辰国的行动,竟然次次都取得胜利。他不得不先与朝中人士商议对策。
此刻正是午后,晴空万里,格外恢宏壮丽。
光线灿烂得让越离和左云裳不约而同地眯起眼来,不过街上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让左云裳十分高兴。
那些隐藏在拐角处的美味小吃,和阁楼上的吟诗作对,都让她感到无比新奇。越离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不然一个眨眼,她就能从他的眼前消失。
那些在路边休憩小贩、商人,也都成了左大小姐的猎奇对象。而且她的男装看起来也是市井之中的人,没有人会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眼尖的她发现一位卖豆腐的小贩晕倒在路旁,她立刻生了怜悯之心。
越离叹了口气,与她一起将那位小贩扶至树荫处,向一旁的小店讨来一碗糖水,为他灌下。过了大概一刻钟,那位小贩才慢慢苏醒过来,他感激地看着越离他们,一双长满茧子的手,擦了擦不太干净的脸。
“我想你该是中了暑,肚里有没有积食,所以才晕了过去。”越离轻声说道。
“唉,这位小哥你是不知道啊,”那位小贩靠着树干坐了起来,神情无比哀切,“现在兵荒马乱的,谁也不能混个饱。我本是外地的,因为村里强制征兵,我娘叫我来京都投靠舅父。可是舅父年前就去了,我只得靠自己带来的银子做些小买卖,可怜我娘她……”
小贩说着,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左云裳顿时心软,她从荷包取出些银子,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这些银子你拿去,或许对你有些用处。”
那小贩不肯接:“我看小哥你的穿着也不是什么有钱家的人,这些银子你还是留着你自己花吧。”
于是两人就推脱来推脱去,看得越离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那位小贩收下银子,越离赶紧将心底善良的左大小姐拉至胡同一边。他紧锁的眉头,告诉左云裳,他并不赞同她的做法。
“虽然现在是战事不断,可也没到他说的那么悲惨。你若是这么给银子的话,你就是圣辰国国主,银子也不够你给的。”
左云裳惊诧地看着他:“越离,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这么没有怜悯之心,你没看到他都快饿死了吗?”
越离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道:“看来你真的是在将军府呆久了,不知人间烟火。那个小贩是故意让自己饿晕的,他的荷包那么鼓,显然是已经有很多人都上当了。而且现在国家根本就没有征兵,难道你的父亲大人就没有告诉你么?”
左云裳微微一震,她想出言反驳,可是他似乎又说得对。
“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越离忍不住又说了一遍,不过他的目光已经柔和了下来,不似刚才那般犀利。
而被他数落的左云裳,突然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越离伸手拉住她,却被她挣脱了。男子不由得叹息,他走到她眼前仔细一瞧,发现,她竟然在掉泪。
难道是刚才的话太重了么,越离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这姑娘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掉过眼泪。
浪迹江湖这么多年的他,却也有了一点紧张,而她的表情也是阴影重重,睫毛垂得很低。她黯然的样子,惊扰了男子平静异常的心湖。
而且这条街上又是人山人海,人们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们,都叹道,这年头真是稀奇事多,一个男子也能像女孩一样掉眼泪。
耳边的脚步声是越来越繁杂,越离思忖了片刻,他一把抱起左云裳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飞向了屋顶。
左云裳在半空中睁开眼,不禁尖叫了起来。
“越离,你会轻功啊,真是太好了!”她的声音留在每一条街道,每一所房屋上。
越离翻了翻眼皮,你不早就知道了吗?他真是要彻底败给这位大小姐了。
最后他们在一个隐秘的转角落了下来,京都的一切嘈杂与绮丽,也都销声匿迹,时光好像就此静了下来。
那些远处的欢声笑语,仿佛寥寥絮语,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香料味道,越往巷子里走,味道就越浓。
“越离,我饿了。”左云裳对他轻轻一笑。
越离点了点她的鼻子,神情也甚是宠溺,幸好这巷子里再无他人,否则看了他们的装扮,怕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们来到了里城郊的一处名为醉天下的酒楼,别看装潢十分古老,可它的名号却是大得出奇,几乎每个京都子弟都知道,这里是天下名菜聚集的所在,所以称为醉天下也并不为过了。
来这里吃饭的客人,要提前三日才可订到。
故而左云裳皱起眉头,疑问地看向越离,她的意思很明显,一个整日闯荡江湖的人,会有那么钱和时间来订这家酒楼?
越离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道:“只管吃就好了,不要想那么多。”
虽然从小生活在贵族皇室的排场中,可眼前的景象让左云裳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隐在城郊密林深处的酒楼却是非同一般的精致,甚至两道还放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珍稀花卉。
那些正在吃饭的人,也都来自不同的地域,这可以从他们的口音中听出。而其中那些像是来自西域的人,更是吸引了左云裳的目光。
越离伸手扶正她的脑袋,轻笑道:“我的公主殿下,别失了皇家风范啊。”
左云裳充耳不闻他的挖苦,她更感兴趣的是来自西域的那些人壶中都装了什么好酒。不过她感应到了越离深寒的目光,只得悻悻作罢。
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隔间,里面的布置更是让这位没怎么出过家门的左小姐,惊奇万分。
她不时摸摸琉璃仙桌,又敲敲白玉杯盏,接着又站起身去看那扇用锦绣织出的屏风。隔间窗外是一棵承欢树,淡淡的香气和月色的窗户结合起来,简直是天衣无缝。
在她发出赞叹之前,菜肴已经上了桌。
那些她从没见过的菜品,将她的视线牢牢固定住。精致的点心似乎是吸收了月光,散发着浅淡而诱人的香味,让人不自觉地沉淀进去。而且那些形状开起来也是新奇无比,有小动物,也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植物。
而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十分大俗的牛肉,被精心修整地有了许多自然感,不知名的花瓣在周围仅仅是作为装饰,却也透着一股娇慵,牵扯着人的味觉神经。
左云裳在这些精致的食物面前,全然没有了作为大小姐的矜持,她拿起碗筷就要开动,却被越离一掌拦住。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连吃的也不让我吃了么?”
越离并不言语,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造型有点夸张的矮脚杯,然后又倒入一点蓝色水滴。他夹起一小撮菜,放入杯中,细细观察。那菜叶一接触到水面,立刻变了色,这样的状况让左云裳不禁神情迷惑起来。
“嗯,我们被下毒了。”越离简要地作出结论。
左云裳大吃一惊,一直被养在闺中的她对于下毒这件事除了陌生震惊以外,全是好奇,她很想知道那些人是下了什么毒。
“这是一种来自西域的毒,叫承欢散,对女子有用,”说到这里,越离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他顿了许久,道,“你不该直视那些西域人的。”
“这是为何?难道他们不喜欢别人看他们吗?但他们的样子确实令人好奇啊。”左云裳不能理解。
正想解释的越离突然咳嗽了几声,压低声音道:“云裳,快躲到屏风后面去。”
而此时,外面也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左云裳心尖一跳,慌忙放下筷子,躲进屏风里。然后,空气就彻底静了下来,只剩下哒哒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