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娘,宫中满月宴,只怕郭老夫人是必去的,你呢?去不去?”
大晋建国百年,就算是马上征战的勋贵之家,府中女儿也多学诗书,因此真正“赏花听曲观美人儿”的姑娘,没有几个,而周蓓儿初次请客,也没有心思坐下闲聊,张罗着丫鬟们给写诗的奉茶,作画的上点心,最闲的马蕊娘跟杨骄再次凑到一处,捻着市面儿上根本见不着的樱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
杨骄摇摇头,“还是算了,左右少我一个,也没有人会注意,”
有了前世的经历,杨骄觉得自己能躲就躲了最安全,听阳泉的话音儿,只怕那天牛恬妃还有相看的意思在里面,她无意于周珩,就不去趟这浑水了,免得真有了自己不可控的意外发生,后悔都来不及。
“我也不去了,没什么意思,左右去了,也只看见咱们的贵妃娘娘的一张冷脸,”马蕊娘见杨骄知道了周珩要开府的消息,居然还不往前凑,心下讶然,毕竟周珩只要开府,一个王爷是跑不了的,对于杨家来说,一个太平王爷,是最好的选择了,何况周珩本人也很是不错。
既然杨家没有往皇家送女儿的打算,马蕊娘也不再多问,“我来的时候,觉得这王府气氛不太对,大奶奶气色了不太好,你可有什么消息?”
马家跟康王府是未来的姻亲,如果往王府里伸手,万一被发现,就落了下乘,因此马蕊娘就算是打听消息,也多是外头一问既知的,真正的内幕,她也想从杨骄这里拐弯打探一些,左右以两人交情跟杨骄的性子,也不会笑话她。
“还能因为什么?姐姐这么聪明的人,还猜不出来?”杨骄促狭的冲马蕊娘眨眨眼,笑她明知故问,“我们杨家跟王府虽然有些老交情,可也是去年才又开始走动起来了,我怎么可能比姐姐你知道的更多?”
“你就笑话我吧,你且瞧着吧,有我求我打听消息的时候,哼哼,到时候,我可是要原话奉还的,”马蕊娘从来不是个示弱的,回了杨骄一个坏笑,将头偏在一边,不再追问。
有些事,马蕊娘不问,杨骄也会将话题引过来告诉她的,她可是要给张影心制造一个一个知己知彼的对手,“也没有什么,就是大奶奶的表妹黄姑娘,过不了几日便要进府了,大奶奶亲自到黄府提的亲,这不,现在忙着布置新人的院子呢,气色不好,是累的了。”
杨骄不相信马蕊娘会不知道这个,她想听的,只怕是“后头”的事了。
这黄宜恩的事已经定下多久了?若是张影心有诚意叫黄宜恩进府,哪里会等到火烧眉毛了才收拾院子?马蕊娘掩口笑道,“可见这府上的大奶奶,真真儿是个贤德的,咱们这些平时不爱诗书的,还真是学不了。”
“可不是么,刚才周姐姐也在赞她呢,没有比这府里大奶奶更贤德的了,”说着杨骄端起桌上的茶碗轻抿了一口,有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听说大公子身边的人儿,每天都要去跟大奶奶禀报大公子一天的去向呢……”
这下连马蕊娘都惊住了,一个内宅妇人,每天要外院的人禀报丈夫的去向?再结合杨骄说这话时的神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种事杨骄知道,自然是周蓓儿知道了,周蓓儿肯将这事告诉外人,看来对这周昧一房,没有多少善意,未必不是想借着杨骄的口传出去,还好,杨骄只是告诉了自己,“骄娘妹妹,这王府内院的事,咱们外头的人,知道的太多可……”
杨骄告诉自己,也是为她的将来着想,起码知道的越多,将来嫁到这个府里,才不会两眼一抹黑,不辨敌友,现在知道了想知道的事,她还要嘱咐杨骄闭上嘴,叫马蕊娘着实些难堪,可不说,真传了出去,损害的可是王府的名誉。
“这不是跟你说的么?你以为我傻啊,再怎么着,有你,有老王妃,还有蓓娘姐姐呢,我是那种没心眼儿的人?该说什么,跟谁说,我明白的,”杨骄拍拍马蕊娘的手,她如果是理直气壮的要求自己,杨骄反而会小看了马蕊娘,这样强掩尴尬的马蕊娘,才是她愿意结交的那个。
“谢谢你了,你放心,将来啊,郭老夫人为你寻了可心的夫家,我一定叫哥哥帮着把他祖宗三代房里有几窝耗子都查清楚!”见杨骄如此善解人意,马蕊娘也不跟她客气,只差没有拍胸脯保证要将杨骄的婚事也包在自己身上了。
虽然心里清楚马蕊娘不可能真的帮自己,尤其是在自己所想要的亲事上,可她现在的真诚杨骄还是看得出来的,“我没有父母亲么?你啊,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就连我这种成天被你说‘傻’的人,都看出来这府里可不简单,以后啊,有你受的呢!”
“谁说不是呢?”若是周昧的身份没有可置疑的地方,而丁湘云对两个儿子的态度也没有这么大的差异,马蕊娘也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可现在,她想到浓妆精绘也掩不住憔悴的张影心,这个王府,还不定是谁的呢!
因为今天算不得什么文会,也没有长辈们要看,更没有人要评出个一二三来,所以大家无论是写是画,都十分的轻松,也是因着没有压力,反而颇有几首好诗几张好画,因此不论是写的还是赏的,都兴致高昂,一群人聚在一处,谈谈笑笑,互相评鉴,一团融洽。
待近午时,周蓓儿着人在妙雨轩的侧厅设宴,又亲自去请曲氏跟丁湘云她们,结果却有消息过来,说是靖国公周承辉到了,周蓓儿也不由讶然,但听说曲氏命她们去见,也只得跟在座的姑娘们说了,领了众人往荣恩院去。
曲氏人老成精,她才不相信周承辉什么“母妃得了老娘娘送的补品,十分高兴,特意命我过来致谢”,这梅氏有妊,满京的人家都送了贺礼,她送的并不十分出奇,也不是珍贵不可得之物,哪里需要劳动梅氏特意命周承辉来谢?而且还是在多日之后?
今天康王府唯一跟往日不同的,便是周蓓儿请客这桩事了,这周承辉的目的,只怕在这些姑娘之中了,曲氏怎么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立即命人将所有来作客的小姑娘都请过来,准备仔细看看,自己这位曾侄孙,瞧上谁了?
马芯娘听说周承辉来了,心里很是欢喜,从自己那天在生辰宴上不顾而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着周承辉,马芯娘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周承辉万一觉得她太过跋扈不懂事,不堪为他的夫人,她想寻机会跟他好好解释一番,却又等闲见不着周承辉的人,现在好了,一会儿若是周承辉走的时候,她能找个借口跟他一道儿回去,路上也可以讲话说清楚了。
曲氏自然没有放过马芯娘脸上半是害羞半是惊喜的神情,心里不由摇头,若是周承辉看得上马芯娘,根本不用跑到自己府里来寻机会见面了。
“大家都过来吧,承辉在宫里你们进宫的时候也是时常能见着的,在我这里,也不必拘着那么些的规矩,既然知道人来了,不见个礼,人家不该说我越老越不通礼数了?”曲氏直接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招手将杨骄她们叫过来,“不说咱们这些姓周的,蕊娘跟芯娘,跟辉哥儿还是至亲呢,都过来坐。”
“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县主宴客,”似乎曲氏忽然叫来这么一大群女孩儿把周承辉吓着了,他十分羞涩的向周蓓儿道,“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搅了县主的宴席,这样吧,年前我得了几瓶梅子酒,原本是要给母妃送去的,我现在就叫人给县主送来,算是赔礼了。”
虽然周蓓儿长着周承辉一辈,又是县主,但还是不敢安坐受周承辉的礼,忙起身道,“谈不上搅扰,我们也不过是觉得天儿长了,自己寻些乐子打发时光罢了,倒是偏了承辉的好酒,”
“不值什么的,”周承辉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杨骄的一个眼神,不免有些气闷,“原本过来,是想着康王爷跟十七叔都不在,我陪老娘娘说说话,也替十七叔尽尽孝心,既然府里今日有客,不如我改日再来。”
曲氏瞅了半天,也就看到周承辉的目光往马蕊娘方向多看了几眼,可那个地方,除了马蕊娘姐妹,姑娘还有好几个呢,且个个低头垂眸,她愣是没瞧出来一丝端倪,偏这事儿也不能强求,“我前儿还听太后娘娘说,皇上要在万寿节的时候,给你三叔赐府邸,说起来,你小小年纪,开府比他还早两年呢,听说他的府邸,还是你帮着选的?”
周珩虽然有个位列四妃的母亲,但牛恬妃早已不得建安帝的宠爱,确切的说,建安帝信奉黄老之后,基本不再流连后宫,他愿意说说话的,也就顾贵妃一人而已。
为了能将其拉回来,姜太后跟郑皇后还特意大选过一回,结果也没有什么收效,因此周珩封王开府,其实早就该办了,偏建安帝听信了宫里仙师的话,说什么周珩出生的时辰不好,要拖上两年才对他于国有利,因此一直到现在,昌王周琛的儿子都生了,建安帝才有了给三儿子封王的意思。
而曲氏说的府邸,里头又是一桩公案,建安帝不问后宫之事,虽然宫务还在郑皇后手里,但她却拿比她更经常见到皇帝的顾贵妃没有办法,而顾贵妃又是个看不得人好的,当年周璨被册为太子的时候,她还没有得宠呢,现在自然不乐意看着大晋再多出位王爷来,何况牛恬妃常年无宠,周珩又一年见不到皇帝几回,干脆给顾培正送了消息,说要将周珩的王位再拖上一拖,开府可以,叫礼部跟工部也要“慢慢儿”来。
还是周承辉得消息的早,直接跑到建安帝那里,一通撒娇之后,说自己年纪大了,可以为皇爷爷分忧了,叫建安帝分些差使给他显显本事,建安帝被闹的不耐,便叫周承辉说自己能干什么,结果,周承辉便说自己听说三皇叔要开府了,可是府邸的事情一直没有着落,而他自幼便在盛京城里横行,对皇城一片儿再熟悉不过,管保能帮三皇叔先一个好府邸,甚至连修缮的事情都包了,算是自己做为晚辈的孝心。
“皇爷爷既然交了差使给我,我自然要做好才是,所幸二皇叔王府不远,还空了两座先头的公主府呢,我请了三皇叔过去看了,选了一座出来,如今工部已经安排人在里头修缮了,老娘娘也是知道的,三皇叔本来就喜欢书画,于园林上也通熟,我索性就躲了个懒儿,三皇叔定好了,跑趟腿儿去皇爷爷那里卖个乖,抢个功劳,”
周承辉抿嘴一笑,目光再次落在杨骄坐着的方向,可又没有见她抬头,不由有些气馁,将头一低,抿着嘴不吭声。
这个顾氏也太嚣张了些,而这位曾侄孙,偏又聪明的叫人害怕,这收买人心做的真是不落痕迹,就算大家看穿了,也得认一个“此子仁厚”,
曲氏看向周承辉的目光里不觉便带了满意之色,“你三叔开了府,这亲事也得赶紧定下来了,唉,就因为那牛鼻子的一卦,把珩哥儿给误了,等他的亲事定了,下头啊,就轮着你了,我们皇家啊,这两年还真是喜事不断呢!”
周承辉装作没有看懂曲氏探询的目光,腼腆的一笑,“我年纪还小,母妃又有了身子,这事怎么也再等个一两年,不过那个时候,三皇叔只怕已经为皇爷爷添了小皇孙了,还是能应了老娘娘的话,我们皇家要喜事连连!”
“哎哟,你这张巧嘴儿啊,怨不得太后娘娘一日不能看不见你呢,你回去吧,代我问你母妃好,跟她说,有什么事儿只管来寻我便是了,这盛京城里,可不止两宫疼她,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呢!”曲氏再次试探又是以失败告终,周承辉根本没有表现出去婚事的急切来,难道她猜错了?周承辉真的只是过来陪自己说话,恰巧遇到了孙女儿宴客?
马芯娘听周承辉说他的婚事要再等个一两年,已经激动的有些坐不住了,眼泪更是在眼眶里打转,现在听到周承辉要走,就想站起身来说自己不适要早回去,这样的话,做为表哥,周承辉就可以“顺道儿”送她回去,路上,她就要把压在心底的话都告诉周承辉。
可她人还没站起来,就被身边的马蕊娘狠狠压住了胳膊,疼的她眼泪都要下来了,可又不能喊叫出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丁湘云送了周承辉出去,“姐姐你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如果今天你站起来,以后就不要再说是我马家的女儿!”马蕊娘敢不得扒开妹妹的脑袋看看,这里头长的是不是都是草?!
马芯娘被马蕊娘一瞪,吓得也不敢再闹,半天才闷声道,“我只是头有些疼,想着要不要告辞先回去,我不想在这儿呆了……”
杨骄坐的离这姐妹二人最近,此刻她也被如此“率性”的马芯娘吓了一跳,这个丫头的小心思她看的清楚明白,可头脑却又傻的可以,心地更是叫人不齿。
若是马芯娘眼里有半点儿想过家族,姐妹,就不会在姐姐未来的婆家连午饭都不用,便闹着回去,真要休息,康王府没有宴息之处?还是请不来太医?
就为了她那点儿不可告人的小心思,马芯娘就能将周围的一切,都势在脑后,这样的女人,就算是自己嫁不得周承辉,也不能叫她得逞了,不然就这么个蠢货,没准儿哪天就当了别人手里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