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南疆传来了第一个捷报。虽只是小胜,但还是让府里的人大大高兴了一把。相较而言,若冰则平静地多,只是在夜深人静,偶尔会想起这个叫做君凌逸的人,以及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乱七八糟的过往。
“四王妃,皇上就在前头了。”
若冰颔首,道了声“有劳”,提裾分花拂柳而去。
此园名为“春娇”,昔恭帝为取悦湘湖公主,特命人遍植奇葩珍木,是以一年四季姹紫嫣红,宛然若春。园内更有一池,仿天山月牙泉而建,形似冰轮,水流清澄,阳光潋滟之处,竟五色迷离,金银交错。
若冰看得痴了,不由又近前几步。看来池底那些金玉琉璃没白嵌,只是不知,此珍品是否彼珍品,毕竟这么一个耗资百万的大工程,督工又是苏严那只老狐狸,她就不信没人动手脚。而且,若她记得不错,苏严和云相还是姻亲,如果此事属实,再想办法让苏严咬住云相,坐实了这欺君罔上的罪名,那么……
若冰想得专注,不料下刻脚底一空,整个人重心不稳,倏地栽进了水里。
因是开春,池水冰冷刺骨。若冰虽会泅水,但衣饰的累赘渐令她力不从心,手脚也越来越沉。朦胧中,她听见有人尖声叫“救命”,紧接着身子一轻,她被人打横抱起,一路小跑进了景澜宫。
熟悉的气息。是君宸逸。她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
太医很快赶来。皇帝也派人传话,叫她仔细在宫中静养,不必急着回去。君宸逸碍着叔嫂身份,见她虽面色苍白但呼吸平稳,换过湿衣便回了席。
堇色是第二天进的宫。彼时若冰睡得昏昏沉沉,听见耳边有啜泣之音,这才睁开眼睛看向来人:“你怎么来了?”嗓音意外地嘶哑。
堇色顿时红了眼圈:“是,是宸王接的我们。”
我们?循着堇色的视线,若冰看见一脸兴奋埋首在礼单中的小厮模样的柳七。
“野生灵芝一对,百年人参一株,燕窝银耳三斤……卿卿,皇帝对你还真不错。这些个东西,随便一样都是天价,去半条命都能吊着,用你身上可惜了,小心吃多了流鼻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姐你别理他,太医开了方子,我给你煎药去。”堇色飞了个眼刀子。自知晓若冰与他并无瓜葛,九道疤事件也纯属意外之后,她的郁闷一扫而空。“拿来!”夺过柳七手里的人参锦盒,她一扬下巴,开了门出去。
“瞧你把她惯的!”
若冰忍俊:“怎么过来了?”
柳七“嗤”了一声:“还不是听说某人落水受寒,那个某人担心,这才找了某人的丫头来照顾某人。哎,我可听说,那个某人今儿自己还病着。”
“别扯开话题,我问你呢。”
“得得,不说就不说,那么凶干什么。瞧你这模样,我看好着呢,没几日又得活蹦乱跳的,哪像是半死不活的人。”
“你说什么?!”若冰的声音陡然一高。
柳七也不理,只拉了她嘻嘻笑着:“知道外面怎么说你的么?——寒气入侵,高热不退,体虚昏迷,跟半死不活也差不离了。”
若冰被噎,低声咒了一句:“谁那么缺德!”
柳七闷笑:“喂,话不能这么说。你想啊,大冷的天,男人掉下去都吃不消,更何况弱不禁风的大家小姐。那园子又人迹罕至,谁知道你在里头挣扎了多久,留条小命就不错了。——喂,你说你素来谨慎,怎么这回阴沟里翻船,让人弄水里去了?”
若冰不说话。提起这事她就郁闷,谁让她当时净想着怎么去弄池底的珠玉,以至于根本没注意究竟是自己不小心还是借机让旁人做了手脚。当然,这话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柳七的,否则还不被他笑死。
“喂,想什么呢?”柳七张了手在她跟前晃。
若冰拂开,掀了被子把头埋进去:“没什么。我要休息了,你请便。”
柳七自然不依:“我才刚来,你都睡了一天了,我——”
“皇上驾到——”
柳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了房梁。
若冰顾不得自己头重脚轻,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父皇。”
“行了,躺着吧。今儿可好些了?”
“谢父皇关心,儿臣无碍,只是受了寒,将养几日就好。”
皇帝点点头,复指了指桌上大大小小的锦盒:“这些东西你用着,不够直接去御药房支,务必把身子调理好了。”
“是。”
“对了,这几日,凌逸可有信来?”
“回父皇,有的。说是一切安好,叫儿臣不要挂念。”
“嗯,算他知理,没的埋汰了这么好的媳妇。”皇帝的声音带了笑意,“李全——”
后者应声将锦盒呈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给你的,打开看看。”
若冰依言,可待看清盒中物事,饶是镇定自持如她,也不由大惊失色,背脊一片沁凉。
“丫头,十天后有一批粮草要运去南疆,朕要你,带着这传位遗诏随同前往。告诉他,速战速决,尽量不要拖过六月。若,若届时生变无法赶回,那么京都,朕便交托给你了。”
“父皇——”
“这是八千禁军的调令,加上老五手上的,大概有一万二。比老三那些旧部是差了点,但挡上几天还是可以的。丫头,不要让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