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璨对周承辉恭身听训的姿态很满意,放软了语气道,“你是孤的嫡长子,也是孤的臂膀,现在孤出不去,外头的事儿还得你照看着,只是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切不可自作主张,记得凡事都要过来向孤禀报,听孤的旨意,你要记得,只有保孤顺利登上那个位子,才有你的将来!”
这是既打又拉啊,还做的十分不高明,周承辉抬眸看着自己的父亲,淡淡一笑,“父王说的没错,儿子能有今天,全赖父王所赐,儿子又怎么会不知道轻重呢?以后自然事事以父王的钧旨为要,唯父王之命是从。”
这就对了,周璨满意的看着恭顺的儿子,颔首道,“你毕竟年纪还小,就像这次,若不是父王当机立断写了求退位的折子,行了一着苦肉计,哪里会哄得皇上心软?”
周璨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时吓成什么样子,又是怎么鼓足勇气听了妻子跟儿子的话,才上了那么一道折子的。
“是,”周承辉对自己这个父亲从来没抱多少希望,周璨这二十年,说白了等同圈禁,错过了太多太多,看着这样的父亲,周承辉有些可怜他,并不指望他能像别人的父亲一样,给自己保护跟教导。
“还有一事,就是秦家的姑娘,孤见过的,人生的不错,又是咱们自己人,你寻个机会跟你皇祖母提一提,就说是孤的意思,太孙妃就定秦家吧,镇国将军府虽然家世弱一些,等将来孤再给他们升一升,也不比旁人差了,何况秦家姑娘也时常到你母妃跟前孝敬,也算你母妃看着长大的,两家知根知底的,倒比旁人强些,”
周璨越说越觉得还是秦紫绡好,也更坚定了叫周承辉选秦紫绡为妻的心,“孤也知道,你定是相中了马家姑娘,可你要知道,那马家势大,若是再出个太孙妃,以后还不欺到你头上来?秦家就不一样了,你现在拉拢他们,他们也只会对你忠心,”
周承辉木然的听着周璨对自己婚事的意见,心里却清楚,这是葛家那边下功夫了,“父王也知道,儿子的婚事,连皇祖母也是不能完全作主的,要看太后娘娘的安排,还有,虽然秦家是镇国将军,可是秦家夫人葛氏的出身却经不起细究,若是真依父王的主意,儿子娶了秦姑娘为太孙妃,将来势必为人耻笑,”难不成他还要奉一个曾经在自己父亲身边服侍过的嬷嬷为长辈,认葛家为亲?
“这个么?”其实周璨对秦紫绡也没有多少印象,之所以让周承辉选她,还真是因为葛家跟他的关系,在周璨眼里,葛家才是他的心腹,而秦家,自然也是“自己人”,加之他也不愿意周承辉未来的岳家势力太强,不然登他登基之后,儿子这个太子,岂不是就更有力量跟自己分庭抗礼?
“孤的意思是,娶妻娶贤,加上你母妃又素来喜欢她,将来婆媳相得,也是一桩美事,至于太后那边,她那么疼你,你要是开口求了,焉有不准之理?”
就连朔望都时常不去看望母妃的人,又怎么知道母妃到底喜欢谁?周承辉也不与周璨多分辨,只是点头应下,表示会照着父王的意思去做,至于姜太后那边会怎么做,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毕竟现在,他们父子还离不开太后的支持。
自己能坐稳太子之位,靠的是太后之力,这一点周璨再清楚不过,因此对周承辉这番说辞,他也只能接受,为了一个女子,而惹太后不快到底值不值得,这账他还是算的过来的,“太后上了年纪,又常年在深宫之中,眼界未免狭隘一些,她最疼爱你,你要多劝劝她才行。”
周承辉耐着性子听周璨讲完父子之义,从太子府出来,已经是过午时分了,他实在不想再进宫去,便翻身上马,往高瑛住的小院儿而去。
高瑛已经从湖北上京有些日子了,因为一来就逢上周承辉被册封这样的事,因此两人也没有正式课授业,而高瑛略略考校了一下周承辉,发现他的底子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上太多,加之周承辉是将来要做君王的人,根本不需要苦读什么四书五经研习八股文章,因此索性将文章扔到一旁,只与他讲为君之道,立场要教出一个贤明有为的君主来。
周承辉到高瑛住的小院儿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先生有午歇的习惯,而这个点儿,估计他饭后小憩还未起来,因此犹豫一下,准备调转马头往长兴侯府去,他接到郭氏的消息也有几日了,偏太忙一直抽不出空来,今天倒可以往杨家去一趟,那天在公主府他根本没跟杨骄说上话,反而想念的很。
“周哥哥?周哥哥你来啦?”周承辉人还没走,忽然被墙头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扬头一看,却是高瑛的小儿子汀哥儿正爬在墙头上,咧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嘴儿对自己笑。
虽然知道高瑛革职回乡这一年多,高家小公子也在山间成了无拘无束的野小子,七岁大的孩子爬在墙头儿上,叫周承辉还是有些接受无能,“服侍你的人呢?敢由着小公子翻墙?!”这要是有个万一,
汀哥儿看到周承辉往院子里来了,早就麻利的沿着墙边的老树滑了下来,“周哥哥不要骂他们,是我不想在院子里闷着了,可是娘又不许我出去玩,就只能爬在墙上透透风喽!”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稚子的童言童语和无邪的笑脸驱散了周承辉满腹的郁气,他伸手将汀哥儿举到肩头,“这会儿日头正毒呢,过一会儿哥哥带你出去骑马去!”
“真的?你说话算话?我爹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跟我爹读书的哥哥们可都是要做君子的!”听到有机会出去玩,还是骑马,汀哥也不怕从周承辉肩上跌下来,直接滑到他的胸前,用手搂着周承辉的脖颈,跟他再次求证这许诺的可信度。
“等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哥哥说话算不算数了,”周承辉用手托住汀哥儿的小屁股,笑着向内院望了一眼,“师母跟你姐姐呢?居然叫你偷偷溜出来了?”
汀哥儿被周承辉一问,连忙向周围看了看,小声道,“杨姐姐来了,我娘跟姐姐跟她说话呢,没人看见我跑出来了,咱们小声点儿,我再玩一会儿,娘跟姐姐都不会发现的。”
“杨姐姐?是长兴侯府的?”周承辉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能巧遇杨骄,心里一喜,正愁见不到她呢,没想到在这里遇着呢。
“杨姐姐来了,正在我姐姐屋里教我姐做衣裳呢,”想到自己现在多了位姐姐,汀哥儿有些得意的晃晃小脑袋,“我爹老说我姐只会读书不会做针线,我姐还不服气呢,说会读书已经不简单了,哪里需要做针线,现在杨姐姐来了,又会读书,又做针线,我娘将我姐的书全收起来了,说不给我做成件褂子便不许她再碰书了!”
汀哥儿对于姐姐高琪的现状完全没有一点儿同情之心,高琪被苏氏看着学针线,汀哥儿就不必每天被高琪押着读书写字,因此汀哥儿对杨骄的印象格外的好,也十分欢迎她到自己家里来。
周承辉见过高瑛的独女高琪,印象里是个斯文透气的姑娘,现在被汀哥儿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是个书痴,不过闺阁女子周承辉不好置评,只是笑着揉了揉汀哥儿的头,“你呢,今天可又识字了?”
听到周承辉这么问,汀哥儿的小脸儿都皱成一团了,“等我再玩会儿,睡醒了再认也来得及,那字儿又不多,”就是还得写,太麻烦了。
他的父兄都有大才,可偏汀哥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每天被父亲拘在书房里的那两个时辰,是他最痛苦最漫长的时光,好在现在高瑛回到了盛京城,又收了周承辉做学生,精力不再放在调教儿子身上,现在连成天替高瑛督促汀哥儿的高琪也被苏氏拘着学针线了,汀哥儿便像被放出五行山的孙行者,彻底的得了自由。
“原来你的功课还没有做完啊?!那我可不能带你骑马去了,”高家世代书香,要是叫高瑛知道自己帮着汀哥儿逃课,只怕他也没有好果子吃,周承辉一脸正色道,“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但得认字,还得背书呢,”不但要背书,还得打听各宫的消息,考虑着如何才能讨得两宫的欢喜,想到这里,周承辉怜爱的拽了拽汀哥儿头上的小辫儿,“行了,我先去给老夫人请安,你快睡觉去吧,省得师母出来,再逮着你!”
能无忧无虑的玩耍,也是汀哥儿的福气了,“以后你什么时候早早将功课都学完了,我什么时候带你出去骑马,”
这下汀哥儿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可到底他有错在先,哭出来就更没出息了,只得嘟着小嘴儿不吭声,看得周承辉一阵儿心软,温声道,“放心,哥哥又不是不再来了,以后有的时候机会,等你再大些,哥哥送一匹小马给你!”
送匹马给他?!汀哥儿直接将委屈抛到了脑后,“好,你放心,以后我每天都先读完书再玩,你可一定不能忘啊!”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已经走到了二门处,就见守门的婆子已经早早的候在二门处,周承辉将汀哥儿放下来,拉了他的手跟着那婆子往李老太太住的正屋里去。
李老太太自然不会像汀哥儿那样,不明白周承辉的身份代表什么,看来周承辉进来,连忙扶了苏氏起身给他见礼,“妾身见过太孙殿下,妾身已经遣人去叫谨之了。”
“老太太不必如此多礼,我拜于先生门下,您跟师母都是我的长辈,”周承辉连忙扶住李老太太,亲自将她送到太师椅上坐好,“我左右无事,等先生一会儿也使得。”他是常来的,也说过自己是晚辈,叫李氏跟苏氏不必次次大礼恭迎,可是怎么说也不管用,现在也只能随她们的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