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闪神也是刹那功夫,现在眼前有人影走过,立时醒悟过来,她抬头正遇上沈骊君的目光,微微一笑,扶着身边的宫女站起身,作势要往下跪,“皇祖母,贵妃娘娘还跪着呢,还有弟妹,她今天才出月子,地上太凉,您就当是体恤浩哥儿,先叫贵妃娘娘跟弟妹起来吧。”
听梅氏提起周承浩,姜太后心里一软,沈骊君也算是跟着顾氏倒霉了,可看到一旁毫无悔改之心的顾氏,姜太后心里的火又升起来了,“既然太子妃帮你们求情了,你们都起来吧,只是今天的事太过骇人听闻,哀家真是老了,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苛待大晋的公主,哀家的孙女!”
姜太后看向顾贵妃的眼里都能飞出刀子来,不但苛待她的孙女儿,还皇家的脸面丢到世人面前,今天的事,除非将全长春宫的人灭了口,不然哪里能掩的住?“顾氏,你可知罪?”
“臣妾,臣妾,并没有下那样的命令,是那个贱婢陷害臣妾,太后娘娘,清河一直对臣妾心怀怨恨,才特意在今天,安排了这出戏来,为的就是害臣妾啊,”顾贵妃跪了半天,也没有闲着,已经想好了说辞。
“清河从进来到现在,可说了一句话了?她就住在你长春宫的后殿,身边全是你安排的人,你的意思是,她居然买通了所有人,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来陷害你?你真当哀家年纪大了,跟你一样昏聩无知?!”姜太后从来都没有看上过顾贵妃这种民间出来的女子,在她看来,这样的女子,有一张好脸,可以讨儿子欢心,可以为天家开枝散叶就行了,至于品德才情,根本不在她的关注范围之内。
可这个顾氏,仗着皇帝的宠爱,越来越无法无天,甚至做出了苛待皇家公主的事情,叫全京城的命妇一起看了场皇家的笑话,以后她能皇后,还有什么资格说天家是诸臣的表率?“来人,从今日起,清河公主搬去清凉殿,顾氏,罚俸三年,禁足三月,长春宫任何人不得踏出宫门半天,违者杖毙!”
好端端一场满月宴,最终以贵妃娘娘罚俸禁足落幕,尤其是里头还掺了条人命,德阳公主心头十分快意,她赞许的看了一眼正在帮姜太后顺气的周承辉,掩口笑道,“既然皇祖母下了懿旨,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自然是要遵从了,贵妃娘娘,您不谢恩么?”
“臣妾谢太后恩典,”顾氏入宫几十年,还是头一次像今天这样受到如此大辱,可现在,她偏又无法去向建安帝告状,只得僵硬的向姜太后磕了个头,扶了沈骊君的手从地上站起来,缓缓的看着满殿的命妇,“叫大家笑话了,本宫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要在这长春宫里休养,就不多留大家了,来人,送客!”
说罢连看都不看姜太后跟郑皇后,直接转身进了内殿!
顾贵妃一是羞怒之下,动了真气,二来左右她是亲王生母,一国贵妃,就算是要降她的位份,没有建安帝的旨意,郑皇后也没有那个本事,而到真到建安帝那里,吃亏的一定不是她!甚至她还希望直接将事情闹大了,闹到无极宫那边,才好呢。
这是当众给自己摞脸子?!姜太后冷冷的看着顾贵妃远去的背影,“来人,将长春宫给哀家围了,没有哀家的命令,谁也不许踏进长春宫一步,叫顾氏好好给哀家在长春宫里休养上个一年半载!”
这是又加时间了?沈骊君愕然的看着姜太后,想求情,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自己这个婆婆,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妾室,敢当众给婆母没脸的妾室,在沈骊君的人生里,是想都想不到的。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姜太后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替顾氏请罪都不会的沈骊君,气敢不打一处来,“怎么?沈氏?你是想在长春宫里侍疾?若你有这份孝心,哀家也不介意成全你。”
这?她成亲才一年,如今又刚出满月,就这么跟婆婆关在一起?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沈骊君迅速垂下了头,跟在梅氏身后,默默出了长春宫。作为沈氏嫡女,沈骊君还是有些见识的,建安帝虽然最宠爱这个贵妃,但这份宠爱,也不过是因为皇帝从不宠爱任何其他女人,才显得格外的不同,可这不同里,到底有几份是因为“宠”跟“爱”,已经嫁为人妇的沈氏,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没想到好好的一场满月宴,居然弄得这般光景,还真是,叫人难忘啊,”今天对张影心来说,是这几个月以来,她最高兴的日子,原因无它,看着赢了自己的女人,过的不好,没有比这更叫她舒心的事儿了。
“今天是浩哥儿满月的日子,又得了父皇的赐名,自然是最难忘的,”沈骊君冷冷瞥了一眼明显在幸灾乐祸的张影心,脸上满是不屑,“听说前几天府上进了新人?想来用不了多久,本王妃也可以喝到府上庶长子的满月酒了?”
一个庶长子,刺得张影心差点吐血,“娘娘这规矩学的还真是,啧啧,这哪有嫡子不生,便有庶子的道理?大晋的天下,最讲究的,就是,嫡庶!!”
德阳公主慢悠悠的走在梅氏身边,已经将沈氏跟张氏的对话听在耳里。顾氏从来都是她的死敌,那么,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了,不论自己喜不喜欢这个“朋友”,“影心说的没错,这越是天家,越要将规矩,礼仪,嫡庶,放在心上,总不能学那等寒门小户出来的,连规矩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最终出个大丑来!”
“不过这浩哥儿也是,怎么就这么不顺呢?明明是大好的日子,满京的人都来给他做满月,又得了父皇的赐名,可怎么最后落的个血淋淋的下场?唉,我得去见见父皇,恳求父皇请天师出山,给浩儿哥消了这业障!”
这简直就是在咒自己的儿子,沈骊君气的浑身哆嗦,“皇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浩哥不过才出月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敢往自己儿子身上泼脏水,就算是皇后,她也不能就这么听着!
“哎哟,弟妹你这是怎么了?我可有哪一句话说错了?”德阳公主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来,含笑看着沈骊君,口里啧啧有声,“不亏是贵妃娘娘的亲自挑选的儿媳,这作派还真是,独一份儿!”
“我不过是跟张大奶奶替浩哥儿晦气,想着去请父皇下旨请了天师出关,为浩哥儿做场法事,以求他平平安安,康康健健,也算是我这做姑母的一番慈心,既然王妃娘娘您不乐意,那就当我没说便是,娘娘您何必这么咄咄逼人?跟要吃了我似的?这宫里,敢这么对我的,您还真是头一份儿!”德阳公主看着渐渐跟上来的命妇们,一脸的无辜。
张影心心里痛快极了,偏自己的丈夫是周琛的人,她实在不好开口助战,不过,这么看戏,滋味也的确不错。这一刹那,她已经忘了府里还有个不省心的姨娘黄宜恩。
“你觉得长兴侯府的杨姑娘怎么样?我啊,一眼就相中她了,真真是女大十八变,不说模样,就是性情,也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你看她刚才在太后跟前,多有章程,”牛恬妃除了看热闹,也在观察杨骄,杨骄不动声色提醒梅氏,她也是看在眼里了。
若说在御花园外初见杨骄,周珩有些惊艳的话,那酌月殿里再见,周珩就是惊吓了,这种泼辣到亲自跟宫女动手的女人,他真是接受无能,娶了这么个厉害姑娘,以后他真是家无宁日了。
“今天儿子在长春宫,匆匆瞅了两眼,其实好姑娘还挺多的,母妃您不如再帮儿子挑一挑?刚才儿子在二皇妹那里,看那个杨姑娘,一巴掌打在那个丁香脸上,可是利落的很,只怕私下里,也是个刚强的性子,”周珩越想自己越不能娶这样的,“娶妻娶贤,姿色好的还不好寻么?”
原来丁香脸上的指印是这么来的?牛恬妃哑然,光看那半边青紫,就知道那一掌着实不轻!
再想想儿子偏软和的性子,也确实是,媳妇太过厉害,将来自己又出不得宫,没个正经婆婆弹压,“你既这么说了,母妃哪能遂了你的心意?咱们再挑挑。”
这下周珩一颗心算是放在了肚里,“母妃您要是有相中的,可要提前告诉儿子一声,儿子这一生也就这样儿了,就想找一个合心意的,过上安稳的日子。”
上头那两个,成天斗的跟乌眼鸡似的,牛恬妃有自知之明,只带着儿子躲到一旁,求个平安,可同样都是皇上的儿子,人家的儿子抢的是龙椅,自己的儿子,却连这份心思都不敢有,牛恬妃不由一叹,“母妃知道了,你若有相中的,只管告诉母妃,母妃就算是舍了这张脸,也一定去帮你求来!”
儿子就这么个心愿了,她如何舍得不成全。
赴个满月宴,也能闹出这么一场子事,进宫的各储夫人们都不愿意再在宫里停留,一出长春宫,纷纷赶上前来向姜太后辞行,姜太后现在也无心理会她们,挥手叫这些人跪安,自己乘了凤辇回了慈宁宫。
郑皇后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个大“惊喜”落到自己头上,虽然有些疲累,但情绪却十分高昂,一回坤德宫,便扬声吩咐自己的管事女官,亲自带人收拾清凉殿,务必要叫清河公主体会到她这个嫡母的慈爱。
“公主莫要再哭了,今天闹这一场,您也算是提前熬出头了,应该高兴才是啊,”杨骄小声的劝着拉着她依依不舍的清河公主,“现在好了,您的亲事太后跟皇后必然不会叫贵妃娘娘插手,您也不必出家了,多好的事啊!”
听杨骄说这些,清河公主的心情果然好多了,她紧紧握着杨骄的手,“骄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若是没有你在,只怕今天这个亏,我也只能自己咽下了。”甚至连泪都要背着人才敢流。
“所以,以后啊,清河皇姑只要想杨姑娘了,只管往长兴侯府送信儿,宣她进宫陪你说话便是了,”周承辉笑眯眯的望着杨骄,以后自己想见这丫头了,便叫清河公主派人去请,这清凉殿离坤德宫不远,来往也方便。
“真的?我还可以请骄娘进宫来?”这个清河公主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惊喜的看着周承辉,“皇后娘娘那里……”自己这个侄儿说出的话,应该能办得到。
“清河皇姑放心就是了,等过一会儿我就叫我母妃去跟皇祖母说,皇姑你常年被关在酌月殿里,忧思郁结,得有个谈得来的姑娘,时常说说话,对身体也大有裨益,”周承辉信手便是一个借口,且冠冕堂皇。
“那太好了,若是骄娘可以进宫,那你能不能教教我如何修补那幅景云赋?”清河公主脸一红,讷讷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是我献给父皇的寿礼,希望能亲力亲为。”
杨骄的办法也很简单,与其修补后留下微瑕,倒不如想一个可以与清词相配的图案来,直接绣上将其挡住,而这个法子对于擅绣的清河公主来说,一点就通,根本不需要假手与她,“其实臣女的办法也挺简单的,只需……”
“绣花的事那么麻烦,怎么能站在这风地里说?清河皇姑,咱们实在不好叫郭老夫人久等,不如这样吧,过两天你清凉殿那边安置好了,再请杨姑娘过来?到时候,你们坐下慢慢商量?”周承辉仿佛极不耐烦,直接打断杨骄的话。
看杨骄的样子,周承辉也猜得出,那修复的法子难不到哪里去,若是现在就教给了清河公主,他自己再见她啊,这内宫可是他的地盘,能引杨骄多来几次,那是再好不过了。
“承辉说的是,是我没想到,”清河公主赧然的扯着绢子,“骄娘你快回去吧,改日我叫人请你过来。”
这个清河,真是被周承辉哄的团团转,杨骄看看天色,“那臣女告辞,这里风大,公主也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