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骄听到外头禀报说马蕊娘姐妹来了,特意早早的等在晴芳院门口,一来这一年多她跟马蕊娘也确实处出了情谊。有些日子还真是挺想她的。
再说马蕊娘是周承辉的表姐,周承辉能走到今天,与归德侯府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做为他未来的妻子,适度的尊重也在情理之中。
“蕊娘姐姐,芯娘妹妹,快请,”杨骄看到马蕊娘身后的马蕊娘,心里一诧,面上却丝毫不露,熟稔的挽了马蕊娘的手,“我就想着,怎么算,姐姐也要过来看看我才是,不然啊,我可是想不起来年底会有什么喜事了,”
杨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跟马蕊娘玩笑。
因为离大婚没有几日了,杨骄的许多东西都已经提前送到了太孙宫,晴芳院里看上去难免少了往日的繁华。
马蕊娘环视了一圈儿,才拉了杨骄温声道,“我老早就想跟你说说话了,结果,我也不出得门,后来你又出不得门,唉,咱们这些人,一到了年纪,就算是心里再不愿,该走的路,谁也躲不过。”
即便嫁的再好,又怎么能跟自己家里比呢?想到乱七八糟的康王府,马蕊娘这几句话不免带上了真心。
马蕊娘话说的赤诚,杨骄也不跟她玩那些客套话,拉了她的手请她坐下,才道,“姐姐不必伤感,咱们以后反而更亲近了呢!”
可不是么,都成了周家妇,马蕊娘被杨骄这么直白的安慰给逗笑了,嗔了她一眼道,“不害臊么?说这个?”
“这儿不是只有姐姐跟芯娘么?再说,我哪里说错啦?”杨骄也红了脸,兀自拿袖掩脸强辩。
难得看到杨骄这么毫不掩饰的真性情,马蕊娘心中感叹,从丫鬟手里将自己给杨骄准备的添妆礼拿了出来,
“你既然还将我当姐妹,我也就安心了,这块紫玉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我是看着品相不错,就给你拿来了,左右现在你也不会缺什么,这东西你留着,将来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叫人碾出来,”
添妆礼左不过都是些金银首饰,马蕊娘却不想跟别人太过雷同,因此特意选一块未雕琢的璞玉,杨骄平时把玩也好,将来制什么物件或者赏人,都由她。
这块紫玉足有两个手掌那么大,却不说玉质如何,单看这么大的籽料,已经价值不非了,杨骄连忙将紫檀匣子推到马蕊娘面前,“这太贵重了,我可受不起,姐姐莫要为难我了。”
“好啦,咱们这样的人家儿,这东西再贵重,也不过是件玩物,你要是不肯收,就真的是瞧不起我这个姐姐了,”
既然是要送礼,马蕊娘就要送这种叫人看到眼里,记在心里的东西,“我也不瞒你,这样的东西,我家里原有三件,祖父分赠给了我们姐妹三人,说它是个好东西,也没错,但还真不是什么万里难寻的宝贝,你啊,就安生收着吧。”
“那骄娘谢过姐姐了,我会好好收着的,”这样的东西郭氏那里也能寻出一两样差不多的来,可是却不会轻易送人,马蕊娘这礼物送的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杨骄知道自己再推拒只会叫马蕊娘吃心,起身一福,“骄娘谢过姐姐厚赠,不过啊,以后我叫姐姐的日子民没有多少了呢!”
按周氏族里的辈分,周承辉还得叫周徇十七叔呢,这马蕊娘嫁过去,就是杨骄的婶子了,这表姐成了堂婶儿,只怕周承辉心里也会别扭,想到这里,杨骄不由捂着嘴笑起来。
马芯娘今天是专门要跟着姐姐过来的,虽然周承辉已经明确的向她表明了不可能娶她的态度,可马芯娘哪里会甘心呢?嫁给周承辉可是她自懂事以来的梦想。
现在她每天都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年纪还小,来日方长。
而今天,她也咬着牙叫自己硬着头皮往长兴侯府来,现在杨骄就多风光,来日她就要更风光,她要叫所有人看看,周承辉心里最终爱的到底是谁。
“两位姐姐一见面,就说个没完,根本就看不到我呢,”马芯娘见杨骄看过来,忙敛了面上的神色,抿嘴笑道。
短短几个月没见,马芯娘比以前又高了一些,看上去也沉稳了许多,只是眉眼间多了些原本不该属于她年龄的戾气,杨骄心中嗟叹,“妹妹莫要见怪,我啊,实在是想蕊娘姐姐想的很了,好歹咱们比我跟蕊娘姐姐还多见过好几次呢,跟蕊娘姐姐却一直没有机会说说话儿。”
听杨骄提之前她们几次见面,马芯娘脸一红,直接站起身走到杨骄跟前,深蹲一礼道,“先前芯娘无知,对姐姐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姐姐看在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的份儿上,莫要跟妹妹一般见识,我只是因为,”马芯娘略显为难的看了一眼马蕊娘,才道,“我也替姐姐可惜,才对骄娘姐姐有所不敬的,还请骄娘姐姐莫怪。”
马蕊娘的亲事?杨骄现在也没有办法去跟马芯娘解释周徇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相信,周徇本身就是个品质不坏的人,就算今生眼前世有太多的不同,人也会有变化,可一个人的心地最不会变的太多。
在杨骄眼里,周徇绝对没有委屈马蕊娘,“妹妹也是手足情深,不过侯爷既然应下了这门亲事,想来也是打听过世子的人品的,妹妹多虑了……”
就算是周徇人品有瑕,郭氏也只是个媒人,一家女百家提,归德侯府看不中周徇拒绝就是,现在应下了,将来有什么差池,也不能怨到郭氏这个媒人身上,杨骄搬出归德侯,就是要叫马家姐妹看清楚这一点。
这个杨骄,还真是滴水不漏,马蕊娘心里暗叹,有这样的太孙妃,妹妹就算是进了宫,也休想从她这儿讨着什么好来,倒不如依着周承辉所说,待以妹妹及笄之时,为她寻一门良善忠厚的人家,风光的将人嫁了。
“可是,那个沈氏,”马芯娘又瞟了马蕊娘一眼,不待她开口阻止自己,道,“姐姐不必拦着我,有些事我不相信骄娘姐姐不知道,再说了,骄娘姐姐以后是太孙妃,有她帮着你,咱们就算是退了康王府这门亲事,也没人能将你怎么样!”
退亲?马芯娘在说什么?杨骄讶然的看着马蕊娘,见她一副又羞又怒的模样,忙挥手叫身边的人都下去了,才道,“我这阵子一心跟着嬷嬷们学规矩,人都傻了,可有什么事么?”
马蕊娘不知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说好跟自己一起来给杨骄添妆,忽然又扯到沈苾芬身上,“没什么事,芯娘年纪小,听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居然就听进耳里了,”
从知道自己的心意开始,这个姐姐就没有一次帮着过自己,马芯娘对马蕊娘已经是彻底失望了,既然她不帮自己,自己又何必为她着想,若是真的丢了这门亲事,马蕊娘反而要谢谢自己呢!
“姐姐既当骄娘姐姐姐妹一般,何必要瞒着她呢,”马芯娘是一点儿也不打算给马蕊娘留脸,她一脸无辜的望着马蕊娘,“那个姓沈的也就长了一张漂亮的脸,等骄娘姐姐做了太孙妃,要是遇着她了,正好帮姐姐报仇!”
“芯娘,我跟骄娘还有话讲,你去前头陪陪伯母跟母亲,”马蕊娘都要被马芯娘给气死了,厉声道。
见马蕊娘发火了,马芯娘也不跟她顶嘴,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放到杨骄面前的桌上,“我没有姐姐那么阔绰,不过这对红宝发钗也是我极喜爱的,还望骄娘姐姐莫嫌简薄,”
说完冲杨骄一礼,“既然姐姐还有话跟骄娘姐姐讲,我就先到前头去了。”
马芯娘怎么越来越邪性了?杨骄狐疑的看着一脸苦色的马蕊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唉,我这个妹妹,骄娘对不住了,芯娘生下来就是个玉娃娃一样,家里难免多冬疼爱了一些,这性子还真是,还有这发钗,要不我带回去吧,改天再补一份儿给你,”
马蕊娘已经被这个糟心的妹子气的浑身哆嗦,没想到她居然又拿出了一对红宝石蝶恋花发钗,“这东西是小孩子戴的,你留着也没有用。”
看来这发钗是有些来历了,杨骄轻轻将匣子按住,“芯娘送来了,便是她的心意,我要是叫你带回去,岂不是寒了芯娘的心,我看这发钗确实像小姑娘戴的,不过这头的红宝倒颗颗匀净,看来确实是芯娘之前的爱物了。”
杨骄话都说到这一步了,若自己再不说实话,将来被杨骄知道了真相,只怕跟自己也离了心了,马蕊娘苦笑道,“这是芯娘十岁生辰的时候,太孙殿下送的,因为是内造的工艺,宝石也是进上的,芯娘很喜欢,轻易舍不得拿出来戴……”
原来是周承辉送她的,杨骄微微一笑,马芯娘也真是黔驴技穷了,“怪不得呢,这发钗做的这么精致,芯娘居然舍得将这对蝴蝶钗送给我,可见她还真是个口硬心软的。”
马蕊娘万万没想到,杨骄看到这对儿发钗居然是这么个态度,满京城都知道周承辉跟自家的关系,而芯娘跟周承辉也可以说有青梅之谊了,换作一般的姑娘,再稳得住也要恼了,“骄娘,芯娘不懂事……”
于杨骄来说,马芯娘越不懂事越好,“无事的,太孙殿下自幼便时常出入侯府,跟姐姐和芯娘都是一块儿长大的,我若是连这个都计较,成什么了?不过蕊娘姐姐,刚才芯娘说康王世子到底怎么了?跟那个沈苾芬有什么关系?”
按杨骄的想法,沈苾芬再不济,也是沈氏的姑娘,就算是觊觎康王妃之位,也不会采用太过直白的手段,何况如今周马两家已经过了六礼,就只差到了吉日周徇亲迎了。
马蕊娘跟周徇的婚期订在了年底,估计也是因为婚期订的靠后,才给了沈家还有丁湘云希望,自己那个糟心的婆婆,可要比对周徇虎视眈眈的沈苾芬难对付多了,“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世子出门的时候,偶遇过几次沈家人罢了,”
只不过这几次偶遇,一次是昌王周琛带了沈氏姐妹出游,恰好就遇到了周徇,另一次则是沈苾芬出门,恰好马车坏在了路上,还有一次就更耐人寻味了,周徇在街上,又偶遇了出钱救助卖身葬父孤女的沈苾芬!
要说这些都是小事,倘若没有之前周徇跟沈苾芬在康王府中的偶遇,大家也未必会往一块儿想,可现在丁湘云的打算就如司马昭之心,有心人看到这些,难道就会想的多一些了。
“这种事啊,依我看,你若真将她放在心上,反而真成了事了,那沈家就算是再败落,也有个昌王妃呢,断然没有将嫡出的女儿送人为妾的,姐姐只管安心备嫁便是了,”没准儿沈家要的就是马家的反应。
见马蕊娘垂头不语,杨骄以己度人,拉了马蕊娘的手道,“姐姐想想,若是世子真的对那个沈苾芬上了心,依老王妃对世子的疼爱,周马两家六礼未过之时,只怕你们的亲事就要作罢了,可是现在,婚期的订了,外头那些谣言只怕等世子去了宣化大营,自然就会散了。”
归德侯府再位高权重,也不过是一介侯门,而康亲王却是手握兵权的亲王府邸,这门亲事说穿了也是马蕊娘高嫁,若是周家真要悔婚,拼着两家撕破了脸,马家又能将王府如何?何况周徇还不是那等提不起来的纨绔子弟,只要一日兵权在手,归德侯府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你说的这些我也是想过的,所以并不畏惧那些流言,只是你看看,”马蕊娘轻嗤一声,“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这副样子,”
马家三个女儿,长姐是世子夫人刘氏所生,性子温婉,因此自幼跟着兄长马之仪一起读书的马蕊娘更像嫡长,与其说外头的纷攘叫她烦心,还不如说自己亲妹妹的态度更叫她寒心。
马芯娘跟马蕊娘是一母同胞,马蕊娘向杨骄诉苦可以,杨骄却绝不会添上一言,“芯娘还小,有些事看不明白也是正常,等以后你跟世子成了亲,日子过的和美,她也就明白了。”
杨骄怎么就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呢?马蕊娘心底叹息,待要再说什么,就听到外头青桔扬声道,“姑娘,前头送信儿过来,康王府的张少奶奶,跟县主来看姑娘了。”
听到来人是谁,杨骄不由掩口笑了,“这下巧了,姐姐跟我一起迎迎吧,”
马蕊娘其实并不怎么想见张影心,这世子位传给了嫡次子,在京城也算是新鲜事儿了,她不相信张影心对这个没有心结,毕竟当初阁老爱女嫁给周昧,冲的可是世子妃之位,“好吧,咱们一起出去,”
见到跟杨骄并排而立的马蕊娘,张影心不由抿嘴一笑,“没想到在这儿还遇到蕊娘妹妹了,这机缘真是,”她
向身后一个披着斗篷的姑娘道,“这回啊,骄娘这晴芳院可热闹了。”
张影心身后除了周蓓儿跟周朵儿,居然还有一位年轻姑娘,等她的将头上的风帽摘下,杨骄才看清楚了,来的居然是她们刚才才说的沈苾芬!
“见过杨姑娘,见过马姑娘,”沈苾芬看到杨骄跟马蕊娘眼中的讶异,抿唇一笑,“是不是苾芬来的太过唐突,惊着杨姑娘了?”
“哪会儿啊,我是觉得沈姑娘这斗篷上的绣纹很漂亮,一时看的出神,”
杨骄怎么会叫沈苾芬抓住话把儿,笑着向马蕊娘道,“刚才我还跟蕊娘姐姐抱怨以前就知道偷懒了没有好好跟着绣娘学女红,以后只怕到了宫里,要被长辈们笑话呢!”
杨骄是要嫁入皇家的,成婚当天的礼服是由礼部准备的,所以不必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要自己动手绣嫁衣,不过送给长辈们的物件,还是得亲手做才能体现出诚意来。
沈苾芬这件斗篷还真是她亲手做的,用的是顾贤妃赏给她的素月纱。
说是纱,其实料子却比大晋东南出品的轻纱要细密厚实的多,浅浅的灰色远远望去如一汪冷月,顾贤妃嫌这颜色太过寡淡,便随手赏了沈苾芬,而沈苾芬在上面用细银钱绣了细细的粼纹,走到之间,如月下的湖面,随风而动飘逸神秘。
马蕊娘落在沈苾芬身上的眸光则多了些许晦暗不明,道理谁都懂,可又有哪个女人见到沈苾芬这样的美人还能淡定起来“是啊,沈姑娘这件斗篷做的倒是颇为别致,连我也看住了。”
“谁说不是呢,我看到沈姐姐的斗篷,也想着回去寻了这素月纱来,跟姐姐一人儿做一条裙子来穿,”
周朵儿没什么心眼儿,对沈苾芬的夸赞倒是实心实意的,她寻思着就算是自己面子不够,撺掇着周蓓儿跟老王妃张嘴,也未必就弄不到同样的料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