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番外一】
从小到大,亲戚们都不会夸我帅,他们只夸我身体结实,能打,又是一个当兵的好苗子——我爸对我,也是寄予这番厚望。
军人世家的孩子,以后只能当军人。
这句荒谬的话,就是我的家规。
我爸的梦想是当一名摄影师,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拍最奇丽的景色。他当年,闹绝食,三天三夜,离家出走,身无分文,流浪了近半个月,回到家之后,心如死灰。
所以他不希望我也被军人这个身份,束缚一辈子,于是他跟我有了个八年之约。那时候年纪小,并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只是一味的叛逆。
甚至在中考的时候,潦草地决定自己的去向。
于是,我就遇到了她——一个活得比我还叛逆,还肆意的奇女子。
我大概是这所新市排行第二的高中,迎来的第一个全市第一。开学第一天,老师看了我良久,又对比了八遍照片,终于确定面前这个染着花哨黄头发,穿着奇异的少年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全市第一。
这个内分泌严重失调的老女人,拉着我的手不愿意放开,她当下决定,由我,代表零六届新生,在开学典礼上发言。
我原本想拒绝,仔细一想,这是个挺好的机会。至少不用花心思在漂亮女孩面前搔首弄姿了,上去就是一番激扬的演讲,打扮得帅一点,普通话说得顺一点,偶尔摆的POS勾人一点,估计,到时候追我的女孩子手拉手能绕三中好几个圈吧。于是我答应了。
这时候,我一个哥们儿,从初中就跟我混得很好的一个混小子,瘦不拉几,风一吹就倒。他告诉我,他看上了一个女孩子,对,就是开学第一天他去找麻烦的那个,被女孩子狠狠地揍了一顿,打掉了一颗牙。
我骂他真贱,但是人家完全沉浸在了爱情里面,向我一遍遍描述女孩子揍他的时候是如何如何地霸气,把我整烦了,于是我就答应了他的一个小要求——把女孩要用的检讨书,用少爷我飞扬的字体誊写一遍。以帮他博得女孩的好感。
但是,那份检讨书,我实在是不敢恭维,狗屁不通,通篇没有一句人话,比莎士比亚的书还要叫人抓狂,我看不下去,就重新写了一份。熬得太晚,睡了过去,忘了写第二天开学典礼上要用的发言稿。
我是完全不需要这种东西的。老师问我稿子在那里,我随口撒了个慌,“已经背下来了,待会可以直接脱稿。”老师相信了,叫我还好好背一背,开学典礼历来都是学校的大事,千万不能搞砸。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直翻白眼,从口袋里拿出游戏机,走到了礼堂后边的巷子里,我需要打几局游戏来思考待会儿怎么演讲才能勾引到全校的漂亮女孩……
巷子里又走进了人,我抬头随意看了一眼,高挑的身材被肥大的校服裹住了,胸,恩,没有胸,腿挺长,逆着光,脸看不清楚,不过从她那一头长长的黑色小卷发来看,大概是一个的小太妹。
她见我打量她,没好气地吼我,“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那嚣张的样子简直想叫我把她拖到巷子里暴打一顿,但手里的游戏刚好打到激烈的时候,我没有与她计较。
她在打电话,声音很大,我不仔细去听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喂,爸,我把人门牙打没了,要赔钱。”——我那哥们被她打没了门牙甘之如饴,从来都没提过赔钱的事情。
“对,你打到我卡上吧,别叫我妈知道……不行,不准叫我妈来……你们不用来看我……好了好了你怎么那么啰嗦……行了我知道了……哎呀你开会去吧,记得打钱啊……”她挂断电话,又看了我一眼,才走出去。
我收起了游戏机,时间差不多了,该到我了。
在后台又看到了她,她正百无聊赖地倚在墙上,嘴里嚼着口香糖,看着台上的穿着西装的主持人嗤笑,小声嘀咕着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大概是一些不好听的脏话。
我站在台上演讲的时候,她还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打量我,我竟然有了些许慌张,不明白心跳突然加速,到底是因为礼堂里的漂亮女孩太多,还是因为她看到了我在后面躲着打游戏而慌张。后来我知道了,人类这种生物,很是奇妙,见到了自己喜欢的生物——哦不,异性,心跳会不自然地加速。
就是那么巧,她就是我哥们看上的女孩,她从台上念完我写的检讨书后,朝我走了过来,这时候,我才开始细细打量她。
很是精致的一张素颜脸,眼睛很大很有神。
她的衣袖被撸了上去,露出一截细细的小臂,很瘦,她冲我笑,“嘿,哥们,挺会胡说八道啊。”
我也眯着眼睛冲她笑,“你的道歉,也很真诚啊。”
我以为她在向我搭讪,正想着该说什么全方位无死角地去展示我韩大少爷的魅力,她又说话了,“诶你那哥们儿,就是被我打掉了门牙的那个,回去告诉他,以后别来烦我了,如果再死皮赖脸,我会把他的牙齿,一颗颗拔光。”她的模样,无比地嚣张。
“诶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哥们?”
“他把检讨书给我的时候告诉我的,简直了,上台演讲的又不是他,高兴得跟个小儿麻痹似的。”
我被她逗笑了,突然觉得她有几分意思,于是决定使出惯常的约妹伎俩,我说,“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土不土啊吃饭。”她翻了个白眼,“滚吧,本小姐没有时间。”她把手里的检讨书扔给了我,转身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对她产生了兴趣——单是冲着我那莫名的心跳,我也会去勾引,哦不,勾搭,哦不……好吧,就是勾搭,勾搭这个女孩子。
她在七班,我在一班,我过去找她的时候,她不在教室,但是她班主任在教室,她班主任,一个同样四十多岁,内分泌失调的女人,站在讲台上,挥着教鞭。
这大好的下课时光,到底是在闹哪样。我站在七班教室外面,倚着墙,听着这头母狮子咆哮。
“舒乔呢!”她把教鞭摔得啪啪响,我不禁为讲台默哀,但是现在,我更应该默哀的对象应该是舒乔——那个我要勾搭的女孩。
她在哪呢,躲厕所去了?
“像什么话!逃我的课逃了一整节!到现在还没见到个影子!在厕所睡着了不成!”她的班主任还在咆哮。
走廊尽头走来了一个人影,袖子被撸了上去,胳膊细细的,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她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看见我,没有好感地装作没看见,她若无其事地推开教室门走了进去,正好这个时候,她们班主任把讲台上一堆东西,朝着教室门口扫了过来。
包括三盒粉笔,一个没有盖上盖装满了刚倒的开水的茶杯,两本教科书,还有一只笔。想来她们班主任的力气也不是一般大,东西直直地朝着她飞了过去,我想英雄救美已经来不及了,一大杯开水浇在了她细长的小臂上。
她疼得一声尖叫,骂了一声神经病,不像别的女孩一样,只顾着哭泣,而是快速地朝着走廊尽头的女厕所跑去,她应该是去用冷水冲被烫伤的地方,减轻疼痛,以免留下伤疤。
我担心,于是追了上去,不一会儿,女厕所响起了若干声尖叫,撕心裂肺,丧心病狂,像是少女被奸污时充满羞辱与快感尖叫声。
我懵了,站在女厕所,顶着一双血红的耳朵,脑袋飞速运转。如果我现在走出去的话,一定会背上个色狼的称号,她们一定会以为我是专程为了去看女生的隐私而闯入女厕所的。但是如果我继续站着不动,一定会被她们的鞋子袜子砸死。
于是我快速做了一个决定,快步走到舒乔面前,抓起她的手臂,放在水龙头下用冰凉的自来水冲洗。
这——大概也算是个正当理由了吧,毕竟是因为关心同学而闯女厕所……
但是谁知道,她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骂了声,“妈的,变态!”
我再一次懵了。
回到自己班后,我做了两件事。
首先,把我那哥们喊道一个隐蔽的地方,严肃地跟他说,“我们打一架吧。”
他不明所以,“为什么,好好的,打架多伤感情。”
“这次,对不起了,哥们儿,必须伤感情。”我把手愧疚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诶,你先说清楚,打架是为什么啊,我总不能不明不白地被你揍一顿吧。”
我笑,脸上的巴掌印可能还没有消掉,“舒乔。”
“啊?”他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不可置信地问我,艰难地问,“你也看上她了?”我看到了他心如死灰的表情。
后来,还是在我让了他一只手的情况下,他被我打得鼻青脸肿,连亲妈都认不出。
我愧疚地扶住他,“兄弟,兄弟,真是对不起。”
“别他妈叫我兄弟!”他甩开我的手,吐了一口血水,满脸的郁闷,他指着我的鼻子,“你给我记住了,女人,我只让你这一次,你要是看不住她,我弄死你。”
——想来那时候也是年少,竟然能说出那种假装成熟的幼稚话来。不过那时候听着也是毫无违和感,我把我哥们,搀着回到教室,对着过往所有带有询问眼神的人说,“没事的,没事的,他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第二件事情,就是拖着我的桌子,拖着我的书,惊天动地地搬到了七班。
我哥们在我身边,一脸深恶痛绝地提着我的书包。
我以一种无比风骚的姿态,成功地入驻了七班,挤走了她的同桌,把课桌搬了过去。
两个班主任跑了过来。如此相像的两个女人,我一度认为她们是亲姐妹。
“韩飞!干什么!搬回去!”
“韩飞!干什么!坐那别动!”
我:“……”
看来这是一场由我引发的,最后却与我无关的战争,两个班主任在旁边掐得不亦乐乎,我在旁边看得心累,而舒乔,趴在课桌上睡得无比安然。她留了个后脑勺给我,露出的一小节小臂上还能看见烫伤的痕迹。我凑了过去看,发现她流了一小滩口水在课桌上,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很是柔和。
我轻轻地用手指去碰触她修长的睫毛,她不满地哼哼两声。我觉着好玩,又用手去戳了戳她柔软的脸,她被惹怒了,啪地一个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这是我第二次被她扇……
她没有醒,我估计她是在做梦,梦里拍死了一只臭蚊子。她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睡了过去,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猫说,它叫小乔。
又一个下课铃声响起,她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揉了揉眼睛,又伸出爪子掐了掐我的脸,“喔,我没有在做梦。”
她又后知后觉地问我,“诶你怎么在这里?我应该没有走错教室吧。”
我翻了个白眼,“你们班漂亮女孩多,我特地转班来的。”
“哦。”她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似乎完全不关心这个问题。
“幸会幸会,我是韩飞。”我朝她一本正经地伸出爪子,我只是想牵牵她的手而已。
“久仰久仰,我是舒乔。”她理也没理我,在课桌里面找东西,终于找出来一本练习册,翻开,崭新崭新的,她眼尖地看到了我课桌上那本一模一样地练习册,毫不生分地拿了过去,“不介意吧。”
我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挑挑眉,一脸便秘的表情,“不,不介意。”
自然地,我回家挨了我爸一顿胖揍,但还是无法扭转我转班去了七班的事实。
这三年,大概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年,一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感情,算来,大概是初恋。
但是,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是去北京的,而不是留在新市。
我用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写了一封情书——恩,那大概算情书。我放在了她家的信箱里,下了楼,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了她跟另外一个男孩子,有说有笑,甚至还抱在了一起。
我很想回到那个时候,撬开自己的脑子,看看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是冲上去给那个男孩子一拳,而是要像个失败者一样,转身离去。
恰巧,就是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她给了他两巴掌,如果当时猪脑子的我看到了,心里该是多么地痛快。
只是可惜,知道这件事情原委的时候,已经是八年后。
回到家,我拿着手机,等着她的电话,或者信息。
正常人——哦不,她不算正常人。以她的性格,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大概会高兴得跳起来吧,然后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我,气沉丹田地,用又是窃喜又是兴奋还必须带着愤怒的声音质问我,“为什么要开玩笑!好玩吗!”
那样,就正到了我该深情表白的时候了。
虽然第二天我就要走了,但是我想,我会连夜赶到她家的楼下,看着她房间里的灯光,轻轻说,我就在你楼下,下来吧。
然后,我们或许会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终成眷属的有情人一样,恋恋不舍地相拥一晚,在离别之前,说那永远也说不尽的话。
但是可惜,飞机离开了地平线的时候,我还是没有等到她的电话,或者信息。
同样是八年后,我才知道,那封信,被她妈妈藏了起来,直到她二十五岁的时候才拿出来。
军校生活苦闷。
我带了八只手机,全部被收走了,我曾无数次地按下那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但是无数次都没有勇气去拨打。
韩大少爷,竟然被一个女人摧残成了这般懦弱模样。
我近乎疯狂地学习,训练,我拒绝了军校那些堪称凤毛麟角的女孩的表白,我心里想的是,快点结束这八年,我会成长为一个更好的自己,履行完八年之约,然后,回到她的身边,再也,真的再也不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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