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姜太后达成了协议,建安帝回去就发了两道旨意,一是宣康王周克宽进宫,二呢,就是降贵妃顾氏为顾妃,仍居长春宫。
前一道圣旨没有什么,皇上召见王爷,后一道则像一块巨石,倾刻间砸懵了后宫所有人。
“母后,皇上居然真的罚了顾氏?”郑皇后第一时间冲到慈宁宫。
姜太后看着头一次在自己跟前失态的郑皇后,颔首道,“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越是这个时候,你更不做行差踏错,去吧,哀家也累了,好好将万寿节打理好是正事儿。”
郑皇后疑惑的抬头看着姜太后,“那外头的事?”
“外头的事,跟咱们没关系,尤其是你,记住了,”姜太后知道自己的皇帝儿子不喜欢这个严肃有余的儿媳,“事涉太子,你管好后宫就好,外头的事,有你大哥跟哀家呢!现在,最急的不是咱们。”
姜太后的意思,郑皇后也听明白了,顾氏被降了位,又是在太子废立的关头,最急的,只怕是那些支持周琛,以图拥立之功的人,“臣妾明白了,臣妾这就传旨意下去,虽然顾氏被降了位,但以应供奉,都还按着贵妃时的例来。”
这就对了,姜太后满意的冲郑皇后点点头,“你去吧,只管放心便好,还有梅氏那里,也交给你了,只管叫她宽心便是了。”
杨骄虽然一直称病,但是外头的消息还是知之甚详,当她听说长春宫的禁卫一撤,顾氏便大开杀戒,当场杖毙了所有留在酌月殿的宫人,不由摇头道,“这也太,”冷酷残忍这样的词对于顾氏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更叫人扼腕的是,她的不智。
“太后这一招儿实在是高啊,想那顾氏,从一个宫人走到今天,哪里像外人看的那么容易?”郭氏笑的意味深长,“这四妃跟贵妃,一字之差,差别可就大了去喽,也难怪顾妃娘娘会急了眼,”急就好了,急了就容易出错儿,就像现在,十几条人命,御史们能容了她?
“也是皇后娘娘贤德,一人赏了十两银子,送出去安葬了,”王氏对顾妃的做法也只有摇头了,“听说昌王已经进宫了,估计会好好劝劝顾娘娘的。”
昌王周琛看着盛怒的顾氏也是一脸的无奈,“雷霆雨露皆是君,母妃且忍耐些,父皇也说了,等过了万寿节,便寻个由头,再将母妃的位分升上去,可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被有心人一传,外头还以为是您对父皇的旨意有所不满呢!”
“本宫就是不满!你要还是我的儿子,就不要拦我,我要去见皇上!”直接将她降为顾妃,算什么?别人踩她也就罢了,连皇帝也踩,以后她还有脸出这长春宫么?只要想到这个,顾氏心里的火就噌噌往外冒。
“母妃!”昌王妃沈氏这阵子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原想着顾氏出宫了,便可以给她当个后盾,寻一寻那些在外头造谣生事的人,谁知道自己婆婆刚一解禁,就闹出这么一场乱子,“还请母妃息怒,王爷说的没错,母妃应该先到皇上跟两宫处谢恩才是。”
顾氏瞪了一眼刚插话的沈骊君,“该做什么,本宫用得着你教?本宫这不是就要去‘谢恩’么?你们都给本宫起开!”
顾妃指着周琛骂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大家都盯着太子府呢,本宫被降了位分,那些人只怕又要当缩头乌龟了,不行,咱们一道儿去,找你父皇,”她转头看着媳妇沈氏,“浩哥儿呢?怎么不抱来?”
儿子才两个月不到,天又刮着风,沈骊君如何舍得将他抱到宫里来,嗫嚅道,“浩哥儿早起有些鼻塞,喂了些药,臣妾未敢将他抱出来。”
连个孩子都看不好,顾妃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狠狠瞪了沈骊君一眼,“那算了,你们都跟本宫往无极宫去,咱们好好过去谢恩!”
“母妃,您,”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闹腾的,周琛回想着顾培正的话,“儿子来时顾相捎话,如今太子之位危矣,母妃再不能像先时那样了,事事比着皇后,方不会错。”
事事比着皇后?这是什么话?要叫自己跟她学么?顾氏秀眉一拧,冷笑道,“本宫知道了,”这个顾培正懂什么?自己若真的事事照着郑氏来,最被皇帝扔到一边儿去了。
自己的母妃是个什么脾气,周琛最清楚不过,既然劝不住,只能跟过去了,他看了一眼满眼委屈的妻子,“走吧,咱们陪母妃过去,也顺便给父皇请个安,然后再往两宫那里去。”
顾氏虽然被降了位分,可是郑皇后并没有立时撤了她的供奉跟仪仗,沈骊君看着婆婆扶了小太监的手登上那驾贵妃才能乘坐的銮驾上的时候,讶然的扯了扯周琛的衣袖,“王爷……”这个时候,最忌的就是授人以柄了。
昌王如何不明白这一点?可是现在若是再劝母妃下来,只怕就要在长春宫门处闹上一场了,“算了,既然皇后娘娘没有叫人将鸾驾收走,便是允了的。”
这还真是,没有收走就是允了?等闹出来的时候,郑皇后大可以说是下头人忘了,或是没来得及,沈骊君心里摇头,可是没有丈夫的支持,她实在没有胆量上前阻止,只得跟着周琛上了他们的轿子,心里祈祷婆婆真的能将顾相的话听到心里,老实的谢恩回来。
“臣女见过娘娘,”李让远远看到顾妃的仪仗过来,心里暗暗叫苦,却不得不从自己的乘坐的小轿上下来,过来给顾氏见礼。
富阳侯府的姑娘?顾氏对李让还是有几分印象的,尤其是她那个当了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的爹,顾氏也曾经多次请了侯夫人林氏到她长春宫里小聚,都被郑皇后给截了胡,而富阳侯家的小女儿李让,也是顾氏看好的昌王侧妃人选,虽然这姑娘长的平常了一些,但论起家世,给自己儿子做个侧妃也是足够的了。
“三姑娘这是要往哪儿去?”顾氏看了一眼陪在李让身边的小太监,一时想不起他是哪宫里的。
顾氏先被禁足,后被降位,这个时候李让是万万不敢惹她不痛快的,再次福身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往永福宫去。”
永福宫?牛恬妃住的地方?顾氏上下打量着李让,这丫头一身月白色衣裙,披了白底绿萼梅软缎披风,头上绾了望仙髻,原来寻常的容貌配上淡雅出尘的妆扮,倒也勉强算得上姿容秀逸,婉约如月,顾氏忍不住仰天大笑,“好好好,都爬到本宫头上来了!”
“母妃,”
后头跟着的昌王跟沈骊君已经跑了过来,周琛向李让一抱拳,“李姑娘还有往永福宫去,就请先行一步吧。”
“怎么了?你还怕我吓着人家?哼,少白费心机了,人家可是要往永福宫恬妃娘娘哪里去了攀高枝儿去了,”顾氏一想到自己看好的侧妃人选,居然被牛氏那贱人抢了先,恨的一拍镏金扶手,“还不快滚,本宫看不得你这种贱样子!”
“母妃!”沈骊君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李三姑娘过来给您见礼,并不曾失了礼数,”富阳侯原本两边不靠,虽然有消息传出,说是两宫准备给周珩和李让赐婚,可只要旨意不下,事情就会有转机,可现在,顾氏这一骂,就算是周珩娶不了李让,富阳侯府跟昌王的仇也算是结下了。
“还请李姑娘莫要介意,”沈骊君不理会顾氏的臭脸,亲自拉了李让的手,将她送到小轿边,“我们还要往无极宫去,就不耽误李姑娘了,省得叫恬妃娘娘等急了。”
等沈骊君转身回来,正听见周琛在劝顾氏,“那个李让儿子原本也没有看上,母妃您这又何必,您这样,儿子以还见不见富阳侯了?”
原来这对母子还真的肖想过李家的姑娘?沈骊君心里冷笑,贪心不足还真是自己丈夫跟婆婆最好的写照了,若真是看中了李家的兵权,还不如多等两年,等李让长大呢,叫富阳侯的女儿做侧妃?那不是结亲,是结仇呢!
“我是看不了那起子小人的嘴脸,呸,我儿子哪里不比那个周珩强?请她们往长春宫一趟,推三阻四的,这看着咱们母子不好了,就兴冲冲的往永富宫凑,琛儿,你一定要给娘争气,叫那些小人们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我要叫那对贱人跪在我跟前!”顾氏已经哭的满脸是泪,“等你登了大宝,我一定叫牛氏去做浣衣奴!”
“是是是,母妃说的是,所以母妃现在一定不能跟父皇生分了,过去好好给父皇赔个礼,清河的事,也是母妃平日太忙,疏忽了,等回宫之后,您再选上几样东西,给清河妹妹送过去,外头那些人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至于其他,咱们慢慢来,只要父皇站在咱们这边儿,一切大有可为,”周琛小心翼翼的哄着顾氏,希望她不要跑到皇帝跟前甩脸子。
“我知道了,走吧,”顾氏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小轿,深吸一口气,示意旁边的宫人放下珠帘,不再理会车外的儿子。
等顾氏母子到了无极宫外,却正碰上建安帝正在接见康王周克宽,周琛是时常到无极宫来的,跟建安帝身边的太监们都十分熟稔,他装作无意的靠近守在殿门处的小太监,“王爷过来有事?”
周琛是建安帝最得意的儿子,将来还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小太监哪有不巴结的,弯腰道,“奴婢听里头的话音儿,皇上对太子起了疑心,叫王爷查呢!”
如果不是在无极宫外,周琛都要放声大笑了,他随手扯下腰间的玉佩扔给那小太监,“赏你了,记得把嘴给我闭住了,”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出宫将这个消息告诉顾培正,听听他的意见。
顾氏他们三个没有在无极宫外等多久,便有建安帝身边的太监出来道,皇上跟康王正在议事,就不见他们了,叫顾妃只管去两宫处谢恩便是。
周琛也不打算在无极宫外久留,听到太监的话,急忙应了,拉了顾氏就往外走,边走,边把自己打听到消息跟顾氏说了,“母妃您说,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康王,我知道你跟周家大公子走的很近,可是康王似乎更喜欢他家的老二,”听了儿子的话,顾氏也是喜形于色,一天所有的委屈跟不满都在这一刻消失的一干二净,积极为儿子出主意。
难道康王想立周徇为世子?周琛狐疑的看着顾氏,“母妃的意思?”
“我知道你跟周家老大更亲近,他家王妃也跟我说过多次,希望我能帮着叫皇上下旨封周家老大当世子,可是你看康王府,一直没有动静,这其中的意思,”她给了周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康王奉旨查案了,这案子怎么查,查成什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何止是这样,若是得了康王的支持,不论是兵部还是五军都督府,都不如这位康亲王手里是实打实的军权,而且周克宽手里的,可是全大晋最强悍能战的军队,就算是得不到太子位,若是他肯帮自己,周琛自信照样可以打下一片江山来,“儿子明白了,”这立谁为世子,自然要看康王的意思了,就像谁将来坐这大晋的江山,要看建安帝的意思一样。
周克宽从宣化回来,一是为了给建安帝祝寿,另一个么,则是自己女儿跟儿子的亲事,没想到,这甫一进京,就得了这么个烫手的差使,皇帝怀疑太子上辞表,是受人蛊惑,要谄君上于不慈不义!
这话从何说起?周克宽顶多认为,这是周璨在太子府里被关急了,以退为进,试探下皇帝的心意,什么要谄君父于不慈这样的想法,应该是没有的,因为前任天师一句谶语,就将儿子关了二十年,这为父不慈简直就是明打明的,何须太子来谄?
荣恩院里老王妃曲氏皱着眉头听儿子说完建安帝的嘱咐,摇头道,“也亏他能想的出来,这是摆明了想废太子啊,”甚至连个好名声都不打算给太子留了。
“不过太子也是的,老实呆着不行么?这简直就是无风自起浪,”周克宽对周璨也同样没有好感,你安静待在太子府里,不找事儿不惹事儿,就算是皇帝不喜欢你,你嫡长全占了,身后更有几大勋亲,谁还能轻易废的了你?
“谁说不是呢,何况太子妃现在又有了身子,正是好时候啊,”曲氏自己说着,也觉得这里头怕是有文章了。
“唉,既然领了皇命,儿子自管查就是了,皇上的意思,像当家事来料理,外臣不必沾手,”回来祝个寿,沾惹到这种事里,周克宽也觉得冤枉的很。
“曲家人已经来了,咱们先将蓓娘的亲事定了,至于徇哥儿的亲事,等过了万寿节,再看看吧,”曲氏抬眼看到丁湘云进来,随口换了话题。
再看看吧?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丁湘云心里一喜,抬头去看自己丈夫,只见他点头道,“听您的,左右徇哥儿的事,两家还没有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