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的风呼啸而过,仿佛在吹过年轻的君王时也不自觉得放慢了脚步,陆长风的耳里,那浅浅的风吟像是秦冷香回来了,她在哭诉,他能感到如果她真的在眼前,她会求他放过自己的父亲,就如同当日她能为了救他而选择死亡一样!
他的心软了,他是个君王,自古君王的心无不狠绝,否则何以令国民臣服于他,惧怕他的国主威严?秦仲衡所犯下的过错万死也难以赎其罪,但他仍然想给他一个机会,就当是还秦冷香的一片痴心!
“秦仲衡,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你和你身后这些叛上作乱的奸臣缴械投降,上交兵权,我可以看在已故皇后的面子上宽恕你们的罪过,从轻发落!”
叛臣个个面面相觑,仿佛从来没有见过年轻的国主有过这样心慈手软的时候,他难道不应该将他们碎尸万段吗?他们不信,上官泽也不信!
秦仲衡知道陆长风所言无虚,秦冷香的死何尝不是为了保他这个父亲的命啊!但他早已被身后的这群拥垒架在了火炉上,他早已没得选择,这样的后路或许那些参与叛乱的无名小卒尚有机会,但他这个始作俑者绝对没有机会了!而且他也不想活着了,也罢,就今天来个痛快的了结吧!
“你和陆长林手里那点兵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陆长风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想想该交代点什么遗言给你的女人,因为你一死,我就会把这个妖女送给圣辰国主换取沂蒙山!”
今日虽然有白卿等豪侠的援助,以及皇弟陆长林的兵马,以少胜多不是不可能,但战场无情总会有伤亡,陆长风看向身边站着的女人,她飘逸的黑丝在风中扬动,从前她的美是遗世而独立的,如今在这个肃杀的氛围中竟然有种英气卓绝的惊艳。
左云裳也凝视着自己爱着的这个男人,过去无论经历了多么黑暗晦涩的时光,无论受了多少分离相思之苦,多少来自另一个男人的凌辱,她都爱他,不管到了任何时候。
“除非死别,绝不生离!”左云裳目光坚定,身后的将士们更是因为这对伉俪情深而士气高涨!
在她的眼里,多少战火都未能染红他蓝色的眼睛,唯有这次他的眼里有隐隐的红色,她知道那是秦冷香留下的伤痛,也是即将与她生离死别前的悲呛!仿佛直到这一刻,他们终于毫无芥蒂,终于能够放下经历过的一切喜怒哀乐无条件地信任对方!她明白他失去秦冷香就如同让她失去越离一般,失去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的悲伤不会少于失去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因为这种失去带着更多的亏欠与自责!她愿意与他一同承担这伤痛!
“开什么玩笑?我圣辰国要回自己的公主还得给你这个老东西割地赔款?”危险的气息已然近至眼前。
原本相持不下的两队人马因为有了第三方军队的到来,而散作一团。显然这第三方军队更是人多势众啊!
“父亲!”左云裳一眼就看到了左承郁的到来,目光接触到沈洛的瞬间像是将他屏蔽了一般,她无视他的存在!沈洛暗自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很快却又松了下来。
他终究是爱她的,“除非死别,绝不生离”这句话像一把利刃插向了他的心脏,他无法再将她带回圣辰国皇宫,再将她软禁在自己的宫殿里夜夜承欢,因为她的心里装满了陆长风,自己对她的恩宠在她看来应该是一次次的肉体折磨和心灵的凌辱吧!
最近许是和洛语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更能感受到爱一个人有千千万万种方式,自己为何要选择最决绝的那一种,令她痛苦,也令自己不快乐。伤害了她,也让自己的心在滴血!
“还有打的必要吗?现在。”沈洛的人马已经包抄了这里,他现在对这场战争有绝对的控制权。
沈洛的声音带着轻蔑与不屑,眼前的战况对他而言,打败秦仲衡和上官泽并不必捏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寒冷的北风携裹着死亡的血腥气息扑向每一个的脸,叛军中的有些人,已经看清了眼前的形势,恐惧地向后退却。可仍然有已经杀红了眼的卒子站在原地,只等着上官泽和秦仲衡的一声令下便要对前方密密麻麻的敌军进攻。
“哈哈哈……”秦仲衡突然仰天大笑,令在场的众人不禁疑惑。
“老头儿,”沈洛不耐烦的打断,“死到临头了还笑什么?”
秦仲衡不紧不慢地停下笑声,沾满血迹的双手抚了抚被风吹得肆意凌乱的长须道,“我是输了,老朽终究是输了。陆长风,虽然今日我战败与你,但我不后悔!祈黑国这么些年若不是有我在操控,早就被圣辰国吞并了,而你却居然联手圣辰国来杀我?今日之后,天下没有我秦仲衡,祈黑国就等着灭亡吧!”
秦仲衡说罢,将手中的长剑架到脖子上,浑浊的双眼微微昂起,望着无际的远方喃喃道:“冷香,爹来陪你了。”
双手一用力,便要往脖子割去。
一支长箭射中秦仲衡的剑,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剑应声落地。
“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你?”陆长风放下手中的弓,冷冷地抛下这句话。
生不如死,却死不了,秦仲衡顿时颓然,绝望地跪倒在地,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
“叛国者,罪当诛九族。但念你们被奸人所惑,但凡投降者,朕准你们发配蛮荒,永世不得入祈黑国。”战马上的陆长风面对叛军大声说道。
听到陆长风这样说,叛军中的将士一时间面面相觑,似乎在权衡投降与否的利弊。对他们而言,目前的形势胜利无望,秦仲衡和上官泽承诺的荣华富贵已经如同泡沫般破灭,如果继续追随他们,连小命都即将不保。
阵营中似乎已经听到了兵器扔在地上的声音。
“发配蛮荒?那里寸草不生,连老鼠都活不了,去那里还不一样是死吗?!”上官泽在马背上怒声道。“这些圣辰国来的小白脸,什么时候是我们的对手了?将士们,听我的,杀出一条血路!”
原本还在思考的兵卒毫不犹豫地握紧了武器,反正都是死,先杀死几个圣辰国的小白脸做垫背的!
小白脸?!沈洛皱起两道浓眉,祈黑国的这些猴子居然敢叫他们的将士是小白脸。心里的怒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圣辰国将士听令!把这些祈黑国的叛乱猴子给我杀!让他们知道我们圣辰国男儿的英武!”
话音刚落下,圣辰国的将士兵卒们立即杀声震天地冲向敌军。他娘的这帮祈黑国的黑猴子,居然敢说他们是小白脸?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陆长风的军队虽然经过三天三夜的战斗已经人困马乏,但是胜利就在眼前,也立即强打起精神,冲入厮杀的阵营中。一时间,兵器剧烈撞击的声音,金属刺入血肉的闷声和惨叫声夹杂在一起,混合着冲天血腥充斥着整个战场。四处可见断肢残臂,和面目全非的尸体。
上官泽身为祈黑国的将军,一生戎马胜仗打过无数,就算寡不敌众的时候也没怎么打过败仗,这主要得益于他最擅长的本领:逃跑。而这次,他的本领也发挥得很好。只见三方军队厮杀成一团时,他却突然从马背上消失,人也不知道钻去了哪里。
陆长风好不容易从混乱的人群中找到他的铠甲,却发现莫名其妙地穿在了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娃娃兵身上。那娃娃兵眼神坚定,拿着长矛喊杀声声,成为了上官泽的替身。
兵力悬殊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左云裳在战场中找到父亲,屈伸重重地行了一礼。“多谢爹爹前来相救,否则…否则我和长风还不知道能不能打败秦仲衡那个狗贼。”
“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放任你不管呢。”左承郁说道,“说起来这一次,多亏沈洛肯出兵,否则就凭你爹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左云裳顿住,她的心早已经属于陆长风这毫无疑问,但是心中也不禁感谢沈洛。他肯出兵救她和陆长风,可见也并不是那么冷血。左云裳这样想着,目光不禁向沈洛所在的方向看去,身穿白银铠甲的沈洛正面无表情地坐在赤炎宝马上,俯视着整个战场。
不经意与左云裳的双眸撞上,左云裳微微倾下身子行了一礼以示感谢,而沈洛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冰冷的脸上仍旧没有表情,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惜,让上官泽那个贼子跑了。”陆长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沈洛身边,身下的马慢悠悠地与沈洛的马平行而立。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总有抓到他的时候。”沈洛说道。
“大恩不言谢,沈兄,你今日的恩情我陆长风记下了。”陆长风向沈洛抱拳道。
“不必,我今日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帮你。”沈洛风轻云淡地说道,殊不知这句话让听到的人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