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合译者,那身形瘦小的女子刻意把语速放慢。译者一句一句的翻译,一边负责君主日常记录的文官则飞快地用笔把对方的问题都记了下来。
“在一条街上,有5座房子,喷了5种颜色。住着五个人,每个人喝不同的饮品,喜欢吃不同形状的饼干,养不同的宠物。问题是:谁养鱼?”
这个问题一出来,底下就炸开了,“饼干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海国人的一种点心,就和桂花糕那种差不多”“养鱼?题目中有提到鱼吗,这是什么题目这谁答得出啊!”
“安静安静!”站在启文帝身侧的安嬷嬷一甩拂尘,高声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等到参与宴会的人都安分下来,启文帝才发声:“海国使者的题目还没念完呢,场面就嘈杂如斯,成何体统!”
吵得大部分还是那些外来的能人异士,她们在江湖上不受约束惯了,今天进宫里来又是处处憋屈,也并不了解皇宫内的规矩,这海国人偏偏把话说了一半就停,她们火气本来大,又无所顾忌自然要闹开了。
皇帝一发话,她们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当,悻悻然地闭了嘴,等着那绿眼睛的海国人继续念题目。不过她们这么一闹,也让启文帝动了整顿这些江湖人的心思。
那绿眼睛的海国使者把手里的羊皮卷翻了一页,又接着念到:“第一个人住红色房子,第二个人养狗,第三个人喝茶,绿色房子在白色房子左面,绿色房子主人喝咖啡,喜欢吃圆形饼干的人养鸟,黄色房子主人喜欢吃方形饼干,住在中间房子的人喝牛奶,第四个人住第一间房,喜欢吃三角形饼干的人住在养猫的人隔壁,养马的人住喜欢吃方形饼干的人隔壁,喜欢吃星形的人喝啤酒,第五个人喜欢吃菱形饼干,第四个人住蓝色房子隔壁,喜欢吃三角形饼干的人有一个喝水的邻居,好了我念完了。”
那绿眼睛的使者把羊皮卷收起来,朝着站在她身侧的译者点了点头,又重新退了回去。底下就有人提问了:“这就念完了,没有别的提示了吗?那个牛奶我知道,咖啡又是什么东西?”
“那个和这题目并没有关系,如果你们觉得费力的话,可以把它换成相熟的东西。”坐着的使团中的人有人回应,译者便把她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负责记录的文官朗声又念了一遍自己所记录的东西,译者把她所念的东西又翻译成海国话对着那使者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表示大燕人可以开始答题。
文官把写好的记录挂出来,供大燕这些智者观看,一个个却是愁眉苦脸,心里头直犯嘀咕。教她们去吟诗作对那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要求在一个时辰内写出辞藻优美的万字文的也有能人在。她们又不是刑部判案的,哪会这种题目。她们尚且不会,那些靠武力取胜的江湖人就更听得稀里糊涂了。
刑部尚书和几位珠算好的大人被挤到前面来,也是仗着那群海国人听不懂大燕话,一群人小声地问:“朱大人觉得这题目如何?有无思绪?”
那被称作朱大人的女子一脸苦色的摇了摇头:“朱某看着都头昏眼花,更别说做题了。”众人失望地看向另一个身着紫色官服的女子:“那郭大人呢?郭大人可有思绪了?”
那高高瘦瘦的女子盯着那乱七八糟的五个人,眉头紧锁,看上去也不是个有把握的。
那碧洱丝·路易出来做了个调解:“这题目当初也花了海国智者一日才做出来,大家聚在这里十分不容易。原本约定的比试有三场,文、武、还有音乐,我们可以先比武和音乐,这题目要是能在明日这个时辰之前算出,便算是大燕赢。”
他说的是实话,为了刁难大燕人,这题目可是海国最擅长推理的智者得意之作,知道大燕讲究书法文章,对算术大多只是略懂,他们刻意选择了这一道需要高逻辑的题目,碧洱丝·路易有那个自信,别说是一天,就算给个十天半月大燕人也不一定能够做出这道题目来。
他这话说得磕磕碰碰的,不过有译者在边上润色,众人也都听懂了。大燕人的骨气本该让他们不接受这个提议的,不过这题目看着这么难,她们着实没有把握,为了有更多的时间解题,对这王子给人台阶下的提议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海国是客,大燕自然让客一回。既然是三项,比文的话,是按照你们的规矩来!那比武就按照我们的规矩来,王子可有异议?”
碧洱丝·路易眨了眨他的蓝眼睛,对着那俊俏的年轻文官摇头,用不大流利的大燕话回到:“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比武你们想怎么比,请出题吧!”
大燕这边的商量了一会,武官之首的李贺将军站了出来,她说话慷锵有力,即使是站得很远的人也能够清楚的听见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大燕和你们比射箭!十个靶子,相同的十枝箭,射到中央者最多的人取胜。”
比武肯定不能在这个小地方,一大帮人要转移阵地去皇女帝卿习武的练武场。那些负责研究文试题目的文官被留了下来继续做题。
贺爽临走前还问负责记录的文官要了一张白纸,前世这题目和贺爽是没多大关系的,她也没想过去做,自然没有花心思去记这个题目。
她不过记了个大概,但为了这个题目,她随身带了白纸和笔,笔是仿造海国人喜爱的鹅毛笔做的,不过经过了贺家工匠改良,鹅毛被换成了不透水的金丝楠木,里头装了事先研磨好的墨汁,上头用笔盖封住,笔口处带有木制笔塞,带出来也照样能用。
这样写出来的字很细,比起毛笔写出来的自然少了几分风骨,那些用惯毛笔的文人用起来也十分不顺手虽然独特但并不受文人们看重。
贺爽也没打算把这小玩意推广出去,只让工匠做了几支,供她平日做批注使用。
容晏去换身装束了,贺爽问白纸的时候还收获了那几个文官的白眼,她们也听过这安平驸马的名声,一个经商出身的举子,春闱连前三甲都没拿到。不过是凭着帝卿的地位才能坐在离天子那么近的地方。
那安平帝卿多彪悍的人物她们知道的很清楚,据说安平帝卿嫁进来之后,这姓贺的驸马那叫一个唯唯诺诺的,连去花楼谈生意都不敢,整个一个靠男人的软骨头。还用那种写不出好字的木头笔,张口闭口就是钱钱钱,满身铜臭味,简直是有辱她们文人风骨!
这几位未来同僚是怎么样想的,贺爽看一眼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她并未解释什么,只是按照礼节打了个招呼,拿了白纸以后跟着大部队一块往习武场走。
坐在安平帝卿的驸马,她得以坐在椅子上,跟着那些皇亲国戚一块一起,在最好的位置看这一场比赛。
更具体的比赛规则已经拟出来了,大燕和海国各有三人出列,采取的是三局两胜制。二皇女容覃对战那红发的威尔斯将军,大燕出名的神射手王鹰和一个棕色头发鹰钩鼻的女人对峙,而那海国王子的敌手,不是别人,正是换了一身轻便骑装的容晏。
对方穿得是京城最好的裁缝为专门贵族男子骑射设计的便装,既便于出行,又会让着衣之人显得英姿飒爽。
有个武将就小声嘀咕了:“两个男人的的比武有什么好看的。”她的话音刚落,一枝羽箭就擦过她的耳际咻的一声飞出去,直直地插入她耳后的白墙内。
那武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金发碧眼的海国王子就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国是带着真心求教的态度来的大燕,跋山涉水到大燕极为艰辛。本殿希望,贵国能够给予我国每一个人足够的尊重!”
本来这武将说话声音小,耳力不够好的人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这海国王子一出声,她的脸就涨了个通红,作为一个只会武的莽妇,她嘴拙得不得了。嚅嗫着也不知道为自己辩解什么,这厢了解了始末的启文帝也眉头微皱,命人把那武将“移出场去!”
这只是比赛开始前的一个小摩擦,那武将被清出场后众人的视线又重新回到场内。同为男子的容晏倒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箭尖。等到箭全放入他背后箭桶,才抬起头来往启文帝的方向找寻那一抹他熟悉的身影。
关注着自个竞争对手的碧洱丝自然没有忽视他脸上那抹淡笑,顺着容晏的眼神看过去,很轻易的就看见了坐在太女边上的贺爽。
一个清秀普通的年轻女子,眼睛很有神,看起来和温雅的太女并没有多少区别。大燕人的面孔在他们国家的看来都十分扁平,除了容覃之外,这大燕其他人在他眼里并没有太大区别。可惜容覃是二皇女,长得也过分美丽了些,并不适合做他的妻子。
没有想到容晏妻主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女人,碧洱丝有些失望地准备扭过头去,但在看到那女子膝盖上搁着的白纸上的一些内容后,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不由得睁得更大了些。
在他想要看得更清楚的时候,对方又在上头盖了一张白纸,碧洱丝只能够瞧见底下露出的一角上写得小小的大燕国的文字,刚刚那些熟悉的符号俨然是他的错觉。
这位大燕帝卿的妻主一看就是个文弱的书生,他知道对方还是去年春闱入了殿试的举子,这种人只知埋头苦读,又怎么可能会他们大燕的文字,就算会,也不代表她逻辑学的那么好。
这般一想,碧洱丝也放了心,目光转向已经开始比赛的威尔斯将军和二皇女容覃。第一轮比赛设置的最为简单,站在相同的位置,在固定的十个靶子上射箭即可。
第一轮,由威尔斯先一步。对方比较稳重,一枝连着一枝地将十枝箭都射了出去。箭无虚发,除了第一箭稍稍偏离靶心,其他九箭都是正中红心。
好的箭手都难做到这样的好成绩,威尔斯发挥得可以说是非常不错。大燕众人都不由得为二皇女捏了把汗。
“承让了。”那红发的女人用海国话说道,一只手握住弓身,还对着容覃拱了拱手。她这样的好成绩俨然给对手不小压力,虽然没说出口,但威尔斯脸上还有几分忍不住的得色。
虽然没听懂她的话,但容覃也大致能够猜出对方究竟说了什么。她一句话没说,冷冽的眉眼瞄准了靶心,等到威尔斯的箭全都被取走,她就将一枝箭搭在了弦上,然后以非常快的速度取箭紧接着射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十支箭就咻咻咻得脱离了弓弦。
负责统计的小官跑了过去,从第一跑到第十个,然后十分兴奋地大喊出声,保证在场每个人都能听见:“全中红心,二皇女胜!”
不用她喊,眼力好的人一眼扫过去就能看清楚那十支箭全都正中靶子红心,威尔斯的脸色有点难看,而容覃扬了扬手里的弓箭,说了声“承让。”便从容地走回她自己的位置上。
她的位置和昨日的晚宴一样与贺爽很近,两个人之间少了那长桌隔着,贺爽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的脸。但她并没有,因为膝盖上放着推算的白纸和笔,她甚至没有像别人那样还没等容覃过来就站起来贺喜夸赞。因为这一场比赛她根本就没有抬头看,等容覃过来的时候她才刚刚抬起头来。
在脑海中算了一下她小心地拿东西起来到对方坐下来的时间,贺爽选择坐在原地不动弹,等容覃入了座,她才微笑着道喜。更何况明面上她是太女这边的人,并不需要对容覃大献殷勤。
后者没有理她,当然也没有理会那些夸赞之人,目光又重新转回到赛场上。第二回合是王鹰对战海国的卢利尔。王鹰又高又瘦,但比不上这位卢利尔来的壮硕。如果说王鹰是堂堂八尺大女子,那卢利尔至少十尺有余。王鹰看起来消瘦,而这卢利尔手臂上都是鼓起的肌肉,看上去块头特别大,一下子把王鹰衬托成了小侏儒。
第二轮只要射六支箭,但难度要比上一轮高了许多,因为靶子不是立在地上,而是挂在了一根长长的绳子上。练武场里起了风,靶子被吹得晃晃悠悠的,如果没有过硬的射箭技术,射出去的箭很有可能连靶子都碰不到。
最致命的是,这一关要求用连发的弩来射击移动的靶子,一次三连发,能射中的几率就更低。对方的力气比王鹰大了不少,用这种弓弩更是得心应手。尽管王鹰尽了最大的努力,这一场还是输了,和贺爽的记忆是一模一样。
王鹰垂头丧气地出了场,而海国那边则是一阵欢呼,卢利尔被举起来往空中抛了三次,然后又坐回观众的席位一块等着最后两人进场。负责清场的宫人很快把之前的靶子和箭矢收拾了下去。最后只摆了一个靶子在场上,但是前头设下种种障碍,谁能够百步穿杨,那谁就赢。
前两句一胜一输,最后胜负就定在这么一局,先射箭者有优势,投掷塞子的时候,容晏投了两个六一个五,碧洱丝掷出来三个六,他先行一步。
箭头从障碍物的中心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硬纸板到了最后一层,箭头正中靶子红心。负责记录成绩的小官把他的记录宣布出来的时候,碧洱丝把弓收了起来,脸上是不需要掩饰的喜色。
按照规定,就算容晏和他一样穿透了十个靶子还射中靶心,那也是一样算他赢的。因为他稍微有所偏离,如果对方能够射到完完全全的正中央,那也只能算个平局。而且容晏的箭还不能够走他的箭留下的轨迹射出去。在这样的压力下,容晏能够一件穿心本来就很艰难。碧洱丝几乎是留给了容晏一个注定不可能赢的局。
那些看热闹的外行可能不懂,但那些懂这些的大燕武将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贺爽停了手里的动作,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家夫郎。容晏的面色看起来十分平静,在把箭矢搭在弦上之前,他甚至有闲心看了一眼贺爽的所在。
贺爽给了他一个信任且鼓励的笑容,后者转回头去,拉开弓弩,箭矢离弦。材料是大燕准备的,为了避免有人做手脚,每一块都通过双方的检查,容晏把弓放了下来,看着那离弦的箭擦着碧洱丝射的洞口边上一层层冲破障碍,有些人甚至不忍地转过头去。
尽管知道很可能会输,负责记录的小官和海国这边的人员还是一起走了过去。在沉默了一会后,就听到那小官极为兴奋的尖叫声在场内响起:“赢了!赢了!这一局,安平帝卿胜!”
这怎么可能!碧洱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疾步走了过去,其他只是观战的海国人和大燕人也纷纷靠了过去。在看到那个靶子之后,碧洱丝本就白皙的脸变成了青白交加。见那那红心之上只留了一支箭,青色的尾羽表明了间的主人是大燕的安平帝卿容晏,而那支属于他的有着金色的箭羽的箭矢因为那支后来的箭从中间裂开两半,散落在了靶子的后面。
容晏从场上下来,因为他是帝卿,又是已经婚嫁的男儿家,并没有像容覃回来那样收到那么多人的祝贺。不过容晏并不在乎,他坐回贺爽身边的位置。
贺爽把手搁在他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温声问道:“刚刚那么用力,手疼不疼?”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容晏掩在乌发下的耳朵又红了一半,他摇了摇头。无论是对待下属,还是对待自家夫郎,合适的时候贺爽绝对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你做得很好,为妻为你骄傲。”
容晏的耳朵全红透了,脸上也总算多了几分喜色。没有哪家做妻主的会喜欢自家的夫郎出来抛头露面,贺爽对他回以赞赏的笑容,不介意他出嫁之后还这么做,对他而言这就够了。别人如何看,他并不在乎。
“三局两胜,那这一场比武便是我大燕赢了。”差不多容晏刚刚坐定,左丞相宁申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那张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的脸上一脸喜色,不过她很快又收敛起来,在收到启文帝示意以后,代替坐在高位的女帝大声的问出来:“文斗武斗,接下来便是乐斗,规矩由两方一起定,若你们海国需要休息,那笔试也可以移到明日去,你们意下如何?”
译者将这话又译给听不懂大燕话的海国人听,就见拿金发碧眼的海国王子和红发的威尔斯说了些什么,那译者又大声道:“殿下和将军说了,海国的勇士不需要休息,乐斗现在就可以开始,规矩还是两方一起定,不过不要求三局两胜,而是一局定胜负,而且是各自使用各自的乐器。”
海国和大燕人使用的乐器有很大的不相同,强迫另一方使用自己的武器那是摆明了不公平,宁申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如果没有问题,请两方派出代表拟定规则。”
照海国人的提议,大燕有个词叫对牛弹琴,但又有乐能通灵之说。所以这一场比试的题目就是“对牛弹琴”,海国和大燕想派出多少人都行,可以选择自己称手的武器,对着母牛弹奏音乐,谁能够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感动”牛,让其为乐声所动,就算谁赢,若是都不成功,那就是平局。
其实海国还提议了一个法子,就是演奏出让那美貌的鲛人的音乐,若能让鲛人泣珠,便是胜者。启文帝是有意后面一个比赛方式,但考虑到鲛人为海国人所送,难免对方有做相关的训练。最后还是忍痛选了前者,毕竟鲛人泣珠多得是机会看,但这比试却是关系到国威,她还没有到为了美人昏头昏脑的地步。
比乐又换了一个场地,一头体格健硕的母牛被人从御膳房的后厨牵了过来,铆钉被定在了地面上,因为之前一场是大燕胜出,这一回就由大燕的乐师先开始表演。焦尾琴被搬到了黄梨木做的方桌上,弹奏这名琴的是京城最负盛名的花魁,也是京都公认的最好的乐师,他做了简单的沐浴焚香。坐定位置后,纤纤素手扬起,那可燃半时辰之久的香被人点燃。
曲声一开始欢乐跳脱,紧接着又渐渐转为悲苦,到高潮处更是琴声哀切至极,外行人听了也是唏嘘不已,勾起心中万千愁丝,涕泪漱漱而下。
这一趣花魁倾注了自个二十年来的辛酸悲苦,曲毕,就连君后都泪湿锦帕,容晏的眼圈也红得厉害。这一曲就花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然后众人欷歔归欷歔,那母牛仍旧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丝毫不为所动。
花魁连着他的焦尾琴连忙退了下来,接下来的是四大才女,还有专门为帝后演奏的宫廷乐师也一起出来露了脸,然而一炷香的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那头懒洋洋的母牛还是一点动静也无,如果不是它还会动,尾巴还会摇,众人几乎要以为它是死牛了。
大燕国的人悻悻然退了场,海国人则搬来了三排凳子,每个人手里头抱着大燕国从未见过的奇怪模样的乐器,金发碧眼的海国王子穿上了一身黑色的奇怪衣服,一个圆圆的台子被搬到了这三排的正前方,碧洱丝站了上去,手上还持有一根银制的长棍。
这金发碧眼的美人对着负责点燃香的宫侍微微颔首,手一扬,坐在凳子上的发色肤色甚至眸色都不相同的海国就投入地演奏起来。
和大燕乐师演奏的并不一样,这乐声显然是首极其欢快的曲子,听上去也并不能够打动人心。海国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演奏里,而大燕众人的眼睛都盯在那头牛身上。
香五分之一变成灰烬的时候,碧洱丝的手高高往上扬起,曲子变得更加激昂欢脱,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懒洋洋的牛,动了动尾巴,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起了它那两条尊贵的前腿。
在那瞬间,在场几乎所有的大燕人子民一起向上天祈祷,牛不要站起来,不要站起来!
都有武将准备冲上去准备把那牛的腿打断了,甚至有人捏紧了藏在袖口里的暗器。但在她们犹豫要不要出手之前,那牛的后两条腿也动了动,然后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地面上。
碧洱丝手里银色的指挥棒往下,又猛然往上。音乐陡然一起一伏,那懒洋洋的母牛十分卖面子地还走了两步,鼻子哼哧两声,发出听上去十分愉快的哞哞声。
唉!众人都扭过脸去再看那头该死的牛,在宣布海国斗乐这一局获胜后,碧洱丝挥动的手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认认真真地演奏完了完整的一首曲子。
武斗和乐斗海国和大燕各胜出了一场,算是打成了平手,那决定胜局的就在文斗。等一群人马又回到大殿的时候,那一帮的文官还围在那贴着题目的牌子前面抓耳挠腮,白纸写废了一张又一张,还是没有一个人有半点头绪。
见这些人回来,那郭姓的文官用大燕话朝着左丞耳语了几句,后者又询问了启文帝,接着问那译者:“文试的时间能不能推迟,我国智者已然有了思绪,只要再多给一天的时间。”
“不行!”强硬地否决的人正是那位碧洱丝王子,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认为,这位海国王子是要来和亲的,他根本就是带着人来找茬的!而且这种强势的男人,在大燕也没有女子会愿意娶。
“王子殿下说了,比赛有比赛的规矩,既然说好了是明日那个时辰,就不能多缓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译者高声地转述着自家王子的话。
在大燕的那些文官脸色又灰白几分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女声从回来的队伍冒出来:“第四个人养鱼。”
海国的使团连着在场的燕国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说话的人,贺爽的周围迅速空出一圈来,以便她的声音能够更好地传出去。
贺爽的一字一句咬得极为清楚:“第一个人:黄房子、D、喜欢吃方形、养猫、喝水;第二个人个人:蓝房子、C、喜欢吃三角形、养马、喝茶;第三个人:红房子、A、喜欢吃圆形,养鸟、喝牛奶;第四个人:绿房子、E、喜欢吃菱形、养鱼、喝咖啡;第五:白房子、B、喜欢吃星形、养狗、喝啤酒。因此,第四个人养鱼。”
在用大燕语念了一遍她写在纸上的答案之后,她又用流利的海国话复述了一遍。
“你会讲海国话?”碧洱丝·路易一脸惊异。
贺爽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用海国话问道:“我推出来的这个结果可有错处?”
拿着羊皮卷的那个绿眼睛智者摇了摇头,然后用海国话回答道:“你的答案完全正确,能将你所做的推理讲给我听一下吗?”
“那个绿眼睛说的什么?”有人问译者,后者复述了一遍两人的对话。
立刻有人不满道:“既然答案已经做出来了,要推理作甚。难不成你海国还想赖账。”
贺爽倒没有计较那么多:“如果口述的话,太耽搁时间了,因为时间来得匆忙,我用的方法不是很简单。推理的图我全写在这上面,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图纸就在这里。”
贺爽从人群中走出去,把那画了各种图形和推理的纸张递给那绿眼睛的使者。后者细细的看了一遍,最终叹了口气,又用海国话说了一大堆。
这一次译者不需要再有人提醒就同步翻译了出来:“确实不是最好的法子,甚至可以说是最基本的法子,但在这种时间内能够推出来,而且没有一步多余。这一局我们认输,我们承认,大燕确实人才济济。”
在场的大燕人脸上几乎都露出了喜色,启文帝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就连君后对自己这个儿媳也不由高看了几分。林贵君这会倒没有什么表情,虽说这驸马出了风头,可他的容覃也不差。大燕胜了,启文帝一高兴,对他们父女而言总是利大于弊的。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碧洱丝用大燕人都能够听懂的大燕话问道,“虽然你说你用的法子是自己想的,但上面的图形都是海国的文字,而且你的海国话讲得这般流利,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理由说不好贺爽就指不定被罩个通敌的罪名了,要知道如果容晏是从海国人手里拿到的答案和他自己想的可就大不一样。即使贺爽是自己想的,他们要给对方捏造罪名也并不是难事。
“家母曾到过海国做一些玉器生意的买卖,这海国话也是家母生前所教授。在殿下觐见我大燕圣上之前,我也一直待在宫内,未踏出宫门半步。”她说的这话大部分属实,除了这流利的海国话是上一世她为了生意后来自学的,其他一点水分都没掺。
不过就算这句是假话也没人能够找到证据反驳她,贺府的老人死的死,走得走。贺青也确确实实地说得一口流利海国话,贺府里头也有教人念海国话的基础读物。
商人啊,碧洱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如果是商人那就说得通了,在大海的另一边,他们的领国的子民几乎各个天生对数字敏感,商人整天和账本数字打交道,推理逻辑能力强也不是不可能,像眼前这个女人,应该就是这一种情况,选这么一道题目是他失策了。
反正输了对他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对一国未来的继承人而言来说,输也要有气度,这般一想,碧洱丝又换了一副面孔,手搁在胸前,低下头向坐在高台的启文帝行了礼:“我们认输,答应陛下的赌注会在我们走之前送入宫中。”
这个时候的启文帝表现得十分有赢者之风:“王子殿下谦让了。”
碧洱丝转身准备在离开,在出殿门之前,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脸来对着贺爽问道:“容我冒昧地询问一句,您的母亲,是不是姓贺,单字青,青瓷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