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喜欢西府那一家子,可是人心算来同情弱者,二十年过去了,还有谁会记得当年莫氏为了家业对二房的逼迫?大家只看到长兴侯对堂兄一脉不管不顾,郭氏叹了口气,“你表姐是个可人疼的姑娘,你大祖母喜欢她也不意外,叫你母亲遣人到郭家问问,若是雯娘想去,带上霏娘一起过来,到时候你们一起过去。”
莫氏为了自己的侄孙女倒是下了番功夫,这也是西府的诚意了,如果郭家也没有意见,郭氏也不好做恶人硬拦着。
也只能如此了,杨骄恨不得莫氏立时看见了韩书雪,再也不提跟郭家的亲事,可这些事到底不是她一个人几句话就能左右的,现在她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的,一切还要她仔细筹划。
几人正说着家常,就看到长兴侯杨华峰脸色铁青的挑帘进来,后头跟着同样青着脸的杨华哲,杨骄还是头一次看到好脾气的伯父生这么大的气,急忙起身行礼。
“这是怎么了?你们老兄弟两个加起来一百了,搁气了?”能叫两个好脾气的儿子都动了怒的,定然不是小事,郭氏强压心跳,笑道。
“娘,你说说大哥,他竟然,竟然,”杨华哲冲郭氏行了礼后,不得杨华峰说话,指着杨华峰道,“你敢叫人扣了我的折子,是谓不忠!”
这罪名大了,还是亲兄弟指责,郭氏坐直身子,“叫外头人都下去。”
王氏也变了脸,亲自带了人出去,小郭氏忐忑的拉了杨骄,“咱们先回去。”
杨骄想不起前世父亲跟大伯还有过兄弟反目的时候,有些不想走,可她一个小姑娘,实在找不出理由留下来,只得脚步迟缓的跟着小郭氏往外走。
那边杨华峰已经等不得了,大声道,“我不忠?你还不孝呢,我叫人扣了你的折子,如果我不叫人强先扣了你的折子,只怕今天家里就得给你送牢饭!四弟,你逞英雄的时候可曾想过家中的老母?!”
“顾培正倒行逆施,民怨沸腾,我不过上折向皇帝陈情,有什么错?大丈夫尽忠不惜此身,倒是大哥你,堂堂一个长兴侯,兵部侍郎,慑于顾佞淫威,一味当着摇头大老爷,可曾想过辜负了皇上的期望跟先祖拿命拼来的爵位?!”杨华哲对杨华峰这种胆小怕事的行为根本看不上,脖子一梗就顶了回去。
“都给我住嘴,你们要气死我不是?!”郭氏抓起桌上的茶碗砸到地上,恨恨的看着剑拔弩张的两兄弟,“我还没有糊涂呢!”
杨骄还要在听下去,被小郭氏狠狠的拉着手臂出了颐寿院,等到了明致院小郭氏才将手松开。
“娘,您拉疼我了,我听听到底出了何事,也好劝父亲啊,总比咱们娘俩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强,”杨骄实在想不起家里曾经出过这样的事,更要弄清楚了,她一指小郭氏身边的宋妈妈道,“妈妈到老夫人院子那儿看着些儿,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过来叫我。”
自己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消停,小郭氏瞪了杨骄一眼道,“不论出了什么事儿,都是你大伯跟你爹在外头的事儿,咱们内宅妇人都不该去打听。”
“那好,哥哥,大伯跟爹在祖母那儿吵起来了,你快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回来告诉娘知道,”杨骄回头看到哥哥杨仁皖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大声道,下人不好过问,儿子最可以吧?
杨仁皖今年十五岁了,平日在家学里读书,没想到晚上过来给小郭氏请安竟然遇到这事儿,心下讶异,不待母亲吩咐,立马转头向外走去,“我这就过去看看。”
“你这个孩子,有你什么事儿!”小郭氏想拦,儿子已经跑了,不由狠狠瞪了杨骄一眼,独自坐下生闷气。
杨骄陪着母亲坐了,可是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从她刚才偷听的话中大概猜出,父亲是弹劾了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顾培正了。
在大晋朝建国这一百多年间,顾培正绝对算得上一号人物了,他出身并不显贵,一介寒门学子幼时便有“神童”之称,二十一岁探花及第,直接进翰林院做了编修,最初看,他跟杨骄父亲杨华哲到也差不多,可是杨骄知道,杨华哲绝对没有顾培正的心思跟谋略,在四十岁上做了国子监祭酒,两年后调任礼部侍郎,再升吏部侍郎,之后得建安帝信重,入阁近二十年间,在首辅的位置上稳稳就是十六年!
现在的顾培正门生遍天下,有“顾半朝”之称,饶是根基深厚的张家,倾力支持张明翼,也愣是在顾培正的手下足足当了八年的次辅,杨骄凝眉想着这次的事,杨华哲也算是顾培正的学生了,这当学生的弹劾老师,不论说的有没有道理,只要做了就会被人攻讦。
难道这就是上一世父亲辞官的原因?杨骄看着门外,杨骄实在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到外头走走。”
小郭氏心里也是乱的不行,外头的事情她不明白,但今天长兴侯的脸色她却是看的真真儿的,那是动了真怒了,杨华峰是侯爷,是长兄,“你不要乱跑,”儿子迟迟不回来,女儿过去看看总比她这么悬着心强,“有什么事听你祖母的。”
颐寿院里静悄悄的,郭氏母子三人关着门无人敢进去,杨骄到时就看到大哥杨仁宁,二哥杨仁桂,跟自己的哥哥杨仁皖都在院外徘徊,心里一凛,果然是出了大事了。
“大哥可知道出了什么事?”杨仁宁是有差使的,外头的消息自然要比其他两个哥哥灵通。
杨仁宁也是一脸愁容,长叹一声道,“四叔上折子弹劾顾相,幸亏父亲人缘广听到了消息,托了内监张大人将折子压下来,未达圣听,可是四叔却——”
因为这个父亲才辞官的?杨骄整颗心几乎跳出腔子,除了大伯,杨华哲是杨家最有前途的一个,“我爹弹劾顾相什么?”
“都是些风闻罢了,”杨仁宁摇摇头,风闻奏事那是言官的权利,跟在翰林院的杨华哲有什么关系?“四叔弹劾顾家二子凭借父权,擅自卖官,广收贿赂及家人横里中(横行乡里)”之事,若是旁人上折子还没有什么,关键四叔是顾相的学生,当初若不是顾相,四叔哪里那么容易进了翰林?”杨仁宁想不通一向老实的四叔怎么就干出了这么忘恩负义的事情。
“只是这些?”杨骄松了口气,她不记得自己父亲为什么辞官,却知道当年国子监司业高英,广东道御史齐康因为弹劾顾培正,是被廷杖了的,不只如此,因为弹劾顾培正而丢官的足有七八人,看来父亲也是其中之一了。
杨仁宁被杨骄的“只是这些”给气的直瞪眼,想训斥她口气太大,转而又想到妹妹不过是十三岁的小姑娘,每日除了描红绣花外头的事情是根本不懂的,便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反而安慰道,“是啊,妹妹放心,等一会儿叫父亲带了四叔到顾相那里好好赔罪,就说是被人蛊惑,顾相那人向来宽和,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应该不会跟四叔计较。”
“大哥真的这么想?真的觉得我爹折子上的话是错的?”外头的事杨骄确实不懂,但前世的记忆杨骄还是有的,新帝登基之后顾培正乞骸骨,一请而准,之后张党便有如神助,一夕之间顾培正的罪状便传遍天下,杨骄知道张家也不是好人,可是顾家在江南那二十万亩良田还是生生将当时的杨骄吓了一跳,现在想想,父亲杨华哲弹劾顾培正的罪状应该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