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骄跟着郭氏王氏来的不早也不晚,正遇上也在二门处下车的甘氏跟权兰婷,甘氏看到杨骄,眸光一闪道,“今儿难得,骄娘也来了,你这孩子也是的,性子也太安静了些,怎么就不爱出门儿呢?”
“祖母时常教导,女儿家贞静为要,说女儿家不比妇人,”杨骄抿嘴一笑,看了一眼权兰婷,“这次也是公主下了帖子,又听闻公主府凝碧湖上新荷初绽,心里好奇,便跟着祖母过来看看。”
如今是六月份,正是荷花初放的时节,德阳公主寻的借口自然是最应景的。
“可不是么,我家兰婷最是爱莲不过,还说今天没准儿就得了好诗好画儿呢,”甘氏知道杨骄不擅诗画,脆声道,“到时候骄娘可得好好指点指点一二。”
甘氏话音儿刚落,杨骄就看到归德侯府的车驾到了,待马蕊娘扶了世子夫人刘氏从车上下来,杨骄才笑道,“这不,又来了个懂诗的,到时候兰婷可要好好跟芯娘切磋切磋才是。”
马芯娘人还没有下车,就听到有人提她的名字,挑帘看时,原来是杨骄跟权兰婷,心里不由冷哼一声,面上却带着天真的笑,“骄娘姐姐是说我么?不巧,正被我捉到了,妹妹可没有得罪你,你千万要口下留情才是啊!”
这小丫头,也学会逗心眼儿了,杨骄亲自过去扶了马芯娘,扬声道,“妹妹可冤枉我了,这不甘夫人说今天公主府里的荷花开的好,兰婷要写诗呢,我说啊,这要写诗,一准儿得有芯娘在才成,满大晋谁不知道,归德侯府出了位小才女?”
“芯娘快给郭老夫人见礼,”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这大庭广众之下,马蕊娘歉意的冲杨骄笑笑,吩咐马芯娘道。
“不必啦,咱们还是赶快上轿吧,不然一会儿啊,就将这二门都给堵上了,后头的人岂不是得站在日头底下苦等?”郭氏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率先上了小轿,领着杨家人头里走了。
公主府宴客,项家嫡亲的另两房一早就过来帮忙了,项家大太太赵氏跟二太太莫氏已经在德阳公主宴客的燕绥院门前帮着迎客了。
项家大太太赵氏是项老夫人的侄女儿,如今也是项家的当家太太,而二房的莫氏,则是荣威侯府莫家的女儿,细论起来,跟长兴侯府杨家,还有拐弯儿亲,只是西府老太太被另葬,莫家跟杨家论亲,就只以小莫氏这头儿论了。
莫二太太自娘家出了个死后入不得婆家坟地的姑母之后,在项家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婆婆赵氏在德阳公主跟前,是个和蔼好说话的长辈,在她的面前可不是,而她的两个女儿项嘉月,项妙仪也因为这个,在亲戚姐妹中间抬不起头。
现在看到郭氏过来,莫二太太再告诉自己,不能失了项家的身份,可脸上的笑容还是出卖了她,那腰弯的也不情不愿,“见过郭老夫人,老夫人到的可真早,”
赵氏是项家长媳,对自己这个弟妹又最是了解,看她面色,就知道这人要是控制不住,不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忙拦在她的前头,向郭氏一礼道,“妾身带老夫人进去,我家公主问了几回,就等着老夫人过来呢!”
郭氏哪里不知道莫二太太那点儿小心思,微微一笑,也不理会莫二太太,直接扶了赵氏的手,随她进了燕绥堂。
“老夫人来了,”细论起来,从郑氏到德阳公主,都是受过郭氏恩情的,但德阳公主并不像郑氏那样,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对郭氏还是很尊敬的,“您是皇祖母的座上宾,我也是您的晚辈,我哪是还能受您的礼,”边说,边亲自扶了郭老夫人坐在她的身边。
燕绥堂里,已经坐了几家夫人了,曾家这次老夫人没来,来的是曾家大太太文氏跟曾家三太太,也就是曾荟的母亲秦氏,郭氏一一跟她们打了招呼,又推辞了一番,见实在却不过,才在德阳公主身边坐下。
未几甘氏也领着权兰婷,刘氏带着马蕊娘姐妹,也都到了,已经落座的又都起来一番寒暄,杨骄行礼里扫了一眼,除了丁颖,今天还来了不少自己不认识的姑娘,看来这次赏荷宴,如她猜的那般,给太子选侧妃的目的更多一些。
等大家都坐了,德阳公主向诸人道,“我也是在府时闷的紧了,便寻了个由头请大家过来说说话儿,也叫我家惠然见见京城里的姐姐们,”说着便招手将自己的女儿叫了出来。
惠然郡主年纪虽小,但在燕绥堂里,除了德阳公主,身份是最高的,她出来了,包括郭老夫人在内,都连忙起身。
其他人德阳公主无所谓,但郭老夫人的礼,女儿是绝对不能受的,“老夫人您只管坐着,惠然过来见过老夫人,当初娘生你的时候,差点儿丢了半条命去,要不是老夫人出手,娘只怕也不会再有你弟弟了。”
“公主谬赞了,公主福厚自有天佑,又是多子多福的命格儿,哪里是臣妾的功劳,而且自古君臣有别,郡主虽然年纪小,但却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臣妾怎么能受郡主的礼?”郭氏边说边从紫莺手里拿过一只荷包,“小玩意儿入不了郡主的眼,郡主留着赏人吧!”
惠然郡主可没有感谢郭氏的心情,她没有接郭氏奉上的荷包,紧紧盯着郭老夫人道,“既然老夫人说是小玩意儿,那我也就不要了,省得还得赏人怪麻烦的,”
“惠然,你胡说什么?”德阳公主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郭老夫人一个下马威,就算她是郡主,也太无礼了,“你的规矩呢?”
郭氏也不是头一回见惠然郡主了,只不过以前多是在坤德宫里见的,只记得是个安静的孩子,并不像德阳公主那样口齿伶俐会讨长辈喜欢。
她万没想到今天,这丫头会来这么一下子,郭氏扫了一眼跟在惠然郡主身后的两个项姑娘,微微一笑道,“郡主说的有理,郡主是皇上唯一的外孙女儿,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我这小小的玉牌,确实不算什么,那今儿我就倚老卖老一回,不送郡主什么了。”
燕绥堂里公侯夫人也坐着好几位,谁也没有想到,郭氏居然顺水推舟,将荷包收了起来,而且什么也不打算再给惠然郡主,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从身上挑一件精品出来,叫惠然郡主满意了?
惠然郡主也没有想到郭氏会是这么个态度,可她进来的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了,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才成,“有一样宝物,我就很喜欢,不知道郭老夫人肯不肯送给我呢?”
还有这么张嘴问人要东西的?整个燕绥堂都静了下来,连外头又有客人来,丫鬟们都没有敢再往里报,只等着里头有了下文,才敢开口。
德阳公主已经被自己这个女儿给气的变了脸,可现在不是教训女儿的时候,“惠然今儿是怎么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你可是主人,要帮着我招呼客人呢,快过来坐下,嘉月将你妹妹带过来,”
项嘉月跟项项妙仪都是项家二太太莫氏的女儿,项嘉月居长,是项家的三姑娘,项妙仪是行五,因为是嫡出,才能够到德阳公主府来陪着惠然郡主。
见德阳公主已经发话了,惠然郡主还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项嘉月也不敢去劝,只是为难的看着德阳公主,讷讷无言。
项妙仪还是比较了解惠然郡主的性子的,知道她是又犯了犟性,现在是怎么也不会听着德阳公主的,倒不如将人哄走了,“郡主,今儿您不是要帮着公主招待各府来的姑娘么,咱们先到凝碧湖那儿看看船都准备好了没,一会儿您不是还准备请大家游湖么?”
惠然郡主瞪了项妙仪一眼,甩开她的手,不是她不听劝,而是今天这番作为,她是有意为之。惠然郡主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因为郭氏是德阳公主敬重的人,便对她多一份敬重,相反,她还很讨厌这个成天在两宫跟前溜须拍马的老太太,就像项嘉月跟她哭诉的那样,若不是因为这个姓郭,莫家哪里会落到今天的地步,而项嘉月又怎么会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
在惠然郡主心里,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隐密,她根本不觉得郭氏帮母亲治好身子有什么值得感谢的,若不是郭氏,那她就是德阳公主小女儿,现在弟弟项骏所享受的全部宠爱,就都是她的。
所以今天惠然郡主却不打算就这么将这件事糊弄过去,她贵为郡主,又是德阳公主之女,若是跟郭氏开口被拒,这以后的面子往哪儿搁?而她也不相信郭氏敢真的拒绝她,她一个九岁的小姑娘不懂事,难道郭氏也不懂事会跟她一般见识不成?
因此她回头一指坐在王氏身后的杨骄,“我想要她脖子上的玉锁!”
杨骄一直密切关注着堂上的形势,惠然郡主一发疯,她就想到了跟在惠然郡主身边的两个外家是荣威侯府的项姑娘,不过没有郭氏的允许,她是不会贸然开口的,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含笑看着紧绷着小脸儿的惠然郡主,仿佛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姑娘。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眼皮子浅的东西?!还不赶快下去?!”德阳公主已经再也装不出笑脸了,她这个女儿一向性子孤拐,平时跟她也不算亲近,可德阳公主自问没有亏待过她什么,怎么就能丢人到,直接开口叫旁人脖子上挂的物件儿?
自己这个亲娘,眼里只有弟弟项骏,从来没有将她这个女儿放在眼里过,如果现在闹着要玉锁的是项骏,只怕她已经向郭氏开口了,惠然郡主冷哼一声,甩开项妙仪的手,走到郭氏跟前,“郭老夫人愿不愿将那枚玉锁送给本郡主呢?”
刚才她在堂内,已经听项嘉月说了,杨骄脖子上挂的那枚玉锁来历不凡,原是跟自己外祖母的皇后玉玺出自一块籽料,在大晋再无第二枚了,她还听到项嘉月在慨叹,这样的东西,太后不赏自己的公主娘亲,也不赏自己,偏偏给了郭氏这种谄媚之人。
这小姑娘是对自己有意见了,郭氏不动声色的在项嘉月脸上扫一扫,向在座的各位笑着解释,“也怨不得郡主一进来就看到了骄娘的玉锁,那玉锁还真是个好东西,当初我那老四媳妇给杨家添了头一个姑娘,不但老身喜出望外,连宫里的太后娘娘听说了,也极为高兴,特意叫人开了私库将这枚玉锁给拿了出来,在骄娘满月的时候,赏给了她戴,郡主娘娘若是看中了其他的,老身一定跟骄娘说,叫她送了你,只是这玉锁是万万不成的,这宫里赏出的物件,做臣下的随便送了人,那可是欺君的大罪。”
原来是那枚玉锁啊,德阳公主跟在在座的夫人们都现出了然之色,这样的东西,人人想要,却绝不是谁都能伸手的,“好啦,老夫人将这玉锁的来历都跟你说清楚了,太后娘娘的赏赐,岂是你说要就要的?快跟着你两位姐姐下去吧,嘉月,看好你妹妹,若是再由着惠然任性,我就问你这个做姐姐的责任!”
啊?这,项嘉月被德阳公主吓了一个哆嗦,她委屈的张张嘴,都没再说什么,倒是项妙仪一手拉了姐姐,一手拉了惠然郡主,向德阳公主曲膝道,“妙仪这就陪着郡主往凝碧湖那儿看看下头人准备的怎么样了,”说罢手里使劲儿,硬拉了惠然郡主出去,这个时候再闹下去,不但惠然郡主,她们姐妹也休想落着好儿去。
幸好还有个项妙仪晓事,德阳公主狠狠的看了一眼依然拧着脖子瞪着眼睛的惠然郡主,冷冷道,“嗯,你们去吧,外头的事儿是你们娘一手料理的,想来是不会出什么错的。”
见惠然郡主跟项嘉月项妙仪出来,外头候着的人都活了过来,莫二太太一把抓了项嘉月道,“怎么回事?公主怎么会骂你?”
明明是惠然郡主不懂事,被当众责怪的却是自己的女儿,莫二太太想想都觉得冤的慌,“你们也是的,没长嘴么?话也不会说?还有那个郭老夫人,也真是的,不过是一枚玉锁,就算是太后赏的又怎么样?咱们郡主可是嫡嫡亲的曾外孙女儿,难得用不得枚玉锁么?”
一旁的赵大太太冷哼一声,“弟妹还是先忙自己的吧,站在这里叫客人们看笑话么?”
“公主是什么样的性子,弟妹怕是久不进公主府,忘了,等回咱们府去,母亲一准儿会叫弟妹想起来的。”
说罢弯腰向惠然郡主和声道,“既然郡主要跟嘉月她们往凝碧湖去,那就先去吧,若是看到有什么不妥当的,只管跟那边儿的管事娘子说,妙仪你千万照看着姐姐跟郡主。”
这惠然郡主人虽然傲一些,但却不是个见小的,更不是个不懂规矩的,这公然向人讨要太后御赐之物的事儿,如果说背后没人挑唆,别说德阳公主了,连她也不会相信的,只怕等今天的赏花宴一了,翻头就是算细账的时候,只希望德阳公主看在项妙仪还懂事的份儿上,将她跟莫氏还有项嘉月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