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辉却没有这么乐观,自小的宫廷生活养得他已经本能的会把事情往深处,复杂处多想一了,如果杨骄真像马蕊娘说的头脑简单,听到这样的消息第一反应不该是告诉长辈或是身边好友?
而且她只身示警还不忘白纱掩面?还有这一向爱跟马蕊娘斗艳的杨家大姑娘一反常态,穿了一身素雅的衣衫示人,一个侯府千金居然跟个武官家的女儿穿成了一样,这样的巧合他还是头回听说。
“表姐既然喜欢杨家大姑娘,走的近些也无妨的,郭老夫人虽然不常到宫里去,却极得太后的信赖,”不但是姜太后就连郑皇后每年对命妇们的赏赐,郭氏都是头一份儿的。
再想到郭氏那身本事,周承辉心下黯然,母妃却生他时坏了身子,这些年来再无所出,倒是太子嫔梁氏,不但生下了周承瑞,还生下了惠阳郡主,如今又有了身孕,外头风雨飘摇,太子府也是刀光剑影。
听表弟赞成自己找杨骄玩,马蕊娘心里挺高兴,“我跟骄娘已经说好了,过些日子她请我到她们乡下的庄子里钓鱼去。”
康王府一家正汇聚在老王妃的荣恩堂里听府里林嬷嬷的回话,待她将在归德侯府的情景回完,曲氏才道,“你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依你看,马家的那姑娘如何?”
林嬷嬷一家是康王府几代老人儿,她又是康王周克宽的乳母,两个儿子都已经被周克宽放了奴籍,跟着周克宽从小校做起,如今都已经是四品的武官了,连林嬷嬷都得了诰命成了老太太。今天曲氏特意叫林嬷嬷出马,也是因为太过宠爱小孙子周徇,自己为他相中的姑娘,还希望林嬷嬷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一看。
“妾身是哪牌名上的人,如何敢妄议侯府的姑娘,”虽然在外头也是被人奉承的老太太,林嬷嬷却从不敢在老王妃和康王跟前托大,口里虽不再称“奴婢”,可依然行的是家礼,客气了一句才道,“侯府的姑娘规矩自然是没得挑的,妾身看那马姑娘是个爽利的性子,说起话来也清楚明白,跟咱们徇哥儿刚好一对儿!”
林嬷嬷太知道老王妃的心病,康王不明不白的从外头带回来这么一个女人,成天悲风愁雨的连大声说个话都好像能吓着她,却硬叫王爷不顾老王妃的反对明媒正娶做了王妃,别说是老王妃了,就算是她,如果儿子打个仗从外头弄这么个女人回来,她也不会喜欢,所以这小丁氏反对的,她肯定是要支持的。
丁湘云确实不希望儿子定下马家的女儿,左右她这一生是要对不起小儿子了,如果能从高门里给小儿子挑一个出色的妻子,也算是对儿子的弥补。
可是马家却不是她心中所希望的,高门跟高门还是有区别的,如归德侯这般,子弟得力,而且还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姑娘再好,她也不愿意接受,“马家姑娘确实极好,人品相貌都没得挑,只是咱们徇哥儿性子软,马家姑娘——”
“怎么了?湘云不喜欢马家的女儿?”几日之间,周克宽已经原谅了妻子在长子大婚时候的疏失,又恢复了以往对丁湘云的疼惜,如今看到妻子不情愿,周克宽看向曲氏道,“马家跟太子太近了,将来只怕——”
“太后跟皇后可都好好的呢,”曲氏就看不过儿子唯妻命是从的样子,重重将手里的茶碗摞到桌上,“张家可是向着昌王呢,就不怕有个万一?”
“宗室里跟你一样的堂兄弟不少,可为什么咱们依然是亲王府邸?凭的是什么?是军功,是你跟你父亲两代人将宣大一线打的如铁桶一般,”曲氏最不看惯那些成天言辞咄咄可听到鞑靼兵至就吓的屁滚尿流的书生们,“老大是听了他娘的话一门心思做学问了,你想没想过,将来这宣大总都督的位置要交给谁?”
如果要保他们这一支长长久久,这宣大的兵权就不能交,何况如今建安帝只知宠信宦竖,一心修仙,朝堂上更是拉帮结派乱成一片,自己若是后继无人,只怕这亲王爵就要在他这代断了,“所以母亲才选了马家?”
“丁氏说的也没错,徇哥性子是软了些,这也怨我们,这些年将他娇养的太过,唉,”曲氏一脸无奈,“原本想着有老大呢,徇哥儿靠着哥哥做个富贵闲人也不错,可现在,”她摇摇头,没再往下说。
现在康王府要靠周徇了,周克宽心里冒出这句话来,再想想小儿子虽然性子软,可习武上极有天赋,自己也正当年富力强,难道花上二十年功夫还教不出个大都督来?如果是这样,以战功起家的归德侯一脉,倒真的是一门好亲,而且两个儿子两边各定上一个媳妇,打平跟没定一样,“娘说的对,咱们康王府靠的是军功,讲的是忠心,为子选妇也只讲品性,跟旁的无关。”
这就对了,曲氏看着脸色发青的丁湘云微微一笑,周昧在曲氏眼里可是没几分像自己儿子的地方,甚至丁湘云的来历在她眼里都是儿子一生的污点,这康王府如何能交给血脉不明的人来继承?“你就放心吧,就算是马家姑娘嫁进来,上头还有你我呢,还能叫她翻了天去?咱们徇哥儿性子绵软,若没有个爽利的媳妇,将来还不叫人欺负死?”
怕将来被人欺负死?这是说谁呢?丁湘云的脸又白了白,到底还是不敢当面跟曲氏顶撞,弱弱的笑了笑道,“母亲说的是,马家也是有百年根基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怎么会不懂事,是媳妇着相了。”
儿媳服了软,曲氏满意的点点头,才又道,“既然不是杨家的姑娘,那就应该是黄家的女儿了,叫什么来着?宜恩?倒是个好名字,改天请过来我要好好看看那孩子。”
还要再请进府?这是要给黄家那个姑娘恩典了,丁湘云恨的心里咬牙,却只能柔顺的称是,却又听周克宽问她鸣翠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不由嘴里发苦,“鸣翠已经死了,妾身也叫人将她的家人拘在庄子里,可到底没有问出实话来,王爷您看——”
“你就是心太软了,”周克宽看着妻子孱弱的模样叹了口气,“这样吧,交给我好了,这些事你做不来的。”
鸣翠死了,她的家人也全都喂了毒,只怕等周克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儿了,丁湘云感激的望着周克宽,“是妾身无能。”
周克宽欲要再安慰丁湘云几句,只听外头有丫鬟扬声道大少奶奶过来了,便没再开口,只是向曲氏道,“徇哥儿呢?又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