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下有了计议,没几日,弹劾康亲王的折子就堆满了灵佑帝的御书房,灵佑帝几次传诏魏国公,他都拿不出实据来,只是坚称康王不会反。
这下灵佑便在痛斥了魏国公无能之后,便下旨召康亲王父子回京,而宣大防卫,则由跟着太监一同传旨的戚威接掌。
要将周克宽召回京?这分明就是信了凌谊了,因为一个小小郎中的道听途说,就要将边关大将召回京城问罪?还是在那吉降晋,俺答汗兵临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灵佑帝是疯了!
“照你们的说法,这么些年,宣大不是十万将士在守,是康亲王父子两人在守了?没有了他们,鞑子立时就要打到盛京城了不是?”秦逢时对戚威还是极有信心的,那是他提拔的第一个效忠于自己的将领,秦逢时将他履历仔细查了,又长谈过几次,相信戚威确实是个领兵的帅才。
归德侯懒得跟秦逢时废话,只向张明冀道,“张相,你在内阁也十几年了,这些年边关的情势如何,相信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张相的意见如何?”
虽然女儿已经接回了,可是张家跟康王府的姻亲还没有断,这康亲王若是真的被押回了京,就成了拔了牙的老虎,若真被扣上通敌的罪名,自己这个姻亲也洗不干净,到那个时候,只怕就会被秦逢时拱下首辅之位了。
“陛下,仅凭一个郎中的无稽之谈就将康王调回京,实在太过草率,容易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不如派个宣慰使过去看一看,也听听康王怎么说?”张明冀也不赞成将康亲王召回,康王府在边关经营几十年,如果这个时候朝廷将康王召回,引起边关动荡,就得不偿失了。
“皇上的意思就是将康王召回自辩,若是查清楚康王是被冤枉的,自然会叫他重回宣化大营的,康王若不敢来,才说明他在心虚,”秦逢时不以为然道,将康王召回养着,朝廷收回宣大兵权,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大殿下还没有议出个最终结果,那边已经有人跌跌撞撞要往殿里冲了,“皇上,皇上……”
“来人,将这没规矩的我给拿下,”这是什么地方,敢擅闯早朝?秦逢时不由大怒,厉声冲殿前侍卫道。
这个秦逢时也太嚣张了,皇上在上头坐着呢,他上面还有张明冀,还有他们这些武将,哪里轮得着他在这儿大呼小叫了,“秦相,仔细殿前失仪,这皇城里,只要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来寻死,都知道咱们大晋的规矩!”
张明冀也对秦逢时早有不满了,皱眉道,“魏国公说的没错,将人带上来,这必然是出了什么急事了,”
来的是内阁值班的小吏,他被人押到灵佑帝跟前时,还哆嗦着嘴唇呢,“皇上,张相,不好了,刚才兵部送来八百里加急军报,”
“可是鞑子打进来了?”张明冀心里一突,
“不,不是,是康亲王送来的,康亲王说他们康王府几代忠君,没想到朝里却有人要置他们父子于死地,康王,康王要带着宣大的将士回京,向皇上,向皇上讨个说法!”
康亲王回京?还是带着宣化大营回京?这是要造反啊,灵佑帝一个机灵,跌坐在龙椅上,“胡说,他胡说,谁要将他置于死地了?没有,朕没有!”
秦逢时也吓了一跳,他们是要夺兵权没错,但前提是,周克宽要老老实实的交出兵权,回京任他们处置,而不是带兵进京,“那康王人呢?现在到哪里了?沿途的地方官是做什么吃的?为什么没有人报上来?”
“哼,山西一带的地方官,哪个敢往京城报信?现在康王,只怕已经出了山西境了,”张明冀不屑的看了一眼已经乱了方寸的秦逢时,这次的人,居然还觍居次辅之位,脸真够大的。
“是,张想说的没错,康王的派来送信的人说,要朝廷交出凌郎中,还有,还有,秦相,他们才肯回去!”
交出凌谊这个要求还算合理,交出自己做什么?秦逢时心里打了个哆嗦,“皇上……”
灵佑帝也懵了,“魏国公,表兄,快叫其他几边的军队进京勤王啊!”
你说勤就勤?魏国公心里冷笑,面上却做出为难的样子,看着田霖道,“田大人,您怎么看?”
“且不说现在传旨各地驻军进京勤王来不得的及,就是来得及,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国库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啊,”田霖抬头向灵佑帝苦笑道,“皇上,其实现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交出凌谊跟秦相,安抚了康王,叫他原路返回,至于康王悍然进京之罪,咱们可以慢慢跟他清算。”
这个,灵佑帝为难的看着秦逢时,秦逢时于他,亦臣亦友,更是智囊,如果将他交给周克宽,下场可想而知,这朝堂上以后就再没有他可以依赖的人了,“来人,退朝!”
退朝?就这么跑了?众臣眼睁睁看着灵佑帝连个话都没有便落荒而逃,不由面面相觑,“张相?”
张明冀看了青着脸的秦逢时一眼,向围着自己的众臣道,“康王世代忠贞,若不是有人心胸太过狭窄不肯容人,他也不会被气成这个样子,这谁种下的苦果就由谁来吞吧,只是啊,俺答汗的骑兵还围着大同呢,不知道那些忠君报国之士会不会看着生灵涂炭而只顾自身安危了!”
张明冀话一出口,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秦逢时身上,一向与他不睦的王尚书更道,“老朽与康王相认多年,除了忠君爱国之外,康王更是个大度之人,相信秦相过去了,跟康王解释清楚,他一定不会跟您计较的,”
“是啊,秦相是最能明辨是非的,见着康亲王,还刚好可以查探一下他到底有没有不轨之心,”田霖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这几个人,分明就是嫉妒自己比他们得圣心,但想到自己跟康王一点交情也没有,还力主换将,秦逢时实在没胆去见周克宽,因此赌气的话在嘴边打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一甩袖子,求见灵佑帝去了。
“皇上,”
“唔,中玄来了,”灵佑帝现在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原本想着去最给他讲笑话的张才人那里坐会儿呢,没想到司虎就跑来说秦逢时求见,只得转身回了御书房。
“陛下,康王的事,还得陛下您拿个主意啊,”秦逢时实在没有勇气叫灵佑帝将他交出去,到了康王的军营里,人家一剑把自己杀了,就算是以后叫周克宽偿命,自己那也是活不回来了,想想他的雄心壮志,太亏了!
“你是朕的智囊,朕有什么主意?总不能真将你交出去,”灵佑帝也是愁的不行,“朕也看出来了,内阁那几个,恨不得立时就将你给送到康王军中!”
“是啊,皇上!如果能叫康王退军,世保大晋平安,臣又何惜一命?!只是就算是杀了臣,真能叫康王息了反意?就算是现在退了军,以后康王得了甜头,动不动就挥师进京,皇上,这大晋江山早晚都要易主啊!”秦逢时扑通一声跪在灵佑帝面前,痛心疾首道。
“你起来吧,朕好歹也是大晋的皇上,怎么能叫一个小小的王爷就给拿捏住了?放心!”
“皇上,惠贵嫔求见,”两人正议着,就听小太监来报,惠贵嫔栾氏来了。
“嗯,宣她进来吧,”虽然灵佑帝又有了不少新宠,但能随意出入御书房的,依然还是梁薛栾几个。
“嫔妾见过皇上,”惠贵嫔款款一礼,才抬眸向灵佑帝含羞一笑,“太医说皇上的身体还要慢慢调理才行,嫔妾听说这几日皇上总感到疲累,特意炖了汤水给皇上,”
“唉,还是爱妃最心疼朕的身子,端上来吧,”灵佑帝叹了口气,招手叫惠贵嫔过来。
栾氏一进来就发现殿内的气氛不对了,只是安静的服侍灵佑帝喝她炖的补品,而一旁的秦逢时却抓到了灵感,“皇上,咱们可是握着康王府满门老幼啊!”
“中玄的意思……”
“臣就不相信康王敢做个不孝子?”秦逢时狞笑道。
“嘁,”惠贵嫔听不下去了,轻笑一声,她发现灵佑帝回头看她,连忙跪了下去,“请皇上治嫔妾失仪之罪。”
灵佑帝可舍不得治自己最爱的美人儿的罪,“你起来吧,朕跟秦相议事呢,你听不懂,自然觉得可笑了,去吧,”
“是,嫔妾长在深宫,对朝事确实一无所知,只是觉得秦相的话挺有意思,圣人说过,忠臣孝子,既然康王要反了,这忠臣都不做了,还会做孝子么?”惠贵嫔可不能叫灵佑帝真的将康王府一府老幼给抓起来,真进了诏狱,以曲氏的身体,只怕是没命出来了。
连反贼的骂名都敢背了,还怕人骂不孝么?秦逢时也没有把握了,“那府里不是还有康王的幼子么?”
惠贵嫔见灵佑帝并没有生气,大着胆子道,“一个土埋到脖子随时作古的老母,一个庶子,还有一个儿媳,这些人对康王的大业来说,算得了什么?说不定他还巴不得咱们折腾死了老王妃呢,这样,他才更有理由挥师进京了!”
“贵嫔说的没错,跟龙椅相比,一个老母,一个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灵佑帝颔首道,“咱们不能经君子之心去想周克宽,他敢无诏带兵进京,就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了,”
这下秦逢时又没有了主意,“可如果真叫康王进京,那就是生灵涂炭啊!”
惠贵嫔从御书房出来,第一时间就往永安宫送了消息,听说灵佑帝居然要拿曲氏来威胁康王,太皇太后气得只拍桌子,自己怎么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孙子?!
“云嬷嬷,挑几样首饰赏了张才人几个,叫她们好好服侍皇上,若是有了子嗣,哀家晋她们的位分!还有,去跟惠贵嫔说一声,叫她注意皇上的身子,好好帮着皇上调理!”
等到第二天,内阁已经收到了上百份要求将凌谊跟秦逢时送到山西的折子,御史们个个言辞激烈,仿佛秦逢时不自缚到康王军前谢罪,便是大晋的罪人一般。
“秦相,你看,这些咱们要不要送进去?这军情可拖不得啊,”张明冀指着满架的折子一脸戏谑道。
“啊,我的头,怎么这么晕啊!”还没等秦逢时回答,他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这个小人,无事时侃侃而谈,恨不得清斥天下,怎么一有事,就装病?张明冀连扶都没有扶他,直接冲身边的小太监道,“看什么,还不快将秦相扶到里间的炕上,请太医过来帮着诊治?我看秦相这是准备告病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