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从她腹部涌出,染红了他的眸,他震颤着双肩,有那么一刹那不敢去碰她,但她身子不支,便到进他臂弯。
一时间,老泪纵横,“宁香,你别吓我啊……”
他傻,那么宁香岂不是比他更傻?
他一个人死就好了,为什么这个傻女人这么想不开?
饶是池霆也想不到,他们会爱得如此之深,一个宁愿自己喝掉那杯下了毒的水,而另一个手中明明有利刃,不惜殉情,也不忍在对方身上捅上一刀。
他一直认为的人性,不该是这样的。
难道,是他错了么?
也许,就像池殸说的一样,在感情方面他真的失败得一塌糊涂。
顾清雅愿为池殸殉情,而他这一生女人无数,又有哪个女人爱他如此之深,心甘情愿为他而死?
这般年纪,才看透这些。
池霆哈哈大笑,“这次,是你们赢了。”
池殸不明白池霆这句话深意,只是担心顾清雅,那刀子好像扎得很深,她已脸色只比床单还白,像是无法在支撑住。
“老白,快去叫医生来,快去叫医生来……”
在这个安静冰冷的夜中,池殸的嘶吼声回荡在病房之中。
白管家沉了沉眉目,动了一下脚步,但又顿住,回头去看池霆,池霆一闭眼,气息深而长从鼻腔呼出,朝白炳华挥了挥手,“去吧。”
“哎。”白管家点了下头,匆忙走出去,经过池殸身边时,低声说了句,“二爷,你喝下的就是普通感冒药的药粉而已。”
池殸心中又是一撼,不明所以看向床上那个老迈深沉的老人。
“我池霆再狠,也不会对自己亲人下手!”
说罢,让人扶他上了轮椅。
看着池霆的轮椅从眼前一点点消失,池殸才恍然回过神来,他这到底做了什么啊?
如果,他早一点告诉大哥,也许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个局面。
……
当池慕寒和眉妩赶至医院时,才知道白管家通知他们来医院看的并非池霆,而是顾清雅。
顾清雅的肚子上被捅了一刀,插破了脾脏,但幸好救了过来。
“白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池慕寒眉头一皱,问道。
白管家才将两个小时之前,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统统告诉了池慕寒。
猛地,池慕寒愕然一震。
之前把他叫到医院看老爷子,也不过是老爷子的试探。
倘若,那会儿他在池霆病房里有一丝一毫不得体的举措,那么他现在就不可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眉妩从房门上的玻璃窗口望进去,池殸守候在顾清雅的病床前,不由得感叹一声,“没想到,顾姨和二叔,最后还是走了这一步?”
“你也早知他们的事?”
“嗯。才池家没多久,偶然一次撞破了他们的事。”
池慕寒又忽然明白了一点,这才是顾姨看眉妩不顺眼的真正原因。
“为什么要瞒着我?”
看着池慕寒震痛错愕的眸,眉妩知他有责怪之意,她抿了抿唇,牵过他的紧捏成拳头的手,“池公子,如果可以,我情愿你一辈子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因为……我不想你像现在这样伤心。”
养母背着生父和二叔偷情,这样混乱又丑陋不堪的事,她宁愿将此深埋在地底,永远不要暴露出来,因为这对池慕寒来说也是沉重巨大的伤害。
“池公子,别看我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娘们,可我在我能力范围只为,我也很乐意为自己的丈夫挡风遮雨。”
原来,他的小妻子一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关心着他。
“眉妩……”
他唇瓣轻轻一颤,唇齿磕碰间滑出了她的名字。
“嗯。池公子,要不要我现在给你一个爱的抱抱,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小心灵?”
眉妩唇边漾起温软浅笑,眉目微弯的朝他张开双臂。
男人一脸傲娇地看着这个可爱又可气的小娘们,真是不知羞,白叔还在这呢。
眉妩是个行动派,才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说抱就抱,软乎乎的小手揽住了他的腰,抬起一双妩媚的眼眸望着他,“这下,你是不是舒服一点了?”
白炳华站一旁看着这对小夫妻,被他们那份如同细水长流一般但又真挚浓烈的情义感动到,不觉眉开目笑。
也许,老爷真的错了,一夫一妻,一生一世,才是最好的爱情。
就像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就像二爷和顾四太。
白管家呵呵一笑,“四太好像醒过来了,进去看看四太吧。”
眉妩却看着那扇门,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该把时间留给他们,顾姨刚醒,一定有很多话要跟二叔说。”
池慕寒看着这个擅作主张的小女人,只道一声,“听我太太的。”
白炳华乐呵的直笑,他家这二少爷什么成了娶妻随妻的妻管严了?
……
病房内,池殸看到顾清雅醒来,喜极而泣。
二人都没说话,就那么互相看着彼此。
他们之间,从未像这刻这般宁静过,也从未这般光明正大过。
“宁香,我想通了,这次,是我们错了。大哥说得很对,曾经是我太胆小,太惧怕大哥,才不敢把对你的感情告诉他。如果,我早一点说,大哥会给我们机会,而我们也不需要错过这么多年。
现在你是大哥名正言顺的四姨太,我贸贸然把你带走,外面的人会怎么笑话他?他都这个年纪了,半条腿已踏进棺材里了,就算他真的像那个高僧算的一样要活一百零一岁。我再多等你二十年头又何妨?
明天,我就回海城,我们这么对大哥,可大哥还是顾念亲情,饶了我们。我再待在这里,又有何脸面再见他?
宁香,你放心,等大哥走了,我就回来接你。哪怕那时我们已经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牙齿脱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也会信守我的诺言,光明正大把你娶回家当我的太太。”
顾清雅还能说什么,经历这场生死浩劫,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尽管他们一而再要谋害池霆性命,他也宽宏大量饶恕了他们,他们又岂能再自私自利,不为池家名誉着想?
男人,只要我得到了你的心便足矣。
“只要我不闭眼,我就等你。池殸,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接我。”
“一定,我们打钩钩。”
顾清雅哆嗦着伸出小指,笑中有泪,泪中带笑,就像当初他对她许下誓言时一般,与他齐声道:“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骗人的是小狗。”
彼此大拇指继小指拉勾后上翻相挨,一夜过去,晨光洒满了干净的病房,两人脸上是餍足温馨的笑。
不知何时,池霆拄着拐杖来到病房外,与他们一起看着病房里温暖人心的这一幕。
他们那个时代,不像现在这代人这么轻浮,很重诺言,一旦许诺,哪怕是死也要竭力完成。
除了追第一任太太房月桐时,他许下过爱她一辈子的誓言。
可他的爱跟女人要的爱不同,女人往往要的唯一,而男人往往只能分她一份。
之后,哪怕遇到再心动的女人,他也决口不提“爱”。
爱这个字,对他来说太沉重。
他给得起女人钱,房子,哪怕名分,却给不起长情。
再之后,因为白素的事和月桐闹僵,住在一间大宅里,却老死不相往来,再后来,他的大太太却恨不得他去死。
白炳华垂头,看得池霆正蹙眉凝神,似在思念着谁。
“是该去见她一面了。”
三人都在疑惑,老爷子到底要去见谁?
……
池家的年夜饭按照往常惯例,一直是一大家子的人聚在清园吃上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可今年老爷子想去外面吃,白管家就把家宴安排在了月亮湾大酒店。
池慕寒先进去,眉妩则去了一趟卫生间。
出来洗手时,只觉一直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眉妩一侧目,就发现男厕那边立着一个男人。
在焦距投落到他的面庞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又立马消失。
那个男人的气场和池慕寒很相似,长相却跟池慕寒相差甚远。
不可否认,这男人极其斯文俊美,隽白的脸,挺鼻薄唇,一双鹰眼漆黑狭长,即使一副金丝边眼镜,也无法遮住里面迷人的桃花气与书生味,但仔细瞧去,又似乎隐隐能感受到那双眼里的阴冷精睿。
再加之一身高档服帖的纯黑经典款手工西装,浅紫色衬衫搭配相得益彰,发型有范而不失沉稳,该是出自大家之手,胸前西装口袋里折叠着白发方巾,只露出白色边沿,处处体现着一丝不苟。
男人转动了下食指上那条蛇纹黑戒,举止优雅,向眉妩缓缓走进,一股香水味飘来,绿茶与茉莉的混合,淡而清新,给人以温柔儒雅的感觉,但眉妩还是隐隐感到了一种压迫感,镇定地直视着他。
男人直勾勾地打量了她一周,在她被礼服勾勒得丰盈的胸前滞留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随即又笑起来,“沈小姐真是十分有料,不愧是慕寒挑的女人!”
眉妩愣愣盯着他,带着一丝戒备。
他怎么认识她,是池公子的朋友?
男人看出了她眼中的警惕之色,只轻轻笑了笑,“沈小姐是在猜,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