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骄看着悻悻而来的姜卉,她还有重要的事跟周蓓儿说呢,却生生被姜卉给打断了。
姜卉跟周蓓儿打了招呼,便轻轻拉了杨骄的手,怜惜的看着她,“骄娘,你还好吧?”希望从她的脸色上寻觅出郁色来。
“我挺好啊?倒是卉娘你,怎么看着又瘦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姜卉一张嘴,杨骄就能猜出她要说什么了,也不等她开口,就直接将话顶了过去。
杨骄没有说瞎话,姜卉确实瘦了许多,身上桃红石榴蝴蝶团花风景纹褙子太过鲜艳,将她的脸色衬的越发不好了,也是因为气色不好的缘故,精心描画的妆容浮在脸上,如同戴了张面具一般,纤细的脖颈上青筋隐现,顶着高高的望仙髻,叫人忍不住替她揪心,真怕一个不小心,闪断了脖子。
姜卉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瘦没瘦,她根本不相信杨骄对王妃的位置没有动心,还以为杨骄只是不想提被李让横空夺了王妃之位的事,兀自拉了她的手道,“在我跟县主跟前,你不必再强撑着,我都知道的,当初明明恬妃娘娘……”若是能挑唆的杨骄求了郭老夫人去抢李让王妃的位子,那就再好不过了,没准儿最后她还是那个渔翁呢!
“卉娘说什么呢?我竟听不懂,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竟不知道你知道些什么,不过你知道的,一定跟我没有关系,”这姜卉还真是个死不悔改的性子,杨骄不耐烦再跟她虚与委蛇,回头向周蓓儿道,“这里闷气的很,我懒得多呆,蓓娘姐姐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周蓓儿也厌恶姜卉不识相,而且一来就是一副要挑事儿的样子,听到杨骄的话,起身拉了她道,“我也正有话想跟你说。”她可是有一肚子心事要向杨骄讲。
“蓓娘姐姐这是怎么了?如今的你,可不该是这副神气,说起来,我还没有恭喜姐姐得了佳婿呢,”随着周蓓儿出来,见她只是沉着脸往前走,杨骄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青苹,笑问道。
周蓓儿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亭子拉着杨骄坐了,“我前些日子随着祖母出去上香,救了一家人,我身边的嬷嬷问了,说是从内黄来投亲的,没想到那家人已经搬走了,他们的盘缠又用尽,才不得不到莲华寺周围乞食,”
“内黄?那不是王妃的家乡么?县主确实应该帮一帮,”杨骄颔首道,“内黄也不是什么大地方,丁家出了侍郎,一说估计都知道,您出手帮了,也是给王妃积善呢。”
周蓓儿环视四周,再次肯定无人过来,才拉了杨骄小声道,“可我那嬷嬷却听到一件事,骄娘,我也吓了一跳,心里是不信的。”
“县主都不相信,可见此事一定匪夷所思,不知道县主跟王妃讲过没有?”杨骄轻轻抚了周蓓儿的肩膀,道。
周蓓儿怎么可能跟丁湘云讲?不说丁湘云,连曲氏她都多了个心眼儿没有说,毕竟以曲氏的精明,丁湘云的来历真的能瞒住她?只怕早就知道了,“没有,我没敢说,”她抚了抚心口,“骄娘,我不敢相信,可那家人信誓旦旦的,我越听越不踏实,……”
“那姐姐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看看我能不能帮着参详一二?”杨骄配合的侧过身子,等着周蓓儿的下文。
这么些年,周蓓儿一直对丁湘云的来历有怀疑,但她关注最多的,是丁湘云不守妇道,未婚先孕的事,心里也时常诧异,像丁家那样的读书人家,怎么就出了个这种轻薄无德的女子,不过因为有那个时不时过来“叙兄妹情”丁家二舅在,丁湘云的作为也多少可以解释,贪慕权贵罢了。
可现在,她咳了一声,微微润了润发干的喉咙,“那家人说,丁家二房,从来就没有女儿,更没有养在老宅的姑娘,后来就忽然听人说,二房出了个王妃,当地人还奇怪呢,只是这种大好事,也没有去细究。”
“你的意思?那现在的王妃是从哪里来的?”杨骄似乎也被周蓓儿的话吓着了,她一把抓了周蓓儿的手,“这样的事可不能乱说,就算你是县主,王妃可是嫡母!”
“我知道,所以我没敢乱说啊,只是给了那家人银子,叫他们赶紧走了,这事儿,别说是王妃了,连祖母我也敢提啊,骄娘,你说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周蓓儿这番作态半假半真,这消息她知道已经有些日子了,该打听的也打听的差不多了,现在跟杨骄说,一是确实是压在心里,不对人倾吐,太过难捱,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从杨骄这里打听到更有用的东西,毕竟郭氏当年跟王府来往颇多。
听到周蓓儿这么说,杨骄才放下心来,“你做的对,为长者讳,这事儿还真是不能于外人说,兴许王妃是养在别处呢?或者姐姐遇到的人,不清楚丁家的清楚,毕竟丁家在内黄,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家,里头的事儿,哪里是外人知道的?”
“你说的是,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我给了他们银子,叫他们走了,”杨骄说的有道理,可是过来投亲不遇的那一家人,却是有亲戚在丁家帮过工的,丁家是内黄大户不假,可也不是规矩森严的人家,府上有什么人口,外头还是知道的。
“骄娘,你真的没有听郭老夫人说过以前的事?”自己抛出了大私密,却从杨骄这时换不回有价值的东西,周蓓儿未免有些不甘。
“没有啊,祖母很少跟我说以前的事,不过她在王妃嫁进来之前,确实也不曾听说过先王妃娘家有个堂妹,不过也可能是养在祖籍,离的远了,先王妃才没有跟人提起,”杨骄思忖了一下才道,“这件事,我要不要跟祖母提一提?”
“你说呢?我也是一时没了主意,”周蓓儿不停的揉着手里的帕子,“骄娘你也知道的,我以前很少出门,外头的事根本就不懂,也是认识了你之后,才算有了个知己,这事儿,我也不敢跟祖母说。”
周蓓儿哪有自己说的那么“无能”,若真是这样,杨骄也不会安排这么一场“偶遇”的戏了,这家人压根也没有像周蓓儿说的那样,已经送了银子打发走了,不过,她要的也是周蓓儿留着他们,甚至因为好奇心,跟对丁湘云的仇视,继续去追查当年的事,丁湘云的来历跟周昧的身份,也现在也只有借着周蓓儿的手,“查”出来最合适了。
“要我说,这事儿到你这儿就算了,左右内黄离京城也有段距离,咱们就当没有这事儿,”杨骄给周蓓儿出了个最简单易行的主意。
“可那家人说,整个内黄都知道丁家二房没有女儿啊,若是这样的话传到京城里来,叫母妃如何自处?”周蓓儿显然对杨骄出的这个主意不满意,可是从杨骄嘴里又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得道,“我想着,要么自己先查一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毕竟关系着我母妃的名誉!”
杨骄自然是乐间周蓓儿查下去的,不然她也不会叫人从内黄弄这么一家子过来,可是只证明丁湘云不是丁家的女儿,不是杨骄的最终目的,毕竟二十年过去了,就算是王妃并非出自丁家,也撼动不了丁湘云的位子,传出去也只会让康王府成为笑谈,甚至牵扯到周徇,她要的是,周昧非康王所出的事被掀出来,周昧再没有康王府的庇护,成为丧家之犬。
“你说的也是,还不知道内黄到底有多少人这么想呢,不过丁家二房老太太也确实好生养,我祖母听到她的年纪,也夸她身子好呢,”康王为了给丁湘云一个好的身份,想叫她认到丁家长房家谱之上,却被丁观鹏给拒绝了,康王心里有愧,也不敢强逼。
而二房丁云鹏为攀附这么个有权有势的大舅子,便将丁湘云接到家中,认为嫡亲的妹子,可是他们的年纪却足差了十几岁,尤其是,丁观鹏生父早死,生母丁家二房老太太守寡多年,冒出个女儿不算,更可笑的是,女儿的年龄比丈夫死的年数要小!
听杨骄提起丁家的那个“外祖母”,周蓓儿眼前一亮,“我却没有见过外祖母的,听说过世的也早……”当时那家人跟自己证明丁湘云并不是丁家女儿的时候,说过丁家二房太爷死的日子,要说这丁家人也是奇了,以丁湘云的年纪,可是在老太爷死后一年才出生的,而丁湘云又有本事在进门六个月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杨骄看周蓓儿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想到了自己想叫她知道的关节,要说这也算是周克宽跟丁湘云太过大意,自以为位高权重,说什么就是什么,连这种明眼人稍微一追究的小细节都没有去修补,杨骄去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丁湘云这些年,过的可都是她自己真正的生辰,根本没去在乎过丁家二房老爷子的忌日。
“原来你们小姐妹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儿呢,”
黄宜恩在园子里寻了半天,才算是找到了跟周蓓儿聊天儿的杨骄,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她含笑走过来向杨骄一礼道,“见过杨姑娘。”
看来黄宜恩在康王府的日子,确实过的不错,杨骄起身与黄宜恩见礼,顺便用余光打量着她。
黄宜恩穿了一袭淡蓝色的束腰抹胸宫装,露出白皙的脖颈,腰间系了条缀满珍珠的锦带,宽袖长袍,将纤细的腰身跟姣好丰满的臀胯,这样出挑的装扮,还是顾氏曾经在宫里穿过,渐渐在某些大胆的人家流行了起来,但正室们,再年轻也是不愿意穿这样的衣裳出来见客的,而黄宜恩却将这宫装穿的自在随意,还跑出来见周蓓儿的客人,可见是姨娘做的心甘情愿的很。
“黄姨娘不必多礼,我们正好要走呢,”杨骄冷冷的看着满脸是笑的黄宜恩,丁湘云特意叫周蓓儿请自己,黄宜恩又出现了,加上到现在都没来的马蕊娘,这个丁湘云要做什么,杨骄也猜的差不多了。
见杨骄对她一如从前那般冷淡,黄宜恩面上一僵,她今天可是受命而来,若是办不成此事,只怕以后再难受到王妃婆婆的庇佑了,“许久没见到杨姑娘了,姑娘的容色越发好了,”黄宜恩慢慢凑近杨骄身边,怎么着也得将她骗到自己的院子里去。
杨骄看到黄宜恩凑过来,不动声色的往周蓓儿那边站了站,“咱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说不定蕊娘姐姐已经到了呢!”说罢拉了周蓓儿就要回去。
“杨姑娘可是嫌弃我如今的身份不堪与你说话?我只是想到从前也曾得过姑娘的恩惠,过来见个礼罢了,”黄宜恩快步走到杨骄前头,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姨娘说的哪里话,我并不曾记得什么时候给过姨娘恩惠了,至于什么说话什么的,我跟蓓娘姐姐出来的时候真不短了,若是姨娘想找人聊天,不如随我们去撷慧楼吧,今儿蓓娘姐姐请的客人都在,到时候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见黄宜恩还在纠缠,杨骄当下冷了脸,以前黄宜恩做姑娘时,身份低些,但同样是康王府的客人,大家也不会轻慢于她,可现在,黄宜恩再是王府的姨娘,也是半个奴才,根本没有资格出现在过府做客的闺秀们面前。
黄宜恩从一开始冒了杨骄的功,之后心虚向杨骄试探无果之后,就没有看透过杨骄,现在,更有些恨杨骄这张嘴了,可想到自己今天是领命而来,只得将心中的不满放下,赔笑道,“姑娘说哪里话,我一个姨娘,哪里能往撷慧楼去,您这不是打我的脸么?姑娘不认给我过恩惠,可是我却是念您的好儿,就让我送送您吧,”她就不信了,自己姿态放的这么低,杨骄还能一把将自己推开不成?
“哎呀,这是做什么?!”杨骄看了一眼挡在自己身前的黄宜恩,闪身要走,不想裙子且被踩住了,她连忙回头,却看到丫鬟青梅已经过来一把揪住了脚还没有从自己裙子上挪下来的小丫鬟。
“杨姑娘恕罪,杨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看我家姨娘往前走了,便想着赶快跟上,”踩了杨骄裙子的小丫头已经跪倒在地,不停的向杨骄跟周蓓儿磕头。
杨骄今天穿了淡柳青色软缎无袖褙子,下配了一条白色洋缎百合裙,如今裙子上头,结结实实的半个脚印子,这要是就这么往前头去,就算是王妃罚了黄宜恩,自己也是失礼了,她看着不住向自己磕头的小丫鬟,“你起来吧,不算什么事儿,只要将来的责罚你能承受的了就行了。”
黄宜恩被杨骄平静的神情弄得心里忐忑,可事已至此,她只有硬着头皮一步步往前走了,“杨姑娘,是我的丫头无状,这样吧,我刚做了身新裙子,您随我过去,将裙子换了。”说着就要拉了杨骄往园子外走。
“不必了,我来的时候,青梅带着衣裳呢,”杨骄也不理会黄宜恩,只向周蓓儿道,“蓓娘姐姐,还请你带我到你院子里将裙子换了。”
黄宜恩哪里能让杨骄就这么跟着周蓓儿走了,将杨骄的袖子抓的更紧了,“明明是我的丫鬟做错了事,怎好再麻烦大妹妹,杨姑娘还是跟我过去吧,我的院子离这儿也不算远……”黄宜恩的院子叫倚兰院,离这儿可是比聚荷小筑远多了。
周蓓儿这个时候也听出不对来了,先不说黄宜恩的丫头这脚踩的太过蹊跷,就说这硬拉人往她的倚兰院里去,这也太奇怪了,“今天是我请客,祖母母妃跟嫂子都在呢,黄姨娘快回去吧,骄娘这儿有我呢!”
“大妹妹不是还要往前头招呼客人吗?若是就这么走了,不挺失礼的,我虽然不是正经主子,但以前跟杨姑娘也是相识的,就让我替大妹妹招呼杨姑娘吧,”黄宜恩恨不得立时拉了杨骄就走,哪里有心再听周蓓儿说什么。
“黄姨娘说的是,蓓娘姐姐只管往前头去吧,顺便跟我祖母也说一声,也免得浪费了黄姨娘的一番心意,若是祖母想我了,只管叫人来寻便是,”杨骄捏了捏周蓓儿的手臂,示意她自己没事。
黄宜恩都急切成这副样子了,那她就暂时遂了她的心意好了,杨骄心里冷笑,下来的事,不用猜,她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只可惜,她再不会像以前一样,中了丁湘云母子的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